薛牧野帶著莫桃找到韻兒的時候,韻兒已經七竅流血,奄奄一息,旁邊一個小丫頭哭得跟個淚人一樣。薛牧野和莫桃大吃一驚,一起上前去詢問。韻兒又看見莫桃lou出一絲笑容,艱難地指指莫桃,再指指自己,雙手合十,拜一拜。可惜不等莫桃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經頭一歪,閉上眼睛。

小丫頭放聲大哭,半天之後才平靜下來,拿出一個骨灰壇遞給莫桃,跪下道:“莊主,看在夫人照顧你這麽些天的情分上,幫夫人把這個骨灰壇帶到飛翼宮去。”剛說完,眼淚又忍不住一串串滴下來。

莫桃看見韻兒服毒也是很不好受,更是莫名其妙的,終於被小丫頭給哭煩了,把骨灰壇重重地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怒道:“別哭了!這是誰的骨灰?韻兒為什麽要服毒?”

小丫頭看莫桃發火,反而哭得更加傷心,抽抽噎噎地沒完沒了。莫桃頭疼得不行,卻奈何不了小丫頭,心頭更氣。

薛牧野看看骨灰壇,忽然問:“這應該是闇沒的骨灰吧?”

莫桃叫道:“不可能!闇沒死後加上翅膀也不過巴掌大小,怎麽可能留下這麽大一壇子骨灰?”

薛牧野道:“凡是能成人形的水青鳳尾死後若是有人類肯幫他們續血,他們就又能變成人的樣子。我想韻兒留你這麽多天,很可能是一直在幫闇沒續血。”

小丫頭點頭哽咽道:“夫人前天才給老爺續血成功,本來想在家裏停靈七日才火化的,就是莊主不肯多等幾日。”

莫桃疑惑地問:“什麽續血?聽起來邪門得很。”

薛牧野道:“蛾類羽化後壽命其實是很短的,時間長的也隻有幾個月,短的不過幾天時間而已。延長壽命的唯一方法就是修煉。隻要能成人形,壽命就會大大延長。沒成人形之前的蛾類是沒有嘴巴的,隻有一個口器,kao吸允植物的汁液為生。隻有練成人形,才能有一個嘴巴遍嚐百味。但大多數蛾類還是喜歡流質的東西,不過從對植物汁液的喜歡變成對動物鮮血的喜歡。”

莫桃猛地想起他被翠兒關在蝙蝠洞裏的時候就喜歡喝血,激靈靈地打個冷戰,臉色刷地一片慘白,冷汗也跟著流下來。

薛牧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失常,繼續道:“不過喝血對於水青鳳尾來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很容易讓他們魔性大增,喪失幻化成人形的能力。水青鳳尾對鮮血敏感得很,在水青鳳尾死後,鮮血反而可以刺激他們內丹中封閉的能量,使他們重新變成人的樣子。續血就是在修煉過後的水青鳳尾死後,繼續給他們的口器飼喂鮮血刺激其內丹,使之再次成人形的一種方法。”

小丫頭又抽噎道:“其實老爺是很想回飛翼宮的,但是他舍不得夫人,出來以後就一直沒有回去過。最近老爺收到飛翼宮讓他回去的命令,卻不敢回去,想躲出去。龍王躲這麽多年都被找到,夫人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又知道孟宮主對莊主很好,想讓莊主幫著求求情。沒想到莊主躲起來,偷偷……莊主,夫人知道對不起你,已經自殺謝罪,求你一定要幫夫人這個忙!”說到傷心處,又泣不成聲。

說得還是一點也不清楚,但莫桃終於約略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韻兒的思想實際一點也不複雜,真心喜歡闇沒就想幫闇沒達成心願。她知道莫桃心眼好,也知道一些飛翼宮的事情但並不確切,一廂情願地想莫桃或者莫天悚幫他們求情,留在九龍鎮其實是在等莫桃或者莫天悚來,所以不願意闇沒傷害莫桃。但她畢竟還是知道莫桃和闇沒是仇敵,那天暗礁的人去找林冰雁,也的確是想試驗莫桃的態度。她可能以為蜀地發生的一切事情都瞞不過暗礁的眼睛,情況始終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不想這個舉動惹惱了莫桃,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而莫桃的心智非她能比,存心躲藏行蹤,連暗礁也找不著,成功摸到九龍鎮,殺了闇沒。

韻兒很自責。闇沒生不能回去,韻兒就想幫他魂歸故裏。可是韻兒不過一個殘廢的弱女子,根本沒有能力帶闇沒回去,想來想去還是隻有求莫桃幫忙。拖住莫桃幾個月幫闇沒再次成形。這時候她和莫桃又多接觸幾個月,已經知道莫桃的心地確實很好,但她還是怕莫桃依然憎恨闇沒,最後用服毒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哀求莫桃。

莫桃低頭看看手裏的無聲刀,想是想明白了,心中卻是一陣陣發冷,江湖中流淌的難道永遠都是鮮血嗎?忽然間他感到非常厭倦,失神地想要是他不會武功,即便是知道林冰雁被人欺負也沒有能力來找闇沒算賬,那闇沒還會死嗎?那韻兒還會死嗎?再朝前想想,要是闇沒也是一個普通的農夫,他有能力勾結外人把孤雲莊和幽煌山莊化成灰燼嗎?要是曹橫隻是一個普通的員外,他又有能力訓練出什麽十八魅影,逼得莫天悚善惡不分嗎?孟綠蘿要是一個平常人,又怎麽可以命令這個命令那個?又或者文沛清隻是一個普通人,他還能在江湖中xian起到此刻也無法平息的風浪嗎?他還能丟下家人千裏迢迢地遠赴飛翼宮嗎?會武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平庸是福!莫桃忽然深切體會到這句被文玉卿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假如文沛清是一個平庸的人,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薛牧野終於注意道莫桃神色不對,忙捅他一下,低聲問:“二少爺,你怎麽了?不願意帶闇沒回飛翼宮?”

莫桃搖搖頭,輕聲問小丫頭道:“夫人臨死有沒有交代過她自己最後的歸宿?”

下丫頭低聲道:“夫人也想陪著老爺去飛翼宮。奴婢沒有想到莊主這麽快就過來。”忽然跪下來,哀求道,“莊主,你別立刻就走,帶著夫人一起好不好?”

莫桃點點頭道:“好吧!”

天蒙蒙亮的時候,莫桃把韻兒最後一捧骨灰捧進闇沒的骨灰壇中,心中並不很難受,隻想他們雖然是一人一妖,但也算是前生修來的,能夠生同衾死同穴,比起很多咫尺天涯有緣無分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並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把骨灰壇仔細地放進包裹中包好,看看一直跟著他的薛牧野,淡淡道:“我還忘記問薛兄,你回來找韻兒是什麽事情?”

薛牧野道:“我找韻兒不過是為了打聽你的行蹤,沒想到根本不用打聽就見到你。”

莫桃甚是詫異地道:“難道你還是回來找我打架的嗎?”

薛牧野失笑道:“怎麽可能嘛!你能獨力搏殺闇沒,我對你並沒有必勝的把握。不過是去了一趟雲南以後,知道你和三少爺其實都對飛翼宮沒有好感,不大可能聽孟綠蘿的話,想找你交個朋友。你下山以後是去飛翼宮還是去找三少爺?”

莫桃疑惑地問:“你離開我這段時間去過這麽多地方?”

薛牧野淡淡道:“我既然是懸靈洞天出來的,自然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樣,動作快一些也不希奇。”

莫桃搖搖頭,並不再仔細詢問,緩緩道:“我不打算去飛翼宮,也不打算去找天悚。我就想一個人四處逛逛。你如果是想找我幫你對付飛翼宮,那我隻好讓你失望了!”

薛牧野的確是有些失望,拉莫桃一把道:“莫兄,你知不知道太湖最近在夜晚常常有寶光閃耀,據說是真正的幽煌劍要在湖水中現身,很多人都從四麵八方趕去太湖,想一睹幽煌劍的廬山真麵目。三少爺好像也是朝太湖去的。你與幽煌劍淵源甚深,不去太湖看看嗎?”

莫桃好笑地道:“原來你找我是想和我合作去找幽煌劍?那把劍真就那麽好?我從小就看慣那把寶劍,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薛牧野抬頭看看天色,顯得有些著急地道:“你說的一定是三少爺此刻帶著的那把寶劍。那不是真正的幽煌劍,和其他十二把一樣,同樣是贗品,隻不過玉麵修羅自己也不知道罷了。真正的幽煌劍其實一直在玉麵修羅的妻子青夫人那裏。後來青夫人與玉麵修羅反目,一氣之下將幽煌劍投進太湖中。”

莫桃大笑搖頭道:“即便你說的是真的,也和我沒有關係。我早被幽煌劍弄得煩透了!再不想參與任何與幽煌劍有關係的事情。你身手不錯,想找幽煌劍就自己去找,沒必要找我合作。”

薛牧野很意外地看看莫桃,遲疑一下道:“那我就不勉強莫兄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抱抱拳,很是匆忙地走了。

莫桃疑惑地看看他的背影,不明白他一個晚上都沒著急,怎麽突然顯得很著急。

韻兒的小丫頭過來道:“那人是個夜貓子,隻能在晚上活動,天一亮就沒精神,必須找地方睡覺。不然你以為他那麽好心來告訴你太湖之事?”

莫桃聽不明白,詫異地問:“你怎麽知道?”

小丫頭黯然道:“夫人聽老爺說的。老爺每次去找他都是在白天。這次要不是老爺對付他太辛苦,你也不可能……莊主,你真的不去飛翼宮嗎?”

莫桃輕聲道:“隻是暫時不去而已。我想我最終還是會去那裏看看的。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把闇沒和韻兒都帶到飛翼宮去。你的夫人已經不在了,你今後打算怎麽辦?”

小丫頭道:“夫人給我留了一些銀子,我覺得哪裏也沒有九龍鎮好,想回九龍鎮去。莊主,聽說九龍鎮上又全部都是少爺的人了,我回去說不定有危險,你能不能送我一程?”

莫桃愕然道:“你是說天悚把他自己的產業又都搶回來了?也好,我正好想打聽一下天悚的消息,順便也弄些銀子以後用,就送你回九龍鎮吧!”

荷lou一頭闖進船艙中,驚喜地叫道:“三哥,淩爺帶著一大群人到了。正讓我們kao岸呢!”

莫天悚放下手裏的《三玄緝魅》,也很高興地起身道:“快吩咐張老三kao過去。淩辰這麽快就到了,他沒有直接去揚州嗎?”隨手拿一件披風披上,要出艙迎接。

荷lou道:“我已經叫水妹kao岸了。三哥,河麵上風大得很,你就不要出去了!”

莫天悚笑道:“你知道什麽?我不出去怎麽能夠收買人心?”還是走出去。淩辰果然是到了,見莫天悚出來岸上的所有人一起抱拳。莫天悚也抱拳回禮。

淩辰帶了十個人來和莫天悚匯合,都是淩辰特意選出來的人,騎在馬上人人都威風凜凜的。張老三一家原本以為莫天悚就是一個身手高明的有錢人,看見淩辰一夥人才知道莫天悚很不簡單,想起莫天悚始終也沒有說會如何處理他們,一會兒就到濟寧了,莫天悚忽然來了這麽多幫手,心中不免七上八下的,眼光直朝莫天悚身上瞟。

水妹這時候已經和荷lou混得很熟,忍不住拉拉荷lou,低聲問:“三少爺究竟是幹什麽的?”

不想此話被莫天悚聽見,回頭笑笑道:“我是專門殺人的!”

頓時把水妹嚇一跳。荷lou搖頭道:“你別聽他的。他就喜歡嚇唬人,我剛見他的時候,也被他嚇得夠嗆。他不過是開藥鋪和當鋪的生意人。”水妹看看河岸上的陣勢,根本就沒辦法相信荷lou的話。

片刻後船接近岸邊,淩辰跳下馬,輕輕一躍跳上船,回頭大聲道:“你們去濟寧碼頭等我們!”岸上的十個人整齊地答應一聲,牽著淩辰的馬疾馳而去。

莫天悚甚是滿意地道:“他們看起來比前段時間又有長進,你一定花了不少心血。”

淩辰嘟囔道:“三少爺,我們進船艙說。教他們總比幫你開藥鋪輕鬆。你不知道我的責任有多麽重大!我走的時候,南無囑咐了又囑咐,叮嚀了又叮嚀,比以前哪次都緊張。聽說我讓你單獨進京就來信臭罵我一頓,讓我立刻來找你,我不用心行嗎?接到南無的信我就出發了,不然哪裏有這麽快找到你?”

莫天悚和淩辰一起回到船艙中坐下,失笑道:“南無也太小題大做了,我難道還照顧不好自己!”

荷lou端著兩杯茶進來,又退出去。由於莫天悚突然改變航向,這次還是穀正中走後他們第一次又和淩辰聯絡上。荷lou隻在上次聽到莫天悚和穀正中的談話,知道莫天悚其實並不喜歡她參與正事,料想淩辰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和莫天悚說,相當自覺,不用莫天悚出聲便主動退出去。

淩辰看看莫天悚,多少有些擔心地道“你還別說,三少爺,我覺得你的氣色比在成都的時候還差了!你覺得精神好不好?”

莫天悚不甚在意地笑道:“我這一臉的黑,你能看出什麽氣色好壞?我最近精神是還是不太好,但那肯定是前段時間趕路太累,多休息兩天就好了。我們別說這些,最近有什麽新情況?”

淩辰好笑地道:“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卡馬魯丁手上的癰瘡果然是怎麽治也治不好,又疼又癢,折磨得那家夥現在更像骷髏了。這是在三少爺走後很多天才長出來的,誰也沒朝三少爺身上想。卡馬魯丁心裏有鬼,不敢來找我們。可惜他在成都找了一大圈,實在是找不著其他辦法,終於找到我們泰峰的頭上。莫離一副藥就讓疼痛消失,他簡直把莫離當成活菩薩一樣。就隻可惜我們聽不懂他說話,他也聽不懂我們說話,不然倒是可以問問他降頭術的事情。”

莫天悚解氣地道:“這個不急,慢慢來。引起他的懷疑反而不美。”

淩辰又道:“我們終於有二少爺的消息了。幾天前他和闇沒老婆韻兒的丫頭一起出現在九龍鎮。原來他這幾個月一直在一個山洞中養傷,照顧他的人是韻兒,不過他的傷剛剛好,韻兒就服毒自盡了。”

莫天悚一呆道:“韻兒為什麽會照顧二少爺?又為什麽會服毒?”

莫桃到達九龍鎮以後,隻是簡單提了提自己的情況,淩辰知道得也不多,約略解釋一下,道:“二少爺在九龍鎮問了問你的情況,然後拿了一些銀子,又一個人走了,問他去哪裏他也不說。他的輕功很好,我們的人也發現不了他,又失去他蹤跡。”

莫天悚皺起眉頭,很是想不通,沉吟道:“他究竟是什麽意思?我也不會硬拴著他,他為什麽把自己的行蹤搞得如此神秘?”

淩辰也不知道,接著道:“後來我們詢問韻兒的那個丫頭,知道二少爺實際是被一個叫做薛牧野的人救的,此刻多半不是單獨一個人。薛牧野比二少爺還早突然出現在九龍鎮,到了就與闇沒惡鬥一場,最後誰也沒奈何誰。此後闇顯得很是緊張,一直要人查薛牧野的行蹤,可是薛牧野的行蹤卻詭秘得很。他很是奇怪,隻在夜晚活動,一到白天就沒有精神。闇沒平時很少事情瞞著韻兒,但對薛牧野似乎有一種天生的恐懼,韻兒曾經多次問過闇沒薛牧野是什麽人,闇沒都顯得很害怕沒有精神說一樣沒有對韻兒詳細說,隻是提到他被薛牧野找到,不回飛翼宮一定是死路一條。我估計這也是韻兒暗中關照二少爺,想二少爺去飛翼宮求情的一個原因。但其他人都說薛牧野的本事好像還比不上闇沒,真不知道闇沒在怕什麽。後來我讓人調查這個薛牧野,一直到現在也沒有一點消息。他能和闇沒打個平手,身手一定不錯,應該大大有名才是。”

莫天悚也是奇怪,不確定地輕聲道:“闇沒是妖精,薛牧野在夜裏就精神,會不會也是妖精?原來是生活在哪個人跡不到的大山中,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其實夜蛾精就是一到夜裏就精神,連二少爺都是夜裏的精神都比白天好。”

淩辰自有一份屬於他自己的灑拖,笑道:“管他是什麽人呢!薛牧野既然是來殺闇沒的,那和我們也算是一夥的,所以他要救二少爺。有他和二少爺在一起,我們也不用太擔心二少爺。”

莫天悚一想也是,沒那麽擔心莫桃,就隻是不太滿意,嘟囔道:“桃子lou個麵就知道拿銀子,也不說來看看我。”

淩辰失笑道:“三少爺,你知道我今天來找你的時候看見誰了嗎?林冰雁林姑娘。二少爺隻要見她絕對失常,說不定就在這附近也不肯來見你。”

莫天悚莞爾,詫異地問:“林姑娘不回昆侖山,跑到這裏來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