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國慶從中午坐到傍晚,午飯連起了晚飯。

國慶不說話,隻是仔細地聽。不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小酒館的燈亮起的時候,我發現,國慶的腮幫子上掛著兩行淚水。

我講完了,桌上的酒已然不剩一滴。

國慶叫服務生拿酒,我攔住了他。

“我不想借酒澆愁的,我沒有愁,隻有無盡的空虛,”我苦笑著說,“我不知道今生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那個女人,是她讓我明白了什麽是愛和堅持。”

“兄弟,你的故事很美,很動人,老實說——我很羨慕你……”國慶的情緒低落的一塌糊塗,“但是,有件事情我一直瞞著不想告訴你,但是我發現我不能不告訴你——”

“你說,是什麽事情?”我豎起了耳朵。

“劉肖雅懷孕了,是我老婆告訴我的,我感覺那是真的……”

我簡直暈了過去,國慶後麵的話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告別國慶,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劉肖雅打電話。

我顧不了那麽多了,我隻能從劉肖雅嘴裏得到證實。

我有點不相信這是真的,因為自從那場虛驚之後,我已經相當地小心了呀。

劉肖雅聽見是我,半天沒有說話,對我的問題不做任何表示。

“是真的嗎?”我再三詢問。

“是真的又怎麽樣,假的又怎麽樣?”劉肖雅開口跟我較真。

我正要回答,她卻生氣地掛掉了電話。再打過去,怎麽也不肯接聽。

我隻好打劉詩雅的電話。劉詩雅說,是真的啊,我陪我姐去醫院做的手術。

我憤怒地說——為什麽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見?!

劉詩雅說,這有什麽,在法國沒人當這是一回事。

可這是在中國!——我幾乎是在咆哮。

那你們為什麽不小心一點?

——劉詩雅的口氣淡定得仿佛我們討論的隻是買錯了尺碼的鞋子。

我隻好啞口無言地氣憤著自己的過失。

過了片刻,劉詩雅才又開口說——其實是我姐不讓告訴你的,我也沒有辦法。

我掛掉了電話,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叫我震驚和後悔的事情。

我就象個草木皆兵的落敗將軍,惶恐不安地躲進碉堡。

本想喘一口氣,不想卻吸了滿嘴的沙礫。

當我靜下心來,把整個事情捋了一遍之後,

我仿佛精靈一般……隔門看見了兩個女人之間的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經過那場懷孕虛驚的試探,劉肖雅發現一招製敵的最佳手段,所以她希望懷孕。

如願以償以後,劉肖雅還沒來得及告訴我她懷孕的事情,卻先發現了黎璐佳的存在。

而黎璐佳大概是劉肖雅宣布懷孕的第一個對象……

所以黎璐佳才有那樣的眼神,才會那樣一言不發地黯然離去。

劉肖雅大概沒有想到——醞釀了半天的一招製敵首先在情敵的身上奏了效。

但是她卻又不聲不響地做掉了孩子,讓我懸在半空哭笑不得。

她用懲罰自己的方式懲罰著我。而我,卻也實實在在地受到了懲罰。

我想,如果劉肖雅告訴我——她懷著我的孩子,

我會毫不猶豫地向她求婚,雖然她未必會答應。

但是她沒有,她也許已經恨我到死了心。

她放棄了孩子,心甘情願地放棄了跟我博弈的最後一個籌碼。

這場早已變味的遊戲——終於結束了。

她就象是發射升空的衛星,因為運載火箭的助推,

衝破了大氣層的阻力,自由了。

而我卻是那枚燃料耗盡之後的運載火箭,

終於無法掙脫地球的引力,重又跌回到地麵。

我承認我是個卑鄙小人,

把劉肖雅這樣一個如此愛著自己的女孩兒想象得如此不堪。

但是我卻明白,真正的愛是不用心機的,

是坦然的、自然的、是發自內心的。

就象黎璐佳那樣,不計後果地飛蛾撲火。

黎璐佳這個美麗的傻女人……

她甚至隻顧忘情地愛著,卻絲毫不在意自己是否被愛。

想起這些我就覺得無比心痛。無比地痛恨並鄙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