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彌補了呢?”

應向晚懂蕭遠的意思,如果他能讓梁音安然無恙地出來,重新風光地活著呢?

“如果我還沒有忘記他,我會再嚐試一次。”

蕭遠抿了抿嘴,沒有繼續問下去。

兩個人安靜地聽著濤聲走到篝火邊,自然而然地加入載歌載舞的狂歡。應向晚的眼睛被火光映得晶瑩發亮,她聽著旁邊的驢友說背包行趣事兒笑得前俯後仰,後又大膽地在他們的歌聲中跳起桑巴,清亮爽朗的笑聲在上空盤旋,久久不散。

蕭遠安靜地擁著清涼的夜風喝下一瓶又一瓶喜力,看那株向陽花瀲灩綻放。良久,他拿出手機在她不經意間拍下應式招牌笑臉。陽光,積極,樂觀,向上。

雖然已經是六月,夜晚的海邊依舊帶著濕意的冰冷。

應向晚蜷縮在帳篷裏,不知究竟是因為沒有停下的呼呼海風和不遠處永不停歇的海浪聲,還是因為冷意,她不經意醒過來。瞬間,感官變得格外清明。她扯過旁邊的大披肩隨意裹在身上走出帳篷。

島上的萬家燈火已經熄滅,小路上的夜燈被隱匿在蔥蔥的樹葉裏。天地間漫無邊際的黑暗遮掩了一切事物的輪廓。她慢慢地憑著直覺朝著海的方向走去,深夜裏海浪前仆後繼的聲音在耳裏格外分明,風也似乎更烈了一些。

越走,便越感覺濕意從腳底升起,帶著陣陣恐懼和不確定。如一個怪獸張著巨大的血盆大口,這個怪獸的口裏甚至沒有猩紅的舌頭,一切都是黑的,帶著喉嚨深處嗚咽的咆哮,仿佛在瞬間便可以吞噬一切。

海水漫過腳踝的時候,應向晚整個身子一縮,睫毛顫動地閉著眼睛,歇斯底裏地尖叫道:“銘濤!銘濤!銘濤……”

一個海浪打過,她害怕顫抖的聲音便徹底淹沒在了白色的泡沫裏。

眼淚因為恐懼而飆出眼眶,應向晚甚至邁不開腿往回跑,黑暗帶著腥重的血氣和重重拍打腦海的回憶洶湧而來。她啞著嗓子尖叫,邊哭邊叫:“銘濤!銘濤……”她那麽渴望那個讓他溫暖又安心的懷抱。她那麽想念他。

蕭遠完全是被吵醒的,自然產生的噪音讓他一樣無法忍受。當他越往外圍,那個熟悉的聲音聽得越真切的時候,便發了瘋似的邊跑邊吼:“應向晚你在哪裏!媽的!你在幹什麽!”

他借著手機微弱的光找到應向晚的時候,隻見她蜷得跟刺蝟一樣浸在海水裏哭得肩膀和背都在顫抖。蕭遠一把把她抱起來回帳篷。

就仿佛一場帶著可怕夢魘的夢遊,應向晚怔怔地流幹了眼淚便睡去了。

蕭遠回帳篷把運動外套拿過來蓋在她身上,躺在旁邊一宿都沒有閉眼。

他突然想起一句他以前嗤之以鼻的話:問世間情為何物,隻叫人生死相許。

而現在,他似乎是可以理解應向晚的。喜歡一個人,又得不到,的確很難受。

蕭遠想了很久,才說服自己心裏掙紮了很久的事情。

應向晚醒來的一刹那,就看到躺在旁邊刀鋒冷峭般的側臉。她才伸手揉眼睛,擁有那張銳利的臉的主人就開口說話了,聲音又涼又怒:“我的**都獻給你了。”

還沒徹底醒過來的應向晚被嚇得更是神誌不清。

“我從來沒跟女生在一張**睡過!你知道多難受嗎看著你一整晚!你大晚上跑去海裏做什麽?如果出事了今天的頭條就會是梁音之女無法接受家庭變故跳海自殺,我不想也跟著上頭條!應向晚你太過了!”

應向晚在蕭遠的陣陣咆哮後,呆了半晌才回過神,然後笑得無謂地看他:“你以為你搶頭條搶得過汪峰?”

“應向晚!”

蕭遠真的生氣了。

應向晚立刻收回表情,認真又心虛地解釋:“sorry……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的……我……”

“不用解釋。”蕭遠又冷又利的表情直看得她發怵,“你以為你這樣能改變什麽嗎?不能。隻會有無數的人繼續嘲笑你,挖苦你,給你落井下石,然後孤立你讓你絕望想死。如果你死了,他們會假意說真可惜,其實心裏開心得恨不得立馬回家開party。”

應向晚短短抽了口氣,眨了眨眼睛,用有點兒空的聲音說:“你別這樣挖苦我。因為你挖苦錯了。我承認我是很難過,但昨天晚上的事實真的是走到海邊的時候那種黑暗讓我恐慌到崩潰,我嚇得都忘記逃跑。”

她的眼神很實誠。

蕭遠沉默著伸手過來擁抱她。從很鬆軟的擁抱變成保護般的緊緊相擁。

應向晚拍了拍他的背,“我會以為你上輩子是我爸,然後投胎失誤我們變成了這樣。昨天晚上我喊柏銘濤了嗎?”

“是。”

“潛意識反應。說明我還愛他。”應向晚自嘲地笑笑,“但我是怕死的人,誰也不能阻止我好好活著。”

蕭遠:“……”

應向晚和蕭遠經曆了一個火花四濺的起床時期,終於在回到旅店洗澡修整後稍微平緩下來,當他們吃著楊年做的撒著細海苔的金槍魚三明治的時候,兩個人的心情已經徹底平靜。

鷺島的生活步調很慢,小資又文藝。處處都是文藝青年鑄造起來的盛世太平的假象,但人人都不願揭穿。

蕭遠的安排本來就是早晨逛逛小島,下午飛機回榕城。

這裏的藍天一碧如洗,白雲像棉花糖一樣膨脹鬆軟。應向晚披散著一頭長發,搖曳著花長裙,熒光色的人字拖在瀝青小路上隻留下聲音沒留下痕跡。

這裏的一切都安寧柔軟,應向晚心裏的糾結似乎也被泡軟、鬆開、融化。笑容如陽光般綻放在她的臉上。她拉過蕭遠,站在一家擺著招財貓的奶茶店門口自拍了一張合照。

應向晚的笑容明媚,手搭在她肩上的蕭遠依舊又酷又冷的不羈。

“拍得很不錯誒。棒極了!我們兩看起來還有點兒情侶範兒。”她滿意地把手機遞給蕭遠,抬頭……

那抹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就站在拐角處,柏銘濤一隻手插在口袋裏,依然溫文爾雅的翩翩摸樣。

蕭遠那句簡單幹脆的:“去死。”完全被隱匿在背景裏。

應向晚的表情仿佛被抓住的鏡頭一樣被固定得沒法動彈。

柏銘濤放在口袋裏的手蜷在一起,幾乎灌注了全身的力量。他不知道用了多久時間才壓抑住波動起伏的情緒,開口:“晚晚……”

低迷磁性的柔和嗓音。魅惑動人。然而,此刻,這樣熟悉又甜蜜的感覺如一記耳光,又疼又辣。

應向晚從失神中清醒過來,淡淡瞥他一眼,便拉著蕭遠走了。

他們就像距離遙遠的過客,連擦肩而過都是一種奢侈。

柏銘濤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再喚一句她的名字,都不再有勇氣。

阮豔就在旁邊的飲品店裏,良久,她才走出來提醒柏銘濤:“柏總。差不多時間去機場了。”

“嗬。我是不是挺沒用的?”

“柏總……你別把事情想得太極端,不能都怪你的。”

“阮豔。”

“恩?”

“如果還有下次,你一定提醒我,不要再讓我和她連句話都沒說就錯過了……”

阮豔向來是女強人,現在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來驅散湧動的濕意,“我一定會的。”

“……”

應向晚感受著如芒刺背的目光走了好久,才低聲跟蕭遠嘀咕:“你看看他是不是還在後麵跟著我們……”

“有什麽好看的。”

“看一下啊……”

“……”

“求求你看一下好不好?”

蕭遠微微側頭,餘光掃過的,是空蕩蕩的小路。

“在嗎?”

“他跟我揮了下手,走了。”蕭遠淡淡地說。

應向晚立刻回頭,哪裏有柏銘濤的身影,她腳步欲邁未邁,猶豫了好久,隻是緊緊扯住蕭遠的袖子,紅著眼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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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由叢花空落代為發送,艾瑪,本君這種助人為樂的精神簡直不能再讚!大家請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