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玨開口道:“姑娘到底是誰?”“小金鳳”充耳不聞,沒答腔。方玨朝她迫近-步,道:“姑娘不說來曆也可以,但請說出李筱娟的下落。”“小金鳳”回過頭,以異樣的聲調道:“她不願再見你。”

“為什麽?”

“她沒臉見你。”

“這話從何說起?”

“一個大閨女,任一個陌生男人恣意欣賞胴體,她……還有臉見人?”

方玨激聲道:“那是意外,她本身沒有錯,她仍是清白的,而且那狼子也已付出代價。”“小金鳳”幽幽地道:“那是你的看法。”方玨一錯牙,道:“姑娘上次引誘在下出手,卻故意不還手,那又為什麽?”“小金鳳”久久才應道:“我想死在你的手下。”方玨全身一震,狂聲道:“為什麽?”“小金鳳”顫抖地道:“既然不能如願,我就不必告訴你。”方玨斷然地道:“在下今天非要知道不可!”“小金鳳”厲聲道:“不要逼我!”方玨又迫近-大步,已到了“小金鳳”身前伸手可及之處,栗聲道:“在下決不改變主意。”南宮芳婷皺眉道:“方玨,你不要這樣!”方玨激越無比地道:“姑姑,要侄兒怎樣?您明明知道內幕的。卻也跟著來騙我………“土行仙”冷冷地道:“姑娘何苦鑽牛角尖?”“偷生客”也接話道:“姑娘,何必自苦乃爾?”方玨一聽這兩個老江湖話中有話,暗忖:莫非他倆已看出什麽端倪來了,不然不會說出這種話來,心念之中,正待……“小金鳳”突地飄開丈許,顫聲道:“方玨,你真的要知道真相?”

“是的。”

“很好,我們換個地方。”

“換個地方?”

“談私事,當然不能公開張揚。”

方玨把目光望向南宮芳婷,意在探詢,南宮芳婷微一點頭,方玨這才拱手向“偷生客”與”土行仙”道:“二位,請諸多包涵!”說完,朝“小金鳳”一抬手,道:“請吧!”“小金鳳”彈起身形,方玨跟著馳去。

夜幕低垂,星星在眨眼。方玨隨著“小金鳳”風馳電掣般朝群山深處奔去,不久,來到一道山澗邊,雙雙停了下來,相對站立,方玨開口道:“姑娘準備告訴在下些什麽?”“小金鳳”以低沉的音調道:“你鍥而不舍地追查李筱娟的下落,為什麽?”方玨硬著頭皮道:“因為我們已經訂了婚約。”

“她本人同意麽?”

“在下就是要當麵問她。”

“如果她反對呢?”

“她沒理由反對。”

“有!”

“什麽理由?”

“她不願接受憐憫與施舍。”

“是她說的麽?”

“不錯,她親口說的。”

方玨激動地道:“在下要親自證明。”“小金鳳”道:“我說的等於她說的一樣。”

“這怎可說是憐憫,施舍?”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請姑娘展示真麵目。”

“這對你沒好處。”

“在下不考慮好處還是壞處,隻想知道姑娘是誰?”

“如我不答應呢?”

“在下隻好動於。”

“方玨,你……真的愛李筱娟?”

“是的!”

“但她……不配接受你的愛。”

“說來說去,姑娘等於什麽也沒告訴在下……”

“你知道這些就夠了。”

“不!”

“小金鳳”窒了片刻,像突然下了決心似的道:“好,如果你能答應我-個條件,我就把一切告訴你!”方玨目芒一閃,道:“什麽條件?”“小金鳳”-字一頓地道:“永遠退出江湖!”方玨心頭一震,道:“辦不到!”“小金鳳”寒聲道:“那就-切免談。”方玨感到有些牙癢癢,盡量抑製住狂動的情緒道:“姑娘,武士的生命寄托在江湖,……這條件未免太……”

“江湖中有什麽值得你貪戀?”

“在下還有些恩怨未了。”

“那好,等你恩怨了了之後我們再談。”

跡近刁難,方玨不由心火直冒,閃電般出手抓向對方的蒙麵巾,這一抓是蓄意的,奇、快、穩、準兼備,蒙麵巾應手而落。一聲驚叫,“小金鳳”電掠而去。她去得太快,兼之又是夜暗,方玨沒看清對方的真麵目,更是急氣交加,大喝一聲,“別走!”彈身就待追去。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道:“別追了!”方玨急刹身形,離原位置已有四五丈-條人影閃現身前,赫然是他的姑姑南宮芳婷,不用說,她定是暗中尾隨而至的,方玨狂聲道:“姑姑,為什麽要阻止我?”

“沒有追的必要。”

“為什麽?”

“不一定追得上,追上了反而把事情弄僵。”

“什麽意思?”

“你知道她是誰?”

“是誰?”

“她就是李筱娟本人。”

方玨呆了一呆,激情地大叫道:“是她?”南宮芳婷點點頭。方玨忘形地抓住南宮芳婷的手臂,連連搖撼道:“為什麽不早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南宮芳婷柔聲道:“孩子,別激動,冷靜些,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方玨鬆了手,喘著氣道:“我不懂,為什麽一點也看不出來。”

“她換了裝束,改變了聲音,連我也被她愚弄了。”

“她哪來的這高的功力?”

“她祖母給她的。”

“靈羽婆婆?”

“不錯!”

方玨在一陣狂激之後,又冷靜下來。咬牙苦思了半晌之後,沉聲道:“姑姑,她不願……”南宮芳婷截斷了方玨的話頭,道:“這件事由我來處理,-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子受了這麽大的打擊,必須要假以時日,心靈上的創傷才能痊愈,她很愛你,所以就越不肯輕易將就,並不是故意做作,上次她誘你出手,是存心要死在你手下,孩子……你應該體諒她,這種遭遇,如果是男子,並沒什麽,但身為女子,情況可就完全不同了。”方玨點頭,他實在沒什麽話好說。南宮芳婷又道:“下月月圓之日,你到襄陽北大街,看到-間打鐵鋪,從右邊數過去第三道門,就可以叩門,我等你。”方玨期期地道:“襄陽城北大街,鐵匠鋪,右數第三道門……那是姑姑的住處?”南宮芳婷道:“不管誰的作處,你隻要記住,千萬不能誤時。”方玨吐了口氣,道:“好,侄兒會準時到。”南宮芳婷換了話題,道:“你目前行止如何?”方玨略作躊躇,道:“侄兒要趕到粉青河附近的文武廟,-查裴震的死亡實況。”南宮芳婷道:“我們就此分手,記住約會,千萬不能耽誤。”

第三天過午時分,方玨來到粉青河東岸,靠近荊山西麓的文武廟。這是座大廟。由於地處荒僻,距離市鎮又遠,香火早斷,成了一座廢廟,破敗荒涼,狐鼠窩集,滿目蓬蒿。方玨幾立在廟門前,心裏想:“如果裴震的屍身仍在,當已腐臭了,生前沒見過麵,辨認談上上,但‘元通道長’臨自決前的留言,絕對不會假。”目光下意識地溜掃之下,突然瞥見廟側的林木中隆起一堆新土,不由心中一動,彈身奔了過去,-看,情緒為之沸揚。

是一座新墳,墓碑上赫然刻著:“天下第-劍裴震之墓”,後麵沒有署名,不知是誰立的碑。方玨激動無比地望著這杯新土,大逆不道者長眠了,但,仍有許多疑問無法得到解答……裴震當年大逆弑師,又以惡毒計謀暗算師兄,目的何在?他得了天下第一劍的尊號之後,何以突然失蹤?是誰為他收屍立墓?收屍人又何以能認出他的來曆,而在碑上留誌?

人死了,一切隨之埋葬,方玨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轉身麵對北方跪下,口裏喃喃祝禱道:“本門大逆裴震,業已自食惡果,三傳弟子南宮方玨愧不能照遺命清理門戶,正大逆者以門規,師祖師父在天有靈,伏祈鑒察。”祝畢,望空再拜而起。

突地.-陣人語之聲遙遙傳來,似在爭論什麽。方玨心中-動。循聲掠出。在廟的側後方是-道斷垣,人聲從牆內傳出,方玨悄然迫近斷垣的缺口,朝內-望。登時血脈賁張,殺機雲湧。牆內空地上,兩條人影對立-個錦袍蒙麵,另一個是半老徐娘,這-對男女,赫然正是衝劍幫主夫婦。他夫婦怎會在文武廟現身?何以不見隨從武士?從“斷腸花”馬月嬌的神情看來,夫妻間有了嚴重的爭執,為什麽?方玨縮回身,定了定神,再湊過眼去,發現了另一個情況,使他駭然大震,兩人身前雜草叢中躺了數具屍體,個個都有顯明的標記,衣襟上繡著一柄白色小劍,證明死的全是神劍幫弟子。這使方玨突然憶起自己剛出道不久在追查“偷生客”生死之謎時,曾在山中盆地發現數具神劍幫弟子屍體,死於毒中之毒,而“斷腸花”馬月嬌是施此劇毒的人,那謎底至今未揭開。心念未已,隻聽神劍幫主冷森森地道:“你說出毒殺自己弟子的理由?”方玨心弦劇顫,人真的是馬月嬌殺的。馬月嬌眉毛一挑,道:“這是為了你好,還有更安全的辦法封嘴麽?”

“哈哈,為我好?”

“難道不是?”

“你心裏明白。”

“明白什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是你第三次殺自己人滅口。”

“你……”

“我早已留意你的行動了,我之所以隱忍未發,是想顧全體麵,同時希望你能迷途知返,想不到你……變本加厲,不知回頭。”

說的是什麽,方玨完全聽不懂。馬月嬌似已羞惱成怒,冷哼了一聲道:“我沒理由守活寡。”神劍幫主暴怒道:“我不甘戴綠頭巾。”事實顯明了,是“斷腸花”馬月嬌不守婦道。馬月嬌漲紅著臉道:“你準備怎麽辦?……殺我?”神劍幫主默然,但身軀在顫抖。場麵沉默下來。方玨心念疾轉:“這不要臉的毒婦,毒殺了黃蕙芬的胞兄,自己曾答應黃蕙芬替她時這筆血債,碰上這毒婦不容易,今天是千載一時之機,可是神劍幫主功力驚人,自己能得手麽?”半晌之後,神劍幫主改變了語調道:“月嬌,我……決定不咎既往,隻要你從此回頭,與那王八羔子斷絕來往,這你總該答應?”

“不答應!”

“你……說什麽?”

“我說不答應!”

“……”

“告訴你,你一生玩過不少女人,而不許我交一個男人。公平麽?”

“男女有別,這……這是什麽話?”

“唐伯虎的古畫。”

“月嬌,不要太過分!”

“你想怎麽樣?”

“斷你的路!”

“你敢!”

“為什麽不敢?”

“你沒想想你有今天的地位……”

“住口!”

“別對我大聲呼喝,有種你抖出大丈夫氣概來,我便服你。”

神劍幫主氣極欲狂,怒哼一聲,手按劍柄。馬月嬌行所無事地道:“要動手麽?你有劍,我有毒,看是誰狠?”神劍幫主咬牙切齒地道:“你竟無-點夫妻之義,你……”馬月嬌冷笑著道:“我沒背叛你,我們可以維持現狀!”神劍幫主暴吼道:“辦不到!”馬月嬌陰狠地道:“拔劍吧!”神劍幫主“嗆”地拔出劍來,獰聲道:“我斬了你這惡毒的賤婦!”馬月嬌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毫無懼怯地道:“惡毒麽?我對你望塵莫及。”

方玨看得大搖其頭,狐狼結伴,這夫妻實在是天生一對,心想:“且讓他們毒惡互殘,自己再出麵收拾,堂堂神劍幫主,想不到內闈如此不修。”神劍幫主突地轉頭四望,像自語般地道:“照小子們探到的消息,白儒應該到了,怎麽不見影子?”方玨暗地-震,原來對方是為自己而來的,自己此行十分機密,可能是路上的行跡落入了神劍幫人的耳目。馬月嬌也轉動著目光,寒聲道:“那小子來了就會現身,我們先解決自己的問題。”神劍幫主揚起了劍,切齒道:“看來我們沒別的路走了?”馬月嬌冰聲道:“是你自己要這樣的。”神劍幫主緩緩跨步,口裏道:“馬月嬌,我已忍無可忍,死了別怨我。”我字聲落,長劍已電劃而出,迅厲狠辣,世無匹敵。方玨心頭為之一緊,馬月嬌旋身飛退,雙袖虛虛拂出,顯然,她是在施毒。神劍幫主栗喝一聲,如影附形,再攻出一招。驚世駭俗的劍勢,挾以厲玄詭的氣勢,馬月嬌悶哼了一聲,如疾風中的枯葉般旋飛丈外,但她沒倒下,晃了兩晃又站直了,胸前綴了-朵大紅花,粉腮-片煞白,但眸中的厲芒,卻使人不敢逼視。這毒婦實在夠狠,比一些混世魔頭不逞稍讓。她這一旋身的位置,正好背對方玨藏身的缺口不及-丈。神劍幫主橫劍上步,似想跟蹤出手,但中途停頓了下來,長劍垂了下去,不用說,他已中了毒。馬月嬌栗聲道:“這是你自己找的!”神劍幫主厲笑了一聲道:“賤人,你不會稱心的!”說著,從衣襟裏取出-樣東西納入口中。馬月嬌厲叫道:“你……你偷了我的解藥?”神劍幫主狂笑了數聲,道:“對你這種蛇蠍女人,應該時時提防,這點你想不到吧?哈哈哈哈……”馬月嬌粉腮突呈淒厲,咬牙道:“你準備把我怎麽樣?”神劍幫主獰聲道:“我還不想死,為了防不勝防起見,隻好君子固本了!”說著,重新揚劍進迫,口中連發陰笑。馬月嬌步步後退,厲叫道:“我做鬼也不會繞你!”一個倒翻,出了圍牆缺口。神劍幫主疾如星飛丸射地劃字截在她的頭裏,猛揮-劍。刺耳的尖厲慘叫聲中,馬月嬌的右臂被連袖齊肩卸下。“砰”然栽了下去,血如泉噴;方玨身形已露,掣出霸劍,彈步上前。神劍幫主驚呼-聲:“白儒!”方玨目射煞芒,沉聲道:“剛才聽閣下說,是專為在下而來,太巧,在下正愁找不到閣下,現在不竹新仇舊債,咱倆在此做個徹底的了斷。”神劍幫上向後退了兩步獰笑了-聲道:“很好,不過等本座先解決家事。”方玨咬咬牙,道:“對不起,尊夫人的生命應該屬於在下……”

“什麽意思?”

“因為在下已對被她毒害的苦主做了許諾,取她的性命。”

馬月嬌已經自己點穴止血,正把數粒藥丸納入口中,這女人夠狠,粉腮淒厲如鬼,完全失去了妖媚的原形,但她沒有哼。方玨回頭瞥了馬月嬌一眼,又照定神劍幫主道:“她的事暫緩一步,我們先做了斷。”神劍幫主突地劃身撲向馬月嬌。“鏘”地-聲,方玨一劍把神劍幫主擋了回去。馬月嬌厲叫道:“白儒,你不乘他餘毒未盡之前殺他,你永無機會。”方玨心中一動,揚起劍,凝聲道:“霸劍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