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金鯉的心事

滿座歡顏,衣冠勝雪。

從平民布衣窮酸小子到身份顯赫才華傲人的李大人的關門弟子,這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金鯉的座位雖然靠後,卻已然成為了被關注的焦點。不斷地有人走過來與他敬酒,不斷地有人走過來與他攀談,更有甚的,直接開口問他可曾婚配。

金鯉素來極為厭惡就應付這些人際,所以隻是敷衍地應著,隻覺頭疼無比。好容易在一隊嬌豔舞姬翩然上場之時,金鯉悄悄地溜了出來,一個人慢慢地走到稍安靜些的地方透了透氣。

“鯉兒。”低低的一聲呼喚,讓金鯉的反映突然間出現顧片刻的停滯。

自從,那個愛賭又嗜酒的爹去世以後,就再沒有一個男人會喚他“鯉兒”。金鯉緩緩地回過頭,瞧見的,卻是那一襲青碧『色』長衫的李大人正負手站在金鯉的身後。這李大人因多喝了幾杯而麵頰微紅,長眉垂至眼角,幾縷墨髯垂在胸前,一派出塵文人氣質。金鯉急忙躬身行禮,卻被李大人一把扶住了。

“不必如此多禮。”李大人笑嗬嗬地道,“老夫平素裏便高看你這個孩子一眼,雖然出身貧寒,卻從來不會卑躬屈膝,一身傲骨而又才華橫溢。身為男兒,便當如此。況且你我有緣,現在既然已經是師徒,便如一家人,再不必遵那尋常的禮法。”

金鯉的心中微微一暖,隻是點頭稱是。

“鯉兒,你有心事?”李大人問道。

金鯉怔了怔,抬頭,卻瞧見李大人微笑道:“要知道老夫雖然老了,可是卻還沒有到呆傻的地步。老夫收了你做關門弟子,你卻連笑也沒有笑出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想來,換是換成旁人,恐怕要高興得大笑了罷?”

“學生慚愧。”金鯉的臉攸地紅了。

“哈哈,無妨無妨,”李大人拜了拜手,笑道,“人都道,寒門出將相,普通人家出人才。鯉兒你自然一股風流氣度,心智卻似是比一般同齡的孩子都要成熟。每每老夫看著你,都覺得你成熟得緊,處事言談都更為沉穩。這樣的成熟,恐怕也多是生活磨練的結果罷?”

人都道,人活一世,隻盼有個知己。想金鯉所生活的這十四年裏,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所有的人都被他的美貌所『迷』,從來沒有人想要直接的走近他。女子,無論年齡大小,看到他的臉都會像吃了『迷』『藥』般癡癡傻傻地追著自己跑。而男子……正常的男人都妒忌金鯉,不正常的男人都像女人一樣動不動就想要『色』誘他,動不動就想要把他攬在懷裏**。

所以金鯉一直一直都像一隻刺蝟,張開渾身的硬刺想要保護自己。從來,都不會輕易地與人走近。況且,金鯉讀書上學的每一分錢,都是姐姐金粼兒一點一點賺來,一滴一滴攢起來的。他沒有錢去與人相交,更不想用姐姐攢來給他讀書的錢去結交他人。所以金鯉就這樣一直一直的,一個人走過來。習慣了一個人思考,習慣了如何去穩妥地處理一切事情而不給金粼兒添麻煩。

這就是金鯉全部的人生。

金鯉輕輕地張了張嘴巴,終還是緊緊地閉上了。

“說罷,孩子,你有甚麽心事?”李大人問。

說心裏話,金鯉剛剛被李大人收為關門弟子,這本身便是最大的榮幸,金鯉在這個時候提出來他的要求是非常不合適的。隻是,想到金粼兒那滿是傷痕的手,金鯉的心裏便止不住的一陣疼痛。

所以這會子的金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咦,鯉兒,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快起來!”李大人吃了一應該,急忙去扶金鯉。金鯉卻隻是搖頭,跪地不肯起身,顫聲道,“恩師,學生今日原是想要求您一件事情的。”

“老夫早就猜到了。”李大人見金鯉不肯起來,便也不勉強,隻是撚了撚胡子,道,“你其實完全可以隨便畫上個甚麽畫兒,或者寫點書法獻給老夫的。老夫一樣會讚歎你的書法,與繪畫,因為像你這般年紀輕輕便有此才華的人並不多見。然而你卻這樣巧花心思的畫這樣的畫來哄老夫開心,除了你想要攀附老公這棵大樹,想必便是有事求於老夫罷?”

金鯉被李大人說得麵頰微紅,不好意思道:“為恩情作畫果真是學生的真心,隻不過有事相求,倒也是真的……”

“哈哈,好,好好好。”李大人似乎為自己能夠拆穿金鯉的小心計而十分得意,心情超好,說起話來也是想法的豪邁,“說吧,有甚麽事情,隻要是老夫能辦到的,就絕對不會拖延。”

“多謝恩師!”金鯉喜得拜了一拜,方道,“如您所知,學生家境貧寒。學生上有兩個姐姐,父母走得都早,二姐年紀輕輕便挑起了整個家的家事。”

“一個女孩子當家?”李大人大大吃了一驚,“你的二姐,比你大幾歲?”

“不多,三歲。”金鯉說著,自己都感覺心疼不已。

李大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金鯉繼續道,“想我姐姐年紀輕輕便挑起持家重任,她隻求能夠把我送到最好的書苑,好好讀書,好好上進。所以姐姐她吃了很多苦,每天要很努力的賺錢。學生我這般努力,其實實則……也是為了不負我姐姐的一片苦心和無悔付出……”

李大人的眉頭微皺,目光忽閃,微微地點了點頭。

“後來為了供我在‘翰林書苑’讀書,她入宮去做了宮女。”金鯉說著,重重地歎息一聲,“那日她喚我前去看她,乃是把她在皇宮裏攢下來的錢送到我的手上。可是……”

金鯉頓了頓,眼中有隱隱的淚光忽閃,喉嚨也似有硬物堵著一般,讓他連話也說不出。

李大人體貼地拍了拍金鯉的肩膀,心中對這個小小少年更增加了幾分的好感。

“那一天,我瞧見姐姐的手……上麵盡是傷痕……”金鯉實在說不下去了,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調節好了的,卻還是……他別過頭,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問她是不是在宮裏做粗使的工作,她隻騙我說不是。可是那種傷痕,又如何不是因勞碌而成的?想我金家,雖然遠不如京城大戶人家富裕,可是到底是書香門弟。我姐姐又得了娘的真傳懂得診脈看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哪裏做過這些粗使的活計?她做這樣的粗使工作賺來的錢……我又豈能花得舒心!”

金鯉說著,用力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努力地平息著心中起伏的強烈情感。而李大人則站在那裏,手撚著胡須,目光忽明忽暗,不知在思量些甚麽。

“鯉兒,你說你的二姐比你大三歲?”李大人忽然問道。

“正是。”金鯉點頭。

“那就是說她年方十七?”

金鯉再點頭。

“你二姐,卻又是怎樣『性』情的一個人?”李大人再次問道。

“這……”金鯉沉『吟』著,卻猶豫著沒有說。

“鯉兒,你可要據實告訴老夫,否則,老夫也幫不到你。”李大人板起臉來說道。

“是。”金鯉點頭,道,“我姐姐名喚金粼兒,『性』情活潑愛笑,行事卻極為穩妥。我們金家本是外來之戶,我爹又死得早,我娘一個人本就不易。況且窮山惡水出刁民,那些錦鎮的小民們個個兒想占我們孤兒寡『婦』的便宜。我姐姐平素裏護家護得厲害,又精於算計,那些小民們……竟是沒有一個能占得上我家便宜的。當然我姐姐並不是一門心思隻占人便宜的市儈小民……”

“好!”李大人突然欣喜地叫道,“非常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