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欲念仍在腦海衝撞,他實在不甘心這樣死。裴震弑師之後又毒害師兄,用最卑鄙的手段奪得天下第一劍寶座,使姑丈大風劍客楚雲與武當元通負屈而死,造假墓騙人耳目,殺人滅口,現在卻做了“三才門”的門主,大概天下最惡毒最卑鄙的事,他一個人都做盡了。這是師門不幸,才生出這大逆不道的弟子。恨到了極致,便呈麻木狀態,在感覺上,方玨似乎連恨都恨不起來了,其實,那股恨是凝固而沉積在心的深處,任什麽力量也不能使它溶解。燈終於熄了,又是無邊的黑暗。方玨躺在木板**,睜眼閉眼都是一樣,反正什麽也看不見。他在想,回溯自被恩師“武林至尊”撫育成人以來的種種遭遇,然後-些熟悉的麵孔,——在腦海中疊現。“土行仙”給了他一個啟示,他即從**蹦了起來,照下墜時的高度,這地室距地麵頂多是三丈,三丈,破土而出是可能辦得到的事。於是,在求生之念的鼓舞下,他拔出霸劍,貫。足真力,切割石牆,兩尺厚的石牆被切開了-個大窟窿,有了著力之處,用手扳下石塊,然後再用劍向上挖掘,積上慢慢增高,堆滿了石室的-角。挖,不停地挖,斜升的土洞不斷地延長,脫困的希望愈來愈濃。汗水滾滾而流,濕透了重衫,一種從未經過的酷熱使他喘息不止。他忽然感覺情況不對,以他的功力修為,掘這-段地道不致疲累如此,而且也熱得莫明其妙。掘下的土,變得灼手,滾熱,這是什麽緣故?他大驚意外,停止了挖掘,想,為什麽土會變成熱的?簌簌簌,燙膚的土從頭頂灑落,這是土層要崩塌的先兆,看樣子已快達到地麵,但土怎會是灼燙的呢?積土大塊迎頭砸下,更燙,他驚怕失措趕快倒退。“轟隆”-聲,土洞塌瀉,像火爐迎頭傾下,還夾著煙味,方玨隻覺得劇痛攻心,身上似著了火,一陣天旋地轉,他失去了知覺。

一段沒有知覺的空白。

他又蘇醒了,腦海是昏沉沉的,想轉動,奇痛難當,痛,使他清醒了些,想睜眼,睜不開,用手一摸,被布條纏裹住了。這是怎麽回事?

“不要動!”是女人的聲音。很熟。

地室掘土洞的回憶浮呈腦海,他記得土洞崩塌,被烈火蓋下,他栗叫出了聲:“我死了麽?”

“死了你還能說話?”又是那女人的聲音。他聽出是誰了,脫口狂呼道:“李筱娟!”

“我是憶鳳!”

“我要殺你!”

“目前你辦不到,冷靜些!”

“我……”

“你全身被燒傷,不輕,已經昏迷了兩天了。”

方玨一顆心倏往下沉,燒傷,為什麽沒死?仍在地底石室中麽?為什麽會是李筱娟?

“這是……什麽地方?”

“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你……你……為什麽不殺我?”

“我為什麽要殺你?”

“我的……眼睛……”

“希望不會瞎。”

方玨全身一震,狂聲道:“我明白了,不殺我……要我現世,你這魔女……裴震呢?”

“你說什麽?”

“我說那惡魔裴震。”

“裴震是誰?”

“你還要裝昏?告訴你,我可以死,決不受你們擺布,我……”

“你如果這樣的話,真的會死。”

“魔女,你不是要出家麽?”

“什麽?你……神誌不清了?”

“我要殺……”一個指頭戳在穴道上,方玨靜止了,完全靜止,意念消失。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神誌又告回複,無比的虛弱,空氣很靜,眼睛仍被裹住,什麽也看不見,他想:“他們將要如何對付自己?”突地,他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就在身邊,不必問,他知道是誰,情緒也已不再激動,他想通了,無謂的衝動招來的是嘲笑,等於演猴兒戲給人欣賞,他冷沉地開了口:“準備怎麽折磨我?”格格-笑,李筱娟的聲音道:“折磨,你想到哪裏去了?為了救你,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

“救我,為什麽?”

“總不能見死不救呀!”

“你以為我會相信?”

“為什麽不相信?”

“問你自己。”

“我一點也不懂。”

“李筱娟,你是魔鬼,不是人,反反複複,一次一個麵目,我……那天在苦竹庵外真該殺了你。”

怒哼了一聲,李筱娟道:“為什麽你一定要指我是李筱娟?我是邱憶鳳,即使我長得像她,也不可能相似到使你認不出來。”

難道她真的不是李筱娟?說話的語氣是有些差別。方玨的心思又開始狂亂,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怪事,她在苦竹庵是原來的李筱娟,現在,她又成了邱憶鳳,什麽也不承認,苦苦-想,忽地領悟到一件事實,當初,她險被神劍幫少幫主奸汙,心理上受了打擊,想忘掉而不可能,於是,她想變成另外一個人,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這是變態,雙重人格,可是此次謀算自己的是裴震,這又做何解釋呢?心念之中,試探著道:“好,我承認你是邱憶鳳,三才門少門主……”

“我本來就是!”

“那你何以姓邱?”

“嗨!你不像是瘋子,說話卻又語無倫次,我不姓邱,你要我姓什麽?”

“不姓裴?”

“笑話,為什麽要姓裴?”

“你……令堂呢?”

“早過世了!”

“令尊是誰?”

一個聲音道:“少門主,請勿忘門規!”方玨聽得出是那被稱做姥姥的白發老嫗的聲音,看樣子李筱娟的言行仍在被監視之中,像裴震這類人物是算無遺策的,自己此刻有目不視,如果發作,實足以憤事,還是暫時隱忍,俟機而動為上,想著,閉上了口,不再追問。白發老嫗的聲音又道:“少門主,你真的這樣死心眼?”

“姥姥,現在不談這個。”

“三天後就可以知道能否保得住他的雙目。”

“應該沒問題,本門的靈丹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靈效。”

“少門主,眼目之傷不同於一般的傷,即使不留疤痕,能否複明還在未定之數,現在先讓老身來給他喂飲食。”

“由我來!”

“少門主……”

“姥姥,您去歇著吧。”白發老嫗搖搖頭,出門離去。

方玨深深地陷入了痛苦中,如果雙目盲殘,那就生不如死,-切算完,姑不論恩怨情仇,一個孤兒怎麽能活下去?像無數尖利的針在心上紮,他想起石室內裴震的留柬:“……避免死前之煎熬,速作自決。”真的,這是唯一的解脫,武土,生而何為死何地,不能像狗一樣活著現世。三天,便可以揭曉,揭曉之後呢?裴震又將施展什麽毒謀?他不殺自己,當然有更可怕的事發生,他打算怎麽樣?李筱娟柔聲道:“你在想些什麽?”方玨脫口道:“我在想你們將如何對付我。”咕嘰-笑,李筱娟道:“這你盡可放心,絕對是好事。”

“好事?哈哈!”

“先進飲食怎麽樣?”

“不必!”

“你會餓壞身體。”

“不用你貓哭耗子。”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仇視我?”

方玨吐了口氣,心想:“她到底是迷失了本性,還是真的不是李筱娟?為什麽她白天是一個人,入夜後又變成另外一個人?但不管怎麽樣,自己已落到裴震的手中,讓自己活著,必然有更可怕的用心。”李筱娟又道:“吃吧!如果你想快些複原的話。”方玨心念電轉,不吃白不吃,如果雙目幸能保全,還有機會……當下,轉了口風道:“好吧,把食物遞給我,我自己吃。”李筱娟把方玨扶了坐起,端來飲食,顯得很關切地道:“我喂你,省得潑一床。”方玨不想峻拒,隻好點點頭,心裏說不出是一股子什麽滋味,她逃婚,否認身分,連母親都不認,現在卻又表示如此關切,到底真正原因是什麽?李筱娟開始喂食,甘甜的,像是參湯-類的東西,邊喂邊柔聲道:“餓久了,得先吃些精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