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了三年的生活,突起波瀾,方玨重新跨劍出江湖。“無膽書生”伴同方玨一道離開李府。

途中,方玨在盤算此次行動的方式,首先,就已知的三才門各密舵逐一拜訪,再決定是否該赴子午穀總舵,如果沒有妻子李憶風的行蹤,那她已直奔子午穀無疑,三才門是秘密門戶,還牽扯上了李憶鳳的家事問題,“無膽書生”同行,諸多不便,幾經考慮,不得已開口道:“兄台,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什麽?方兄但說無妨。”

“在下準備去拜訪一位不願泄露身分的江湖朋友……”

“哦!方兄的意思是我們該分手?”

“實在對不住,請胡兄台見諒。”

“哪裏話,這些江湖禁忌小弟是知道的,方兄隻管請便,另圖後會。”

“對了,有件事在下-直縈係於懷,苦無機會相詢。”

“什麽事?”

“就是貴門數年前因了-部‘無極寶典’,五老三少遇害,證明是葛祖蔭與‘斷腸花’所為,這樁公案了結了麽?”

“無膽書生”眉毛-挑,道:“葛祖蔭早已墜穀而死,馬月嬌那毒婦迄無下落,此案未了。”方玨的情緒登時激動起來,他立即憶起當初答應過“五嶽大帝”的侍童鮑承宗,代他尋回“無極寶典”,而姓鮑的老人臨死曾說寶典追回即行相贈,寶典事小,武士的然諾事大,心念之中,沉聲道:“這是在下未了之事,既已不能安居,隻好重理江湖是非了。”“無膽書生”道:“方兄準備再插手這公案?”方玨道:“這公案開始便涉及在下,無法袖手。”“無膽書生”點了點頭,感慨地道:“作了江湖人,便命定一輩子脫不了身,至死還是江湖人!”吐了口氣,又道:“方兄,容小弟提供一點意見,如果令郎的失蹤,確與對方迫方兄出江湖有關,這當中定有極大的陰謀,否則對方不會采取這種下三流的手段,查明對方來路與意圖是第-要務,所以,小弟認為方兄有與柳香娥見一麵的必要。”方玨-想,這話有理,頷首道:“兄台說的是,何處可以見到柳姑娘?”“無膽書生”略作沉吟,道:“小弟碰上她是在南陽附近,方兄無妨往那-帶走走。”三才門有-個秘舵設在南陽,這是預定行程之一,方玨立即應道:“好,在下就首途南陽!”“無膽書生”抱拳道:“後會有期了!”

兩人分道揚鑣,方玨直奔南陽。

一路之上,他苦苦思索一個問題,對方為什麽要迫自己出江湖?如果說這是三才門主邱文俊所為,他的目的何在?

這天過午不久,方玨趕到了南陽,他毫不考慮地徑赴以綢布莊為掩護的三才門南陽秘舵。門麵依舊,但坐在櫃台上的並非以前見過的趙二先生,而換了一個陌生的中年人。剛到門邊,一個夥計笑臉迎了出來,打躬道:“公子,請裏邊坐!”坐櫃的中年見方玨穿著氣宇不凡,也迎了出來,笑著道:“公子是要選料麽?敝號各色綾羅綢緞應有盡有,清先裏麵待茶,慢慢再看貨色,南陽城裏,數敝號貨色最全,價錢最公道……”方玨冷冷地道:“在下是來找人的!”

坐拒的中年人斂了笑容,道:“找人?”

“不錯!”

“但不知公子找的是誰?”

“掌櫃的!”

“噢!在下就是,請問……”

方玨一愕,道:“在下找的是老掌櫃趙二先生。”中年人驚怔地打量了方玨一番,道:“對不起,此地沒什麽趙二先生。”方玨心念疾轉,三才門弟子定都認識自己,趙二先生夫婦是故意避不見麵麽?既然找上門,就非弄個明白不可。當下聲音-寒,道:“見趙二娘也可以!”中年人搖頭道:“在下小姓柳,此地沒姓趙的。公子想是弄錯了。”方玨一時沒了主意,窒了片刻,道:“店房後麵宅裏住的是誰?”中年人皺眉道:“是在下家小,公子難道……是辦案的公人麽?”方玨啼笑皆非,索性把心一橫,道:“不錯,請帶路到內宅一查。”中年人變色道:“小人是規矩買賣人,上差……可有角牌文書?”方玨不由傻了眼,目前隻有一條路,硬闖。當下星目一瞪,道:“帶路,否則本人自己進去。”

中年人後退了兩步,栗聲道:“小人犯了什麽法?”

“我沒說你犯法!”

“那……”

“隻是要證明一下有沒有窩藏姓趙的。”

“宅裏是內眷!”

那名夥計插口道:“掌櫃的,反正我們沒犯法,就讓這位官人進去看看吧!”中年人無可奈何地道:“請!”方玨曾經來過,為了防對方搗鬼,他大步搶在頭裏,熟路輕車,直奔上次與趙二娘見麵的上房。中年人緊跟在後麵,一副苦相。到了廳門口,方玨躊躇了,如果此地換了主人,闖入內宅是不應該的。就在此刻,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廳門。方玨如觸電似地一震,脫口驚叫道:“怎麽會是你?”

現身的,竟然是“玉琶妖姬”柳香娥,沒披紅緞,-身家常打扮,看來像個良家婦女,這可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玉琶妖姬”也大感意外地道:“是你?”掌櫃的中年人大為驚愕,栗聲道:“香娥,你們認識?”“玉琶妖姬”笑笑道:“大哥,我們不但認識,而且很熟!”方玨的情緒開始紊亂了,意外而又複雜的情況,一時無法加以分析。掌櫃的中年人若有所悟般地哈哈一笑道:“香娥,我明白了,你-直反對找婆家,原來………“玉琶妖姬”忙打斷了他的話道:”大哥,這位是我幾年前行走江湖時結識的朋友,方玨,方少俠!”然後又向方玨道:“容我引見,這是我族兄柳昆山,道地的生意人。”言中之意,柳昆山不是江湖人,方玨茫然拱手道:“柳掌櫃,適才多有得罪!”柳昆山還禮道:“好說!好說!”“玉琶妖姬”道:“大哥,您去照料生意吧,我跟方少俠多年不見,正好聊聊!”

柳昆山點點頭,作別自去。

方玨心裏一團糟,此地是三才門秘舵,“玉琶妖姬”會在此地存身,難道她已加入了三才門?要“無膽書生”傳訊給自己的也是她,而愛子的失蹤,十有九是三才門主所為,這……到底是什麽蹊蹺?“玉琶妖姬”擺手,側身肅客道:“玨哥,別呆站著,裏麵坐呀!”方玨舉步入廳,雙方相對坐下。“玉琶妖姬”粉腮突呈黯然地道:“我們三年沒見麵子,想不到今天會碰上,這幾年……過得幸福吧?”方玨心神不屬地道:“還不錯!”她曾經癡愛過他,為了他,她幾乎付出了生命,然而他們無緣,無法結合,她說過,這是一段隻有開始沒有結果的情感,現在,他們不期然地又見麵了,可是,是在詭譎的情況下,沒有預期的應該有的反應。“玉琶妖姬”的感受是什麽不得而知,但方玨是如此。“玉琶妖姬”默默地凝注了方玨半晌,幽幽地道:“玨哥,相識何必再相逢,三年來,我想忘掉你,但辦不到,我希望把過去剪不斷的一絲情愫深埋在心底,不願跟你見麵,可是……偏偏你又出現了,你是怎麽來到此地的?”方玨心弦連顫,但現實衝淡了他的感受,反問道:“我奇怪,你怎麽會在這裏?”“玨琶妖姬”苦苦一笑道:“我是個孤女,師父謝世之後,我成了斷梗飄萍,但又厭倦了江湖生涯,所以……才來投靠族兄,暫作枝棲!”冷冷-笑,方玨道:“是這樣嗎?”“玉琶妖姬”發覺方玨神色不對,皺起眉頭道:“玨哥,你好像……有什麽心事?”

“是有心事!”

“能告訴我麽?”

“我倒是希望你能告訴我。”

“這……什麽意思?”

“好,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此地的掌舵人?”

“玉琶妖姬”一震,茫然道:“掌舵人……我不懂你的意思?”方玨喘了口氣,道:“香娥,為什麽要騙我呢?”

“什麽……騙你?”

“你什麽時候加入三才門的?”

“三才門?我更不懂了!”

“此地分明是三才門的秘舵之一……”

“這從何說起?”

“我以前來過,負責是趙二先生夫婦。”

“玉琶妖姬”驚愕萬狀地望著方玨道:“我那族兄柳昆山並非江湖人,他不會武,兩年前,他從姓薑的手裏買下了這爿綢布莊連同裏院,根本沒聽說什麽趙二先生夫婦……”方玨-瞬不瞬地望著對方,似要看徹她的內心,遲疑地道:“真的是這樣?”

“我為什麽要騙你?”

“這……莫非三才門已經撤銷了這分舵?”似在自語。

“說半天,原來此地曾是三才門的秘舵?”

“香娥,你曾托‘無膽書生’傳訊警告我,有人要迫我出江湖?”

“不錯,我不想去攪擾你的家庭,所以才托他傳信。”

“你哪來的消息?”

“無意中聽到的!”

“對方是何許人物?”

“是一個來曆不明的披發頭陀……”

“披發頭陀?”

“是的,你認識他?”

“不認識,對方怎會提到我?”

“玉琶妖姬”想了想,道:“算來是半個月前的事了,那天晚上。我從一座廟外經過,見有夜行人入廟,一時好奇跟了去,見那頭陀跟一個白發老人在低聲交談,隻聽清楚了-句話,是那白發老人說的,他說……隻有迫使白儒重出江湖,是最上之策,那頭陀功力造詣不賴,竟然發現有人竊聽,我隻好溜走。”

方玨站起身來,激動地道:“知道白發老人的來曆麽?”“玉琶妖姬”搖頭道:“不知道,從沒在江湖道上見過。”方玨陷入沉思,心想:“三才門的長老都是古稀以上的年紀,如果那白發老人是長老之一,那披發頭陀可能就是三才門主喬裝,以掩人耳目。”心念之中,沉聲道:“那廟在什麽地方?”

“新野城外!”

“新野……嗯!我馬上動身去……”

“到底是為了什麽?”

方玨考慮至再,終於把愛兒玉郎失蹤的事說了出來。“玉琶妖姬”變色起身道:“有這等事,對方的目的何在?”方玨咬牙道:“我就是要澄清這一點。”“玉琶妖姬”道:“聽你的口氣,似乎牽涉到三才門?”方玨脫口道:“我懷疑是三才門主所為。”“玉琶妖姬”眸光一閃,道:“為什麽?”方玨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但他不願抖露妻子李憶鳳的家事,心念一轉,道:“香娥,我隻是懷疑而已,目前還不能斷定,三才門是一個秘密門戶,不容人談論該門的事,在事情沒有眉目之前,我們最好不談。”“玉琶妖姬”道:“我也曾耳聞有這麽個神秘門戶,你方才說,此地原來是對方的一處秘舵?”

“是的!”

“為什麽會出賣呢?”

“也許為了保持神秘!”心裏說,心裏卻在想:“自己知道不少該門的內情,說不定撤銷這分舵是為了自己,這-來自己的行動計劃就必須改弦更張了,三才門主到底是什麽惡毒居心,毀了‘金鳳女’一家還不夠麽?”

“玉琶妖姬”道:“玨哥,你寬坐片刻,我去要人準備酒菜。”方玨忙道:“不必了,我馬上告辭!”“玉琶妖姬”想了想,道:“好,我跟你一道去!”方玨心中一動,道:“你要跟我一道去?”“玉琶妖姬”黯然道:“怎麽,你……不喜歡我跟你同行?”方玨期期地道:“不,我不是……這意思!”

“玉琶妖姬”幽淒地道:“玨哥,我……隻是想為你的事盡一分力,沒有別的用心,你……有了家庭,我不會破壞你的幸福家庭,這些年來,我等於是棄絕了江湖……”方玨不由為之惘然,人不能太無情,過去,他以為她是個任性的女子,但事實證明他的看法錯誤,她是個真正懂得情,而不能自製的女子,點點頭道:“好吧,你收拾一下,我們就上路。”“玉琶妖姬”轉身入房,不久,原裝而出,隻頭上加包了一塊青絹,平裏抱了個布囊,不用說,那是琵琶,這風韻,較之從前紅緞裹身大不相同。辭別了她的族兄柳昆山,雙雙上道。第二天晌午,來到新野。隻這短短數日工夫,白儒複現的消息業已傳了開來,茶樓酒肆,一般江湖客都在談淪這件新聞,但實際上知道他真麵目的人並不多,所以繪聲繪影,把方玨形容成了神化的人物。

為了避免招搖,方玨與“玉琶妖姬”投了個雞毛小店住下。依照方玨了解,三才門的人活動都在晚上,所以他堅持入夜以後再開始行動。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在“玉琶妖姬”的引導下,奔向預定地點。月黑風高,兩人一溜煙來到廟門前,“玉琶妖姬”突地手指天燈杆栗呼道:“那是什麽東西?”方玨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頭皮發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