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笑道:“大人立刻修書一封,遣人星馳送往京城送給撫寧侯。先告訴他範大人來滇意圖,他必然害怕成璋立功後報複。大人可請他再出麵給皇上奏本說明成璋和陳猛的關係。平叛成璋居功甚偉。所謂‘窮搜極討非長策,須有恩威化梗頑。’流官不諳其土俗、不耐其水土,不能久居其地,交替之時就是動亂之源。要想善治邊方,夷人還得kao夷人來治。朝廷有好生之德,最好能夠俯順其情,安cha複業,憐陳猛曾經平右江東鄉、桃源騷亂,成璋又主動協助朝廷平叛,存其一脈,讓成花攜孫陳之返畋州承襲知州印。同時大人再派人給成璋送一封信,囑咐他聯絡畋州其他土司,聯名上書驅除現任的畋州知州。內外一攻,皇上又正憂心海邊,肯定不願意內地動蕩,加上成花稚子寡婦,應無作為,一定放了她們。接下來就好辦了。我再去給範書培吹吹風,讓他去廣西征集狼兵,由成花帶隊,一定可以。大人的麻煩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二公子道:“根本就不用成璋修書,現在畋州就亂得很。陳猛家族在畋州多年,朝廷雖然誅殺陳猛父子,但其部將不滿,不聽朝廷解散的命令,再次聚眾造反,已經攻陷思恩。撫寧侯聯合四省兵力征討,久而無功。就是心裏害怕,才不顧成璋的反對,硬要將成花押解進京。”

莫天悚冷笑道:“廣西混亂還正好。原來撫寧侯還沒進京,如此就更方便大人你給他寫信。我看這樣,大人找一個和成璋相熟的人去見成璋,再派一個認識撫寧侯的人去見撫寧侯,改征討為招撫,更可以替成花求情。”

二公子為難地道:“恐怕撫寧侯不會輕易改變主意。三爺,你的口才最好,你能不能和我的人一起去一趟圭州和畋州,出麵把這事解決一下。”

莫天悚這時候可不想沾太多朝廷的事情,壓低聲音道:“你能不能找一個朝廷裏的禦史之類的去彈劾撫寧侯,同時再把這消息通給撫寧侯。”

二公子總算是看見曙光,會心一笑:“我們不能栽刺!就說範大人想要成璋出兵抗倭,為討好成璋逼我出麵彈劾,而我則顧念同朝之誼,特意去通知撫寧侯。哈哈,這正好可以完美解釋我突然cha手的原因!你看怎樣?”

莫天悚拱手,由衷地道:“大人睿智,天悚望塵莫及!”這是他從前在京城裏的經驗,處理官老爺的事情,最好要比官老爺傻一點。

二公子卻是他的知己,用手指指莫天悚,莞爾失笑:“別用你對付皇上的那一套來對付我!”頓一下,又遲疑道,“成璋的問題算是解決了,但廣西現在這樣亂,範大人怎麽可能同意去廣西征兵?再說一個婦道人家如何會帶兵打仗?”

莫天悚淡淡道:“這個也好辦,大人交給我就可以!羅天給我寫了一封信,我怎麽也該給他一封回信。讓我派一個夏錦韶認識的人去送信。哼,夏錦韶不關心才怪,明著不打聽,暗中也會打聽。我們偏偏就不告訴他,但不妨告訴幾個衙門裏的熟人或者羅天的隨從之類的……夏錦韶自己打不了倭寇,又正為羅天頭疼,難道真能歡迎勇猛無敵的狼兵去抗倭?隻要能說動夏錦韶,範書培還能不上鉤?”

二公子大喜道:“果然是連環好計。如此一來,夏錦韶和羅天還更得不和,連我的糧食也不用發愁了!”

萬俟盤都已經出發了!莫天悚急忙搖頭道:“俗話說有備無患,為大人計,糧倉缺口還是要盡快補上才是。雲南與廣西接壤,萬一範書培還是讓成花捎帶押運糧食你怎麽辦?”

二公子心知莫天悚是貪腥的貓,出力就想要好處,不過他更知道莫天悚在銀錢上一貫大方,扶上去對他自己也隻有好處,且莫天悚的擔憂也很有道理,於是道:“三爺,這個你也還是要幫我才是。”

莫天悚點頭道:“包在我身上就是!不過大人知道我目前的狀況,銀兩方麵還請大人費心安排一下。”

二公子道:“這是應該的。我知道急忙籌集糧食不比平時價錢,還要加上運費等等,給你一百萬兩,你看夠不夠?”

莫天悚忙道:“一石米不過一兩銀子,三十萬石隻要三十萬兩就夠了,就算糧價高一點再加上運費,最多五十萬兩絕對夠了。你我兄弟,幫忙原本是應該的,若非天悚年景不好,該為大人墊付才是。如此已經覺得愧疚,哪能賺大人的銀子呢!”

二公子道:“一定要的。我看這樣,六十萬兩。你等我片刻,我立刻拿銀票給你。”說著起身要走。

莫天悚已經看出二公子是有意幫他度過目前難關,心裏著實欣慰。上等白米一石實際也就九錢多一點,下等白米、穀子、雜糧都用不著這個數。三十萬石糧食需七百五十艘船。找聯市幫忙,每艘船費八十兩,需六萬兩,再加上陸地上轉運費兩萬兩。六十萬兩他可得二十多萬兩。不過他還不知足,一把又抓住二公子道:“前麵我所說的那幾封信,大人要差遣信得過的人立刻送出。銀票倒是不著急,如果可能的話,麻煩大人幫忙把銀票都換成匯泰錢莊的。”

二公子一愣道:“匯泰在西南沒有分號,你用他們的銀票豈不麻煩?我手裏也沒有現成的匯泰銀票。你為何一定要匯泰的?”

莫天悚拱手道:“是天悚和他們有些私人恩怨想要解決。大人就當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二公子微笑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的事情也就是你的事情。你要匯泰的銀票當然沒問題。不過可得等我幾天。放心,我一定盡快把銀票給你。你若覺得不夠,盡管再開口就是。糧食你也得抓緊一點,趕在二月初幫我把糧食運來。”

彼此心照不宣,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回到榴園莫天悚感覺輕鬆多了,才想起他還沒吃晚飯。沒讓淩辰去廚房,胡亂往肚子裏塞了一點糕點,留下向山在昆明守著,再派曆風和熏風去打探成花的情況,自己帶著淩辰連夜騎馬趕回巴相。

文玉卿早上起床,正遺憾莫天悚年三十也沒回來,莫桃又去了老丈人家也不在,不料出門就看見莫天悚和荷lou穿戴得整整齊齊,恭恭敬敬等在門口請安問好。老懷大尉,卻也心疼得很,薄怒道:“昨兒晚上我還去你媳婦那裏問過,你都沒回來。你身子剛剛才好,以後別在夜裏趕路。”

莫天悚湊近文玉卿的耳朵邊,媚笑道:“我是著急想見荷lou。”一邊說一邊塞一個銀質核桃給文玉卿,“一會兒鳳飛到了給他。”

文玉卿看核桃是可以打開的,心裏很喜歡莫天悚掛念狄鳳飛,佯怒道:“裏麵裝的是什麽,別不是暗器吧?鳳飛都有禮物,你給我帶了什麽回來?”

莫天悚嚷道:“阿媽,該你給我壓歲錢,怎麽反問我要東西?”旁邊的荷lou早捧上一個紫檀透雕的金衣百子香盒。

香盒本身不值什麽,然文玉卿很喜歡這種被惦記的感覺,也喜歡盒子上的圖案寓意,接過香盒越看越喜歡,失笑道:“你多大了,還要壓歲錢?還是我媳婦好。”

正說著,上官真真帶著狄鳳飛也到了。狄鳳飛一見莫天悚就扭過頭去。文玉卿不悅地叫道:“鳳飛!你看,你三叔出門還惦記你,特意給你帶回來的。”並不願意奪人之功,將核桃遞給狄鳳飛。

狄鳳飛撇撇嘴,看也沒看就將核桃裝起來,很不情願地來到莫天悚麵前,馬馬虎虎行了個禮,叫道:“三叔、三嬸。”

莫天悚甚是疑惑,不知道怎麽又把狄鳳飛給得罪了,不過大過年的,卻不好說,怕惹得文玉卿不高興,問都不敢問,笑著岔了開去。上官真真顯然也有點生氣,拉著狄鳳飛到了一邊。莫天悚忙給荷lou使個眼色。荷lou過去,又給狄鳳飛一件禮物,卻是莫天悚從藏區帶回來的一把小藏刀。狄鳳飛顯然很喜歡這個,拿在手裏左看右看,臉上也lou出笑容。

隨便吃過一些早點以後,一起去宗祠祭奠。上次莫桃修建莫氏宗祠的時候,將文家祠堂也擴建修葺過,建築比當年雄偉。祠堂裏大榕樹和老虎須的畫像已經沒了,正中掛的是狄遠山遺像,披蟒腰玉,也算榮光。旁邊還多出莫財旺和翠菊遺影。莫天悚焚帛奠酒,心裏總覺得對不起狄遠山,若他沒有在西域殺夏珍,狄遠山也不會英年早逝。

一時禮畢退出宗祠。上官真真很著急地將狄鳳飛拉走了。文玉卿以往看見莫天悚總有很多話要說,今日卻記掛著莫天悚昨夜趕路辛苦,難得沒霸占他說話,還讓荷lou陪他回去小寐。路上莫天悚問:“鳳飛怎麽了?”

荷lou苦笑道:“鳳飛不願意拜淩辰當師傅。他覺得你和桃子都比淩辰高明,是想將他推出去才要他拜一個殘廢家奴當師傅。”

莫天悚一聽就惱:“誰說淩辰是家奴?淩辰乃是我的兄弟,是鳳飛的叔叔!我不也不姓文嗎?”

荷lou輕聲道:“阿媽和大嫂為此沒少說鳳飛,可鳳飛一口咬定你是要將他推出去。若是其他人,阿媽可能也就依了鳳飛的意思。前些日子淩辰是被你關著的,今天淩辰也和你一起回來。大嫂是怕淩辰聽見閑言,所以才那麽著急就把鳳飛拉走。自從大哥過世,鳳飛就非常計較別人對他的態度。”

莫天悚心中一痛:“是我最近太疏忽他。過完年我還有事要和淩辰出去一趟。你幫我和阿媽說說,我想帶鳳飛一起去。”

荷lou低頭道:“你才剛回來,又要走啊?你去哪裏,我也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莫天悚莞爾,伸手拉著荷lou的手道:“這次我不會出去太久的。你留在家裏幫我照顧阿媽。”

荷lou少不得委委屈屈地點頭。回到鏡碧居,莫天悚沒有去睡覺,擺香案對著九龍鎮的方向遙祭一番。這才有時間把給羅天的信寫了。駢四儷六,堆滿華麗的辭藻,卻沒有任何內容。找來阿虎和阿豹囑咐一番,讓他們明天就去送信。

忙完正事,差不多該吃年夜飯了,莫天悚親自去選了一大堆各種花色的金銀倮子做壓歲錢去討好狄鳳飛。連文玉卿都說他太奢,狄鳳飛卻還是顯得很不高興。

初一、初二、初三留在家裏應酬鄉鄰。初四曆風和熏風回來。初五剛剛五更天,莫天悚來到留碧居接狄鳳飛一起出發。

上官真真已經把狄鳳飛從**硬拉起來穿好衣服等著,卻惶急地道:“糟了,鳳飛好像在發熱,你這次出門就別帶鳳飛了。”

莫天悚一驚,看狄鳳飛的確沒精神的樣子,忙拉過他的手腕一搭脈搏,卻是啼笑皆非。原來莫桃望侄成龍心切,早將拙火定教給他。狄鳳飛離練出拙火還差得很遠,卻能將體溫提高一點。沉下臉道:“你就是病得在**起不來,這次也得跟我一起出去。”

原本莫天悚是沒打算這時候出門的,為狄鳳飛才在過年丟下荷lou親自出馬,沒讓八風跟著,當然也沒讓狄鳳飛的小廝跟著。

出門後狄鳳飛總是鬧別扭。淩辰不可能什麽都沒聽見,比平時顯然拘謹許多,一個人遙遙落在後麵,根本不敢說狄鳳飛一句。莫天悚越看也不滿意,但還是沒出聲幹涉。他素來不喜歡在路上耽擱時間,加上挾翼速度非凡,以往他趕路,隨從向來一路換馬,有多快跑多快。也是為了狄鳳飛,這一天,他們隻走兩百多裏路,天就黑了。

淩辰打頭陣先去找好客棧,在門口等一會兒,莫天悚和狄鳳飛才到。淩辰沒管莫天悚,反而有些巴結狄鳳飛,急忙過來接過行李,還打算抱狄鳳飛下馬。莫天悚皺眉叫道:“淩辰,讓他自己來!”淩辰一愣,瞄瞄莫天悚的臉色,沒敢出聲,拿著行李快步走回去。

莫天悚下馬,揮手讓跟出來的夥計離開,卻把馬韁繩扔給狄鳳飛:“把挾翼帶去馬廄,鞍轡卸下來,再問小二哥要些上好的精料給馬吃。”

狄鳳飛一聽就炸了,大聲叫道:“你讓我去喂馬?”

莫天悚淡淡道:“這裏就三個人,我是你三叔,淩辰是你師傅,你不去喂馬誰去?”拿著行李也走進客棧。

狄鳳飛冷哼一聲,跳下馬背後根本沒管馬匹,也跟著朝門裏走。店小二忙過來牽馬。莫天悚卻猛然回頭,冷然道:“狄鳳飛,我說出去的話,文家上上下下還沒人敢不聽!”狄鳳飛嚇一大跳,心裏非常委屈,卻還是不敢再跟進去,轉身恨恨的從小二手裏接過韁繩,朝旁邊的馬廄走去。

小二忙跟過去,陪著笑臉給他幫忙。其實狄鳳飛滿喜歡騎馬的,從前也自己照料過馬匹,可那是出於興趣,且有小廝幫忙,和今天的感覺完全不同,然他卻不敢假手小二,忙活半天才收拾好一切。進門一看,莫天悚和淩辰沒等他,飯菜都吃下去一半還多。心裏的委屈可就大了,賭氣不肯吃晚飯,問清楚房間號,一個人先回到房間裏,躺在**瞪眼生氣。

淩辰招手叫來小二:“你們這裏有什麽好吃的點心沒有?像什麽雞肉蒸餃,蟹肉燒賣一類的。”

小二道:“我們有雞肉鍋貼,名叫眉毛酥。味鮮鹹甜,咬一口連眉毛都能鮮掉。大爺是不是要來上一碟?”

淩辰朝莫天悚瞄一眼,見他沒出聲,才壓低聲音道:“那就眉毛酥吧!給剛才上樓的少爺送去。再加一份沙鍋乳鴿湯。”

小二為難地道:“乳鴿是希罕物件,廚房沒預備,天色不早了,去外麵買恐怕也買不著。換成雞湯行不行?”

淩辰道:“雞肉鍋貼加雞湯太單調,有魚湯沒有?”小二急忙答應道:“有。我們還有風幹的果子狸,兩位大爺要不要來一點?”淩辰道:“給少爺拿一點就可以了。”揮揮手。小二忙點頭下去了。

莫天悚笑一笑:“你小時候學藝賭氣不吃飯,你師傅也這樣?”

淩辰多少有些尷尬地道:“三爺是知道的,我小時候哪有資格賭氣不吃飯?就算是不吃飯,也沒人管,餓死活該!不過三爺何必和大少爺認真呢?你和老夫人的心意我明白,卻也不必如此。我自己的能耐我知道,武功和一般人比是還可以,可在文家算什麽?也真怨不得大少爺不喜歡。再說句不好聽的話,若大少爺是三爺你自己的孩子,怎麽管教都無所謂,但他畢竟是老夫人唯一的親生孫子。萬一有閃失,你日後怎麽對九泉下的大爺交代。正好大少爺還沒正式行過拜師禮,還來得及更正,我看就算了吧!”

莫天悚緩緩道:“我大哥雖然不是我親大哥,但他對我的恩情,我一輩子也報答不了!就是為大哥,我才不能放著鳳飛不管!淩辰,阿媽把鳳飛交給你,是知道我沒空,想你多費一點心思。你一直都是幫我的,我也一直拿你當兄弟。你我兄弟之間用不著客套虛偽,我給你說一句交底的話,文采武功都不用你來教鳳飛,我是想你教導他做人,幫我盯著他練武做功課。我日後出門會盡可能帶著鳳飛一起,但我不希望八風看見鳳飛不尊重你。這次你若不想辦法收服鳳飛,就算你不說,我也不用你給鳳飛當師傅,但日後你也不用再跟著我,回桑波寨去找你的小妖妹妹!”

淩辰皺眉叫道:“三爺,能和小妖兄妹相稱我已經心滿意足。但我畢竟不是她兄長。你讓我去桑波寨,豈不是耽誤小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