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5章 古老

原本計劃明天拜見古老的,薛郎沒想到於磊的動作這麽幹脆,玉雕廠那裏,已經沒有什麽可研究的了,於是,決定立刻拜見古老,掀開已經露出一角的迷霧.

去見古老,他沒有讓於磊和陸錦參與,因為不是什麽大事,讓幾人在繼續搜集關於玉雕廠所有的信息,他就算這會不研究了,不代表就扔下玉雕廠不理不睬了。

他開著邁巴赫趕到車行,將車停在附近,背著一個登山包,租了輛現代,直奔查到信息的那個小作坊。

這會,他相信古老應該在,不在的話,再研究去他家裏。

東江市雖然不是港口城市,但依舊非常繁華,城市規劃也很規整,綠化也到位。

薛郎在導航的幫助下,一路跟著車流,在還屬於南方的深秋的街道上,穩穩前進著,用了四十多分鍾,趕到了位於三環邊緣的一處工業區的邊緣。

停下車,看了看周圍環境,拿出地圖又仔細的對照了下,關閉導航,慢慢的將車開進了綠樹影印的小街道。

一路前行了一公裏左右,薛郎看到了要去的目標,在鐵柵欄圍著的幹淨空地裏,一溜普通的磚瓦房。

這裏顯然還偏僻,還沒有開發商瞄準這裏,且挨著工業園區,蓋居民樓恐怕不好賣。

要不,這類古老的磚瓦房早就消失了,哪還能讓它們存在於繁華的都市裏?

看了眼,確認目標,薛郎順著隻有車轍幹淨,連路中間都有矮草的砂石路一直開到一個簡陋的大鐵門前。

還沒靠近,意外的看到一輛蘭博基尼停在門前,遂將車靠邊,紮進不高的草叢裏,避免擋著豪車的道。

他剛停穩,平房的一扇門就被打開了,隨即一個老人攆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路來到門前。

薛郎的耳力,就算他們距離幾十米呢,從搖開的車窗裏,也聽到了倆人帶有爭吵口氣的對話。

原來是挖人的……

幾句話,薛郎就聽明白了。

感情那家夥是某個玉雕公司的,慕名前來邀請幾位老人,卻被趕出來了。

薛郎在那家夥被推出門的一刻,打開車門,拎起登山包向門口走去。

那個家夥還不死心,做著最後努力說道:“老爺子,您看,我們公司實力雄厚,給的待遇也不低了,如果覺的月工資十萬少了,您幾位可以提出來……”

那老人似乎脾氣並不好,哐當就將鐵門關上,隔著柵欄樣的鐵門吼道:“滾!再來我打斷你狗腿!十萬?一百萬也不去!”

“你看你……”

那家夥依舊不死心,還想遊說。

老人似乎已經不耐,一把抄起門邊豎著的一根木棒,拉開柵欄鐵門吼道:“再不滾我這就打斷你狗腿!”

“好好……您老別生氣……別生氣……”

那人一看架勢不好,一邊後退一邊說著,隨之轉身鑽進蘭博基尼,在老人衝來的一刻,掉頭就跑。

臨走,還不死心的喊了句:“您再考慮考慮……”

那老人揮舞著手裏的木棒吼道:“考慮個屁!一幫雜碎!”

薛郎站在那裏看著這一出話劇心裏直打鼓。

這老人的脾氣可真是爆,不是武力的問題,他擔心請人會遇到麻煩。

一年一百萬,按說也不少了,這些老師傅卻根本看不上,也不怕得罪人,居然輪著棒子趕人。

那老人揮舞了兩下木棒,在車走遠後,才回身走進鐵門。

路過薛郎的時候,麵色不善的看了他一眼,搭理也沒搭理,哐當就將門關上了。

薛郎一看,這是要走的節奏,忙上前一步,微笑著說道:“老爺子留步。”

“啥事?”

那老人瞪著眼睛瞅著薛郎,估計要不是看不出他是幹什麽的,早就甩袖離去了。

薛郎笑了笑說道:“老爺子,我問下,古老在嗎?”

那老頭眼睛一瞪,沒回答,反問道:“你是幹什麽的?找他什麽事?”

一看應該在,薛郎笑了:“老爺子,我跟剛才您攆走的人目的不一樣,我是來尋根的。”

“尋根?”

那老人狐疑的打量著薛郎,不知道他尋根是什麽意思。

薛郎知道他應該是謝老,雖然比資料裏照片上老了,但還是能辨認出來,所以,當然不會當著他的麵拿出東西了,遂說道:“我是來自鬆江省,鬆江市的騰化瑉,受人之托來尋根的,具體的要見到古老才行。”

這老人正是嶺南玉雕師之一的謝老,年齡也六十一了。聞言,上下打量薛郎,感覺薛郎麵相很普通,並不像奸詐之人,猶豫了下說道:“小子,要是敢耍什麽花招騙我,小心我不客氣!”

說著,晃了晃手裏的木棍。

薛郎笑了笑說道:“放心老爺子,我拜會古老之後,古老讓我離去,我二話不會說”

謝老不放心的再次打量了一遍薛郎,這才打開鐵門說道:“進來吧。”

薛郎客氣的點了下頭,進門跟著謝老走向平房。

還沒進門,薛郎就聽到了吱吱的切割聲。

原來是車間……

果然,門一開,進入眼簾的是一個擺著幾台大小切割機的車間,裏麵一個穿著工裝,身上還落滿石粉的身影,正專注的切割著一塊石頭。

旁邊,還站著五六個老者,一樣的打扮,神情一樣專注,連薛郎進來,都沒人看一眼。

薛郎從沒見過解石,看到應該是解石,遂上前一步,站到了側麵,定睛看去。

謝老看薛郎沒啥特殊動作,也沒打擾那人,站在薛郎旁邊,大有保鏢的意味。

薛郎就算站在側麵,也無法看清他的臉,隻有斑白頭發說明歲數不會太年輕了。而且還有護目鏡,遮住大部分的臉,讓薛郎更無法看清麵容。

那人專心致誌的切割著,吱吱的聲音穩定而細密,絲毫沒有頓挫的雜音,顯然手非常穩。

隨著石粉紛飛,切割刀片慢慢的切進了石頭,隨著水淋上,石粉變成了石漿,切割的聲音也小了很多,不那麽刺耳了。

薛郎靜靜的看著,不知道這一刀切出來會是什麽結果。

賭石,他隻是道聽途說聽霍建業講過,卻沒參與過,也沒見過。但這會,心裏卻抑製不住的緊張,不知道這一刀下去會不會切出天價翡翠。

因為,那人把著的石頭,他看著賣相不錯,象皮紋,老坑料。隻是上麵有蘚,讓他無法判斷會不會透進裏麵,破壞了裏麵的玉石,成為廢料。

眼見切了有一半了,突然,謝老上前半步,臉上露出驚喜喊道:“漲了!大漲!!”

他的聲音很大,但切割石頭那人依舊故我,穩穩的切著,絲毫沒有波動。旁邊幾個老者也沒動,甚至都沒看謝老。

不過他的聲音剛落,這個車間左右的兩個門卻被推開,接著走進來幾個步履矯健,精神頭不錯的老人。

薛郎隻是抬頭看了下,看到清一色五六十歲的老者,都穿著藍色工作服,又把目光轉回,盯著那塊眼看就要切完的,足球大的石頭。

那些老者也都看了薛郎一眼,就沒再多留意,徑直站到到謝老麵身邊,其中一人說道:“老謝,你這狗耳朵,大漲?什麽料?”

“玻璃種!”

老謝頭不回的說了句,隨即盯著即將解完的石料,等待最後顏色出來,才知道究竟大漲能漲到什麽程度。

薛郎很震驚,雖然是外行,但也知道切割機切割著就能聽出是什麽料,這份耳力了不得的。

果然,在切掉一片後,切割機剛停,一個老者就半盆水潑了過去。隨著水流的衝刷,一片綠色出現在石頭的切麵上。

“普通玻璃種蔥心綠!大漲了!”

謝老手舞足蹈,興奮的喊道。

蔥心綠……

薛郎看向那個切麵,了解了這種綠色就叫蔥心綠了,看那切麵估摸裏麵的翡翠小不了,起碼有拳頭大,雖不知道普通玻璃種值幾何,但估摸幾百萬估計有了。

不過現場也就謝老咋呼,其他人都說上了兩句,漲了就完事了,並沒有太多的興奮。

切石頭的老者同樣沉穩,即便看到了綠色,依舊沒有太過激動。或許是見的多了,或許是這種料子根本不值得激動。

看完切麵,老者摘掉護目鏡,摘掉手套,扔給了謝老說道:“老謝,擦出來吧。”

“好嘞!”

老謝興奮的接過手套,拿過護目鏡,剛準備帶上,突然想起薛郎,遂指著薛郎說道:“老古,這小子說找你的,說是尋根。”

古老這才看向薛郎。

薛郎這會也看清了古老的全貌,感覺這人雖然不是什麽大師模樣,高人樣貌,起碼精神矍鑠,目光有神,一點看不出老態。

見古老看過來,薛郎笑著點了下頭說道:“你好古老,我是鬆江市的騰化瑉,受人之托,來尋根的,方便單獨聊兩句嗎?不耽誤您多久,幾分鍾就好。”

古老沒有說話,也沒有問,而是轉頭看了眼那塊露出一片綠的石頭,又看了眼薛郎,意外的點了點頭說道:“走吧。”

說著,起身就走,相當幹脆。

薛郎也沒猶豫,跟在他身後就走向車間外。

薛郎一動,又有兩個老者跟了出來,四人先後進了一個房門。

一進屋,薛郎才知道這是一個簡易的辦公室,裏麵老式的辦工桌,老式的木頭椅子,但絕對不是文物那個範疇的,隻是老了點。

古老徑直走到辦工桌那裏坐下,指了指椅子說道:“說罷,尋根,尋什麽根?”

另外兩個老人則坐在了薛郎旁邊,顯而易見,是提防薛郎有什麽想法。

薛郎也沒在意,回身放下登山包,拿出艾派德,點開後遞給古老。

古老狐疑的接過一看,緊接著眼睛一虛,抬頭看著薛郎問道:“你從哪見過這東西?”

薛郎再次笑了笑,伸手拿過艾派德,翻到下一頁,又推了過去。

古老接過一看,眼睛瞬間睜大,隨之沒用薛郎動手,自己一頁頁的翻看起來。

另外兩個老人卻沒探頭過去,依舊坐在那裏,似乎,沒啥好奇心。

薛郎也沒吱聲,也沒動,就這麽靜靜的看著。

連續看了七八頁,在到頭沒有了以後,古老抬起頭來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哪看到的這些?”

薛郎微微一笑,點頭道:“在我朋友那裏,也是來此尋根的委托人。”

古老眼睛瞬間瞪圓,兩手撐著桌麵,屁股都離開了椅子,驚問道:“你看到的是實物?!都在?!”

薛郎點了點頭,補充了一句:“古老的寒山牧羊的確功力不凡,精品,大師之作!”

古老卻沒有聽進去一樣,依舊盯著薛郎問道:“這些都在?”

薛郎肯定的點了下頭。

呼……

古老一屁股坐了回去,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眼神一陣恍惚。

另外兩個老者頭一次看到古老如此的不淡定,雖然滿眼的問好,卻沒有人問。

薛郎探手拿過艾派德,關了這個頁麵,點開了另一個,推給了古老。

古老眨巴了下眼睛,接過來一看,又看了看薛郎,隨手翻了兩頁,抬頭看著薛郎,不知何意。

薛郎讀懂了古老眼中的疑惑,忙伸手拿過艾派德看了眼,歉意的笑了笑:“弄錯了,不好意思。”

隨後,點開另一個文件,打開後,看了眼確認了下,這才推給古老。

古老接過來後,表情嚴肅,一張張的翻看著,有的甚至要看一兩分鍾不說,都翻過幾張了,又翻回來重看,似乎沒看沒看明白一樣。

薛郎這會卻徹底迷糊了。

古老先前看的自然是那些屬於嶺南玉雕流派的精品,才讓古老如此的震驚,隨後,他出其不意的將雪鳳正麵,側麵的照片遞給了古老,如果古老認識,那細微的表情變化絕對不會逃過他的眼睛。

可惜,古老在巨大驚喜的衝擊下,心裏早已經不設防,看到照片卻滿是疑惑,就算第一張正臉盯了兩秒,也還是不認識的表情。

雪鳳跟嶺南玉雕如此的淵源,古老居然不認識,那雪鳳到底是什麽人呢?

琢磨著,古老停止了翻看,慢慢的坐直問道:“小夥子,這些石頭賣相不錯,大多是老場口的料,以我的眼光來看,裏麵不乏極品翡翠原石,這些,也是你朋友的?”

薛郎看著古老,沒看出他對那些巨大原石有什麽特殊反應,隻是處於一種判別,或者鑒賞的角度去看,沒有見過這些石頭的表現、難道原石不是嶺南玉雕廠的?

薛郎這會感覺腦袋不夠用了。

按說雕件都是玉雕廠的精品之作,那這麽多的翡翠原石,怎麽也不可能是個人收藏吧,明顯應該是玉雕廠的原料才是。

要說小塊原石不好記住,很多相同的,但巨大的,賣相又如此好的,甚至有一塊都透綠了,這要是見過,斷然不會不表現出來,那可都是天價物品啊!尤其玉雕大師,見到如此大的原石,沒有不惦記自己雕琢的。

但古老的反應,除了欣賞鑒別,沒有流露出見過的神色,這說明,這幾塊巨大的原石,古老沒見過。

之前判斷的東西一樣樣被推翻,薛郎有點迷糊了。

在古老詢問的一刻,薛郎收回心神,笑了笑說道:“古老,這是一小部分,還有一大部分,總數量超過五千塊,最小的也有拳頭大,最大的您看過了,足有十幾噸。”

古老沒說話,依舊看著薛郎,因為薛郎沒回答他的問題。

薛郎頓了下,接著說道:“這些原石都是我朋友積攢的,現在就在他手裏。”

古老知道會是這個結果,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問道:“小夥子,你不過三十來歲,就不要跟我老頭子兜圈子了,尋根,是來尋找這些雕件的出處,還是另有目的,直說吧。”

薛郎看了眼旁邊坐著的兩位老者,笑了。

他沒有回答,而是回身從登山包裏拿出了兩個盒子。

一大一小兩個檀木盒子一拿出來,古老和那兩個老者身子都微微前傾,目光更是牢牢的盯在盒子上。

薛郎甚至看到古老按在桌子上的手都在抖,顯然,三人都知道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薛郎將盒子推到了古老麵前說道:“古老,您可以打開觀看,這是朋友來之前交代的,您看完之後我就走。”

古老似乎沒聽見薛郎說啥,拿起手邊的一塊毛巾擦了擦手,這才深吸了口氣,慢慢的打開了那個小一點的檀木盒子。

盒子一打開,薛郎就注意到了三個老人呼吸都為之一滯。

古老的眼睛死死的盯在盒子裏,半響,才伸出手去,將裏麵的龍鳳玉杯拿了出來。

“幾年了,終於又見到了……”

古老喃喃著,眼睛就離不開那個杯子了。

另外兩個老人也一樣,目光就離不開古老手裏的杯子了,臉上的激動更是不能抑製。

薛郎知道這杯子在他們眼裏不是錢的關係,而是技術,是玉料,是他們流派的精品之作。

薛郎一動不動的看著古老,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在心裏衡量著,要是邀請,會有幾分把握。

古老看了足足四五分鍾,翻來覆去的,每一個地方都仔細的看著,似乎是學習,似乎是緬懷。

好半響,才不舍的放下杯子,鄭重的蓋上盒蓋,看了眼另外兩個老人,收回目光,慢慢的打開了大的檀木盒。

這回,古老那穩健的手抖了,抖的薛郎看著都眼眶發酸。

這種激動太有感染力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情緒。

半響,古老深深的呼吸著,平穩著情緒,待情緒緩和,這才將裏麵的金龍捧了出來……

薛郎看著古老和另外兩個老人盯著金龍的眼神,心裏都直打突突。

這種感覺怎麽跟一些教徒看到本教聖物的趕腳一樣呢,幾十歲的人了,眼中甚至冒出了要頂禮膜拜一般的光芒,虔誠大於震驚。

薛郎這一刻理解了雪鳳為何說帶著這兩樣,就足以請到古老他們了。

看他們這會的狀態,薛郎估摸,這會就算讓他們簽下賣身契都不會有問題。

足足十幾分鍾,房間裏安靜的隻有三個老人粗重的呼吸聲,六道目光就沒離開過金龍。

良久,古老才將金龍慢慢的放進盒子,小心的蓋上了盒蓋,深深的呼吸了兩口說道:“這些你朋友是怎麽得到的?難道嶺南玉雕精品都是他秘密購買的嗎?”

來了!

數個猜測被推翻,古老的話讓薛郎一喜,這個要是弄準了,也就能解釋一些問題了,於是忙說道:“古老,您不知道您的寒山牧羊雕件最後的去向嗎?”

古老意外的搖了搖頭說道:“這些原本就在玉雕廠的密庫裏,在建業從緬甸押運回來一批翡翠原石後,這些雕件就從那些玻璃櫃裏消失了,我問過,建業說被人買走了,我也不知道流落到誰的手裏了,以為這一輩子再也看不到這些精品了呢。”

得……

薛郎鬱悶的直搖頭。

東西看來沒錯,一直在玉雕廠,卻不是被鳩占鵲巢,巧取豪奪,而是被人買走了,畢竟霍建業這人說話薛郎還是了解,非常靠譜。

再說,丟了還不報案?這玉杯,這金龍哪一樣都要過億,就連那套高級玻璃種帝王綠的扳指觀音吊牌,都不是一個億能擋住的。

線索全沒了,霍建業死了,根本沒地去找最後到了誰的手裏。至於霍建華,一直是個虛銜,沒啥實權,根本夠不上管理密庫的高度,在玉雕廠,連古老的地位都不如。

古老不知道,他更不知道了。就算跟霍建業是親哥倆。

薛郎深吸了口氣,沒再說話,而是伸手抓向檀木盒子,大有履行諾言離去的架勢。

手剛按在盒子上,古老卻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問道:“小夥子,是來讓我們這些老骨頭挪挪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