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四海”麵皮又是一陣**,道:“你準備殺人?”聲音已經走了調,老奸巨滑的人就是怕碰上硬場麵,方玨也許好對付,但“百悔老人”是他約來了斷過節兒的,這可難以交代。方玨不假思索地道:“不錯,是要殺人。”百悔老人”飄身下了巨石,沉聲道:“白儒,你暫且退開,容老夫先跟他了斷。”方玨曾受過老人很大的恩惠,他當然沒話說,無言地退了開去。“百悔老人”專注“通四海”道:“老夫給你最公平的機會,你劃出道來吧!”“通四海”目珠連轉,道:“咱們的過節兒以後再解決,如何?”方玨忍不住插口道:“你沒有以後了,要解決就現在。”語音帶煞,令人不寒而栗。“通四海”目珠連連轉動,這隻老狐狸當然不甘心如此下場,他一向是算計別人慣了的,現在,他竭盡機智在謀求解除眼前的危機。“百悔老人”悠悠地道:“通四海,老夫沒時間等待以後了,你隻有兩條路可走。”

“什麽兩條路?”

“第一,憑你的能耐,跟老夫公平決鬥……”

“不公平,有白儒在場,區區是死路一條。”

“他不會插手,事實上也不需要。”

“但他可以逸待勞。”

“那是你與他之間的事,與老夫無涉。”

“閣下為什麽沒時間等以後?”

“因為老夫將誓絕江湖。”

“通四海”默然了片刻,道:“第二條路呢?”“百悔老人”道:“抹消過節兒,老夫抖手便走!”“通四海”咬咬牙,道:“血債能抹消麽?”“百悔老人”沉緩地道:“江湖中殺人人殺,恩怨循環,無了無休,而且當年你那師兄確有取死之道,如何解決,全在你一念之間。”頓了頓,又道:“通四海,白儒已不會為你所用,並非虛聲恫嚇,你在老夫手下,走不出三招,別迫老夫在退隱之前開殺戒,你所恃的‘索命元寶’,對老夫並不管用。”方玨心中一動,“索命元寶”當是指“通四海”掛在胸前的這一串,難道還有什麽妙用不成?“通四海”臉色連變,陰惻惻地道:“如果區區打算與你同歸於盡呢?”“百悔老人”從容地道:“那你就打錯主意了!”了字聲中,突地半挫身形,雙掌前伸。“通四海”下身不動,上身疾搖連擺,胸前的元寶繞著脖子旋轉起來,那樣子,像頑童在做遊戲,看上去十分可笑。方玨大感困惑,不像是交手,這老狐狸在弄什麽玄虛?“百悔老人”暴喝一聲:“方玨速退,掩蔽身形。”方玨大愕,-時會不過意來,就在此刻,一隻元寶脫串飛射向“百悔老人”,疾逾星飛,“百悔老人”前伸的雙掌連連圈劃,旋勁震空而起,那隻元寶被強勁的旋流帶向側方,擊中一塊山石,“轟”然一聲,石屑紛飛,鬥大的巨石被擊成碎片。方玨心神俱震,他不用再想了,閃電般掠出三四丈,滾墜突石之後。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隻元寶射向方玨原來立足之處,又是一聲巨響,木葉齊飛,砂石暴揚,地上出現了一個大坑,方玨如果慢上半步,非碎屍不可。元寶,想不到會是歹毒的火器,而且不用手投擲,可任意射向任何方位傷人,這太不可思議了,方玨心頭大寒。緊接著,又是三隻元寶飛出,一左,一右,一後,那原來在後的,突然超前,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拋射化弧,隕星般墜向“百悔老人”身後,三方夾擊,眼見“百悔老人”避無可避。方玨的心在刹那之間抽緊。“百悔老人”的身形陀螺似的一轉,旋勁卷出,人卻如巨鳥般拔空而起,如巨鶴衝天。三聲巨爆,動魄驚心,五丈方圓之內,木葉砂石卷揚如幕。一聲驚叫,狂亂的場麵靜止,“百悔老人”已扣住了“通四海”,那一串元寶也到了“百悔老人”手中,這種應變的身手與功力,使方玨雙眼發藍,除了這老人,不知武林中還有誰能辦得到。“通四海”被牢牢扣住,臉孔扭曲得變了形,狡狐已難施其技。“百悔老人”脫手把那串還剩三分之二的元寶淩空擲出十丈之外,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山穀應鳴,回聲激撞,久久不歇。

按住狂跳的心,方玨立即意識到“通四海”用心的惡毒,他先以“無極寶典”為餌,想誘使自己替他殺人,接著又在酒中動手腳,企圖使自己迷失本性,可以想象得到,如不是“空空門”的門主暗中換了酒,自己在心神受製之下,必然全力與“百悔老人”拚搏,他隻消用一隻元寶,便可一石二鳥,把問題全部解決,而繼續保有“無極寶典”,連環毒計,萬無一失,可惜天不從人願。心念及此,殺機大熾,彈身射入現場。“通四海”狂叫道:“本人認了,下手吧!”“百悔老人”冷冰冰地道:“老夫不想殺人,網開一麵,你願打消過節兒麽?”“通四海”又轉動目珠,這種神情,使人聯想到狐鼠一類被執時,仍不忘死裏求生,施展狡獪,久久,他開了口:“好,這段梁子算揭過了!”“百悔老人”鬆了手,抬頭向方玨道:“現在是你的事了,事完後到老夫住處來,老夫要了一生之願。”說完,疾閃而逝。方玨怔住了,“百悔老人”要了什麽一生之願?為什麽要自己去?“通四海”乘方玨失神之際,彈身飛遁。方玨驚覺,大喝一聲:“哪裏走!”全力彈身,兩個起落,截住了對方。“通四海”奸滑的神情盡失,激厲地道:“你想怎麽樣?”方玨冷酷地道:“我說過要殺你!”“通四海”麵皮**了數下,陰森的目芒連閃,道:“殺了老夫你會後悔無及。”心中一動,方玨道:“對於,把東西交出來!”“通四海”本性又現,陰沉地道:“這種人見人愛的東西,老夫會帶在身邊麽?”方玨牙癢癢地道:“在什麽地方?”“通四海”道:“白儒,你準備強索?”方玨毫不猶豫地道:“隨便你怎麽說,東西非交出來不可,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通四海”道:“東西不在身邊,你殺了老夫也是枉然。”方玨怒聲道:“問你在什麽地方?”“通四海”奸笑著道:“老夫為什麽要告訴你?”方玨星目一瞪,寒聲道,“不說麽?我會要你說出來,當你求死不得之時,你會迫不及待地說出來,現在你就試試看……”話聲中,右掌倏揚,齊腕以下變成了琥珀之色,他運起了平時少用的本門絕技“切金掌”。“通四海”驚悸地後退了數步,搖手道:“慢來,咱們談個條件。”方玨口角一撇,道:“對不起,在下對談條件已沒興趣,而且你現在也沒資格再提條件,通四海,如果你元寶未失,恐怕又花樣百出了……”

“你不肯談條件?”

“不談!”

“好吧!你跟老夫一道去取,這總成了。”

“什麽地方?”

“到時你就知道。”

方玨心念電轉:“這隻老狐狸鬼計多端,花樣百出,手段狠辣,簡直防不勝防,非得先扣牢了他……”心念未已,一條人影悠然出現,赫然是“土行仙”,方玨散去了“切金掌”功。“通四海”臉色一變,道:“老偷兒,你是陰魂不散!”“土行仙”打了個哈哈道:“老兄,你的買賣生涯,可以收歇了,到此為止。”“通四海”栗聲道:“什麽意思?”“土行仙”揚了揚眉,冷冰冰地道:“因為你已經沒有任何買賣可做,你總不能買空賣空。”話中有話,方玨星目一亮。“通四海”目芒連閃,期期地道:“什麽買空賣空?”“土行仙”道:“你除了一條老命之外,再沒什麽東西可賣了。”“通四海”臉色慘變,冷厲地道:“老偷兒,莫非你……”土行仙”嘻嘻一笑道:“於脆告訴你,你藏在半天岩洞中的東西,老夫愧領了。”噔噔噔,“通四海”連退三步,狂聲道:“你盜取了那部寶典?“土行仙”淡淡地道:“物各有主,取回而已,豈能稱之為盜。”方玨精神大振,“土行仙”既已得回“無極寶典”,再沒什麽好顧忌的了,當下手掌再度揚起,咬咬牙,道:“通四海,你是自了,還是要本人下手?”“通四海”怨毒地瞪了“土行仙”一眼,轉向方玨道:“白儒,我們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你……自命正派武土……”方玨怒喝道:“住口,若非有人暗中援手,揭破了你的毒計,本人與那位‘百悔老人’早已毀在你手下,留你再為惡麽?”“通四海”轉向“土行仙”道:“老偷兒,你說過要與區區做筆生意……”“土行仙”點點頭,道:“老夫是說過。”

“我們現在就談,如何?”

“說說看!”

“長話短講,區區提供百花會主與‘討債人’的線索……”

“換你的老命?”

“別說得那麽難聽,生意總是彼此互惠的。”

方玨星目大張,血行加速。“土行仙”平靜如恒地道:“可以,老夫保證你能活著離開,說說看!”“通四海”斜瞟了方玨一眼,道:“你保證?”“土行仙”道:“老夫說話算數,保證你不死。”“通四海”搖搖頭,道:“這真是血本無歸,聽著,百花會主隱藏在……”說到這裏,突地回頭大叫道:“什麽人敢施暗器?”方玨與“土行仙”意外地一驚,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去。就在這瞬間,“通四海”突地從布囊中抓出一樣東西,猛然擲地,“波”地-聲爆響,一蓬濃煙彌漫開來。“土行仙”栗喝-聲;“老狐狸,你敢!”方玨怒憤交加,毫不遲疑地一掌劈了出去,濃煙被掌風卷得四散飄飛,眼前情景複明,但已失去了“通四海”的影子。“土行仙”氣呼呼地道:“下三濫的手法,老夫太大意了,該早防他這一著。”方玨切齒道:“我非宰了他不可,他走不遠,我們……”“土行仙”道:“算了,山中地勢叢雜,追人不易,浪費力氣,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他變鬼也逃不了,現在先談正事,喏,‘無極寶典’你收下!”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遞與方玨。方玨接過手,激動地道:“晚輩就此謝了!”照“五嶽大帝”的老侍僮鮑承宗臨死遺言,寶典追回之後就作移贈,是以這部寶典,方玨得到是名正言順的。

驀在此刻,-聲慘號遙遙破空傳來。方玨與“土行仙”同感一震,互望了一眼之後,片言不發,雙雙循聲奔去。到了穀口,隻見一個素衣少婦俏然卓立,方玨目光掃處,不由驚叫出聲,加速奔了過去,身形刹住,又再次驚“啊”了-聲。這少婦,赫然正是妻子李憶鳳,她腳前橫陳了一具屍體,竟然是“通四海”,想不到的情況,使方玨怔住了。夫妻相對,凝注無語。“土行仙”近前,驚聲道:“這是怎麽回事?”李憶鳳朝“土行仙”福了-福,道:“前輩您好!”“土行仙”顯得很驚異地道:“憶鳳,你怎會到山裏來?”李憶鳳咬咬下唇,道:“有事!”“土行仙”掃了“通四海”的屍體-眼,道:“你殺了他?”李憶鳳搖頭道:“不是,我剛到。”

“那是誰下的手?”

“我遠遠瞥見一個道士離開。”

“道士?”

“是的!”

方玨心頭一動,脫口栗呼道:“討債人!”“土行仙”“噢”了-聲,片言不發,電閃奔離。李憶鳳被這離奇的情況驚得愕住了。方玨定了定神,道:“憶鳳,你怎會到此地來?”李憶鳳答非所問地道:“這……到底怎麽回事?”深深吐口氣,方玨道:“說來話長,情況相當複雜,等會再慢慢告訴你,玉郎好麽?”李憶風點點頭,道:“很好,隻是他很想念你,每天念著要爹。”方玨苦笑著道:“事完我就回家,憶鳳,你還沒……”李憶鳳神色——黯,聲音帶顫地道:“我來了斷-件事!”方玨一震,道:“了斷一件事……什麽事?”李憶鳳眸中泛出了極為複雜的光影,好半晌才開口道:“想不到你也在山裏,太好了,我們-道去。”方玨困惑地望著嬌妻,很不安地道:“到底是什麽事嘛?”李憶鳳欲言又止者再,最後還是沒說出來,頭一偏,道:“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