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我們這叫官方調研,到時候可以報銷的。”他說完,頓了下,身子微微前傾,眼睛邊上的褶子全皺在一起,笑得像個人販子似的看著應向晚,不確定似的問道:“盧院長有說給你們報銷差旅費吧?”

應向晚還沒摸透他什麽意思,二愣子似的點頭說:“有。”

張建突然直起身,然後又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的樣子。他開玩笑似的說:“那讓盧院長一起報了吃飯的錢吧。”

應向晚從來沒搞過報銷,這都是辦公室的事兒,也不知道什麽能報什麽不能報,她僵硬地扭過脖子去看白磊。白磊看她那傻樣兒恨不得一巴掌呼她後腦勺去。平時的厲害勁兒都哪兒去了!

其實,她隻是想用眼神詢問白磊,院長說的報銷難道不是飯錢也報的嗎?

白磊回過神來,立即給還雲裏霧裏的應向晚解圍,“隊長下午說了,哪一隊收得問卷少哪一隊買單。這樣才能激發我們的鬥誌。今天算我們輸了,我作為組長晚上我買單。”

張建似笑非笑地微仰著頭,垂著眼皮兒看他,說:“啊。這樣子啊……”他點點頭,繼續道:“向晚還是很有領導樣子的嘛。”

應向晚僵笑。

尹倩和林語嫣也不是傻子,立刻附和著誇應向晚好。薛凱倒是淡淡的,沒怎麽說話。

服務員推門進來上菜,應向晚把菜轉到張建麵前,說:“老師忙一天了吃飯被,反正吃主席的不吃白不吃。”

張建不客氣地動筷子,也沒忘記意味深長地說:“我們向晚魅力挺大的嘛。”

應向晚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情緒,瞬間臉色又僵了。

白磊是個老油條,別看他一臉陽光的樣子,沒幾把刷子根本坐不到主席這個位置,他笑著接話:“多少人追她,學院裏暗戀她的人都可以繞校一周了。我跟薛凱有幸被她看中,萬分榮幸。”

他略帶調侃地說這種話,瞬間就把張建之前莫名其妙的腔調和眾人的不解給化解了,一切都是玩笑。

應向晚暗自深深呼吸一口氣,太累了麽?主要是太放心了,平時跟輔導員跟老師都關係好,連盧宇那樣的大牛都對自己和顏悅色的,便沒有想到會有例外。所以一時間一個小場麵都應付不來。

她聽白磊在跟張建吹牛,便偶爾也插一句。跟之前去社會實踐時候相比,白磊又成熟了一大步,但白磊說話的口氣和臉上的表情是應向晚從未見過的。開會時候他都很隨和,平時在院裏用不上這些,應向晚心裏很暖很軟,因為她知道,如果你能見到一個人在眾人麵前的另外一麵,那你們一定是交心的。

張建跟村官聊得正起勁,誇地恨不得把字典翻出來看還有什麽詞兒沒用著,“現在的小孩子都不成熟,不像你這樣,沉穩。”

村官客氣,說:“不敢。他們也很優秀。做課題做的那麽好。”

張建搖搖頭,“都靠老師扶。自己弄也是不行。”

村官:“也不錯了。”

張建指了指應向晚,衝著村官說:“一個小姑娘帶團隊,你看她有隊長的樣子嗎?哎……”他搖頭。

村官:“老師您比較嚴厲。他們已經很優秀啦,要碰到我這樣的學生。您更頭疼”

大家也不在意這些話,就當張建假謙虛,隻是話說得也太露骨了。

應向晚也不知道哪裏沒做好張建竟然這麽不待見自己,她打起精神來,把她那一套一套的場麵活兒拿出來。隻是再怎麽拿出來那些表麵的東西,她的傲氣和狷介也壓不下去,應向晚從小命好,處處被保護著,走到哪兒誰都讓她三分。她說不出拍須溜馬的話。

一頓飯吃得奇累無比。中場張建起身問服務員洗手間在哪兒,應向晚看他出門,立即翻白眼。白磊很自然回頭關心地問:“狀態這麽差。是不是太累了?”

應向晚癟嘴,“平時沒鍛煉。現在後悔。”

白磊笑笑,把她的湯碗放到轉盤上,盛滿雞湯,“據說是土雞,多喝點湯。”

他沒忘記也招呼村官一起多吃點兒。

應向晚一場飯吃得應向晚非常水土不服。

白磊在差不多的時點借口要去洗手間便溜出門。

晚飯結束,全部人站在飯店門口傻眼。因為沒有交通工具回去。沒有的士,沒有公交車,甚至連摩的都沒有……

應向晚在心裏叫蒼天,這裏人生地不熟,深深的不安全感湧上來,弄得本來就疲憊的她變得暴躁。

林語嫣讓大家坐在飯店裏,她打電話讓她爹來接。可是,她爹在外麵辦事……

於是,她開始四處打電話給別的親戚朋友。

應向晚問飯店的老板能不能麵包車載他們一程,回頭算錢給他,老板說車馬上要出去拉貨。

眾人:……

這裏說荒涼也不是特別荒涼,四處也有點兒燈什麽的,但路上就是沒什麽人。一到晚上,還有點兒涼颼颼的。

應向晚簡直要崩潰了。在這種時候,她根本不能像其他人那樣等著,因為她是隊長。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就是沒有法子回去啊。話說,張建那司機怎麽這麽不靠譜啊!

村官還一臉tooyoungtoosimple地問說:“誒。剛才司機不是說回頭來接我們嗎?”

張建的臉一刹那變成了調色盤,所有人都不敢搭話,東看看西看看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應向晚走出飯店門口站在正打電話的林語嫣邊上,豎著耳朵聽她說話,大概判斷電話內容。

林語嫣掛掉電話,安撫她說:“沒事。我再問問,了不起這兒等著我爸辦完事兒來。”

應向晚垂著眼,沒說話。

因為她聽到張建在裏麵口氣類似抱怨得說:“平時是一點點也看不出你們這些學生幹部什麽能力的,一到外麵就可以看出來了……所以我上課常說,要做學問,先學做人……”

應向晚看著不遠處被淹沒在黑暗裏的小路,又委屈又覺得自己沒用,怎麽剛才沒想到呢。

她歎了口氣,給柏銘濤打電話。

本來就自己沒考慮好,做錯事情,難免沒什麽底氣,聲音也低低艾艾的,“銘濤……我們被困在一個小村子裏回不去了,你能派個車來接我們麽?”

柏銘濤一聽就急了,渠源有的村子晚上連個像樣的路燈都沒有,到處都是外來人口,治安不是很好,他問:“在哪裏?跟我說清楚方位,我馬上過去接你。”

應向晚聲音低得跟蚊子似的說:“我也不知道這什麽地方……”

柏銘濤伸手按了按額頭,說:“電話拿給林語嫣。”

應向晚回身,林語嫣在不遠處等著她呢,看到她回頭就急急過來說:“都沒空怎麽辦?”

應向晚把電話遞給她,“你跟銘濤說在什麽地方。”

林語嫣頓時鬆口氣,她接過電話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地名,又把電話遞還給她。

應向晚聲音還是耷拉著,“喂……”

柏銘濤:“寶貝沒事了,我馬上去接你們。”

應向晚:“讓司機來就行了……”

柏銘濤:“我已經在路上了,一會你們全坐阮豔那輛車,我一直在後麵遠遠跟著。”

應向晚:“……噢。”

她進門,估計林語嫣已經跟他們說了有人來接的好消息,氣氛輕鬆了不少。白磊和尹倩大概都猜到怎麽回事兒了,衝著應向晚擠眉弄眼。

張建卻開始說應向晚,“你有認識的人在這裏早叫來接送我們不就好啦?我們浪費了這麽多時間。一會你們回語嫣家做總結又要洗澡什麽的又要很晚,打擾到她爸媽多不好……向晚啊……作為一個隊長要有大局觀blablabla……”

林語嫣立刻說:“我們是分工好的,這裏的行程都我安排,是我自己沒想到啦。很抱歉噢。哎……這邊我也不太熟悉。”

村官也很尷尬,說:“我以為有司機,就沒跟單位申請車……”

一說到那司機,氣氛瞬間又冷了,那叫一個嗖嗖地吹。

應向晚很“不好意思”,很“愧疚”地說:“我那個朋友很少在通州,我剛才也是試試看……”

她心裏卻在想,憑什麽柏銘濤來接你啊!你算哪根蔥啊!一個破副教授毛線了不起啊!

過了半個小時後,應向晚的電話響了,同時響起的還有門口的車喇叭的聲音。

應向晚往門外看,要接電話時,卻又斷了。穿及膝的魚尾裙和小西裝的阮豔從副駕上走下來,優雅幹練地踏著高跟鞋走進來,誰也沒招呼,先溫柔慈愛地看著應向晚說:“晚晚。對不起對不起。這麽偏僻姐都找不到路,司機繞遠了。”

她這話看著對應向晚說,其實全部人都聽得見。

張建看著停在門口的凱迪拉克和邊上優雅的女人,態度瞬間緩和下來,“沒關係。這裏是很鄉下,車子都不到。麻煩你了。”

阮豔這才回過身跟張建打招呼,客氣地說:“是晚晚的老師嗎?不好意思,家妹給您添麻煩了。她都不早跟我說,我也今天才到通州,不然也是……誒!小孩子很多事情處理不好您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