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伏桀不避不讓,纏繞在身側的黑氣如無數毒箭射向蘇獨,天羅地網,幾乎可以在瞬間將他捅成篩子。

正常人此時都會選擇閃躲,但蘇獨沒有。他直接迎上了那漫天的箭網,強大的威壓將黑氣直接震散盡管如此,仍然有幾枝黑箭刺穿了他的身體。

短短幾秒間,蘇獨身上已多了數道傷口,鮮血流出,他卻全然感受不到痛苦那般,眨眼已來到伏桀麵前。

伏桀沒想到喪失心智的蘇獨會這麽瘋狂,在對上那雙漆黑如深淵的獸瞳時,他心裏頓時拉起警報,黑氣立刻完全裹住身體,形成一道天然的防禦——

下一秒,空氣中仿佛有數根極其銳利的線將黑氣瞬間割開,伏桀愕然的臉龐出現在潰散的黑氣之下,蘇獨木然地盯著他看了一秒,隨即揚起唇角,如同小孩子發現了心愛的玩具那般將伏桀親手撕裂了。

然而這次並沒有潑天的血雨,因為伏桀又出現在蘇獨身後——剛才的他隻是一個分身,在黑氣纏身之時,他就已經偷梁換柱了。

“不能讓你壞了我的計劃,”

伏桀陰冷道,“給我下去!”

黑氣從已經沒了屏障遮擋的湖水之下躥起,鐵鏈般纏住蘇獨四肢,他的臉龐劃過一絲茫然,旋即便猛的砸入水中,被湧來的湖水淹沒。

視野被遮擋,蘇獨漆黑的獸瞳中劃過怔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那個人也不見了那個他想殺了的人。

蘇獨猛烈掙紮起來,然而黑氣如跗骨之蛆,將他死死鎖住。入魔的代價對他而言太大,他忽然吐出一口血,鮮血很快被湖水衝淡。

墨發浮散在水中,其中幾縷已經變為白發。蘇獨仍然試圖掙脫桎梏,黑氣勒進他的血肉,將他的手腕腳踝磨得鮮血淋漓,他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深黑無光的獸瞳幾乎染上一層血色。

湖水被劇烈攪動,暗潮洶湧,淡紅的血霧一層層浮上來。伏桀皺眉盯著這水麵,心想不如先將蘇獨封印——再這樣下去,這隻狐狸真的會把自己生生耗死。

喪失心智,不記得那個人類固然好,但若真死了,反倒不合他的意了

伏桀打定主意,抬手要在湖麵上施加封印。此時蘇獨已沉入湖底,他周身都彌漫著湖水也無法衝刷的血色,手腕血肉皆被磨盡,幾乎可以看見森森白骨。現在的九尾天狐完全成了一隻瘋獸,咆哮著,滿是嗜血的衝動。

殺了那個人殺了他!!

纏住蘇獨的黑氣終於緊繃至極點,即將潰散——就在這時,湖底淤泥在翻江倒海的動靜之下浮起,露出一具白骨森森的骸骨。

蘇獨的手無意間碰到那具白骨,也就在那一瞬間,他忽然安靜下來。

湖水自動退開,形成了一方獨立的空間。這裏沒有流水,連黑氣也被隔開。隻剩下蘇獨,還有和這麽一具骸骨。

蘇獨怔怔地看著這具白骨,好像被一隻溫暖有力的手輕輕撫摸,嗜血暴虐的野獸又變回了小白狐但是這一次,他沒有懷抱可以躲進去,隻能孤單地抱住自己的大尾巴。

漆黑的獸瞳慢慢消失,他的眼眸恢複成漂亮的琉璃色,但是很快的,他流下了兩行血淚。

血淚滴在骸骨之上,蘇獨垂首,慢慢將額頭抵住那白骨的頭顱,像是一隻終於找到歸宿的幼獸,滿是依戀地蹭了蹭。

這是楚原的骸骨。

是千年前楚原沉入湖底的屍體。

蘇獨緊緊抱住這具屍骨,在百米之深的湖水中痛哭出聲,嗓音嘶啞,聲聲泣血,但他聽不見自己聲音。

原來和他一樣,楚原也曾失去過一段記憶。

在千年前的楚原死去之前,他想起了自己另一個身份,來到這片湖邊,將自己沉入湖底隻為千年之後,他的小狐狸落入湖水之時,能夠再次與自己相遇。

雖然隻有那麽一點機會,甚至根本不可能但當千年前的楚原躺在冰冷的湖底時,想的依然是隻要他能再看自己的小狐狸一眼,便心滿意足。

盡管那時的他,已是一具白骨。

蘇獨的血淚一滴滴砸在楚原的屍骸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血淚無聲地融入白骨之中,很快消失不見。

千年前的楚原並沒想到,他還將攜帶著蘇獨的愛意與前世的記憶轉世——雖然在轉世之時,他再一次忘卻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包括那份沉入湖底的記憶。

記憶消失,愛意卻經曆了千年的滄海桑田,不減分毫。

楚原再一次誕生時,沉睡千年的九尾天狐似有所覺,他在睡夢中知道,他的愛人回來了。

——前緣注定,他們本就是天生一對。

第五十九章 他的狐狸

原本波瀾起伏的湖水不知怎麽又恢複了平靜, 伏桀看不見湖底發生的一切,但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止。

黑氣肆意翻湧, 像滿懷惡意的毒蛇嘶嘶吐信。伏桀刻下一層層封印, 將湖水死死鎮住, 直到這一片湖再次平靜如鏡麵,起不了半點風浪。

湖水之中的石台早已被毀, 他的誕生之地沒有了。但楚原死了,蘇獨也將沉眠於湖底終究還是他贏了。

伏桀站在至高點, 望著由他所創造的荒蕪衰敗的一切,理所當然地生出一種“這天下已經是我的了”的傲慢。

他滿意地環顧四周, 忽然又想起一個好像很久沒有出現過的人——笙璃。

他去了哪裏?

伏桀皺眉。

畢竟是狐族的人, 此時行蹤不明看來他是用不得了。

伏桀沉浸在“大計已成”的優越時, 並沒有注意到已經被他下了重重封印的湖水泛起了一絲漣漪。

水紋悄無聲息地漫開,擴散直每寸湖麵。這仿佛是一個預兆,因為很快的, 湖水洶湧而起,一道幾乎要吞噬一切的漩渦隨之成形。

伏桀注意到下方的異動時, 隻見他布下的封印一層層碎裂就像打破一麵鏡子般, 碎得輕描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