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6章 開窯(二)

琢磨著,他沒有帶在手腕上,而是把玩了下,聞了聞味道,順手就揣進了兜裏。

薛郎餘光看到了,但沒吱聲,將剩餘手串發完,確認都帶上了之後,微笑著說道:“好了,爺爺們請。”

老人們一半來過,一半沒來過,包括魏老也沒有來過這裏,聞言,跟著薛郎走向了鬆林的盡頭,繞過古樸的四合院,走進了偽裝網下的一排排的平房區域。

一到平房區域,崔老和何老都頓了下,跟著站住了腳步。

來過這裏的剩餘六人,包括金萬恒也都站住了腳,看向前麵的平房。

薛郎知道他們看出來了,也沒吱聲,站住腳,等待著。

崔老看了看周圍,回頭看了眼何老,金萬恒,又看了眼薛郎,轉回頭,目光掃視了眾人一圈,這才回過頭笑道:“乖孫子,膽子不小啊!”

薛郎微微躬身,微笑著說道:“崔爺爺,朗朗乾坤,平安盛世,膽子也就大了點。”

崔老沒有再說,問道,“行了,一會再研究,先去看看你說的東西,可別糊弄我們老頭子。”

薛郎聞言看了眼左伯陽,隨即前麵接著虛引,領著眾位老人徑直走向窯廠的方向。

左伯陽微微頷首,上前一步,靠近了跟在老人身後的金騰,亦步亦趨。

後麵,則是那些跟隨。

隊伍,雖然不是排列整齊,但也算錯落有致的一大隊,慢慢的都進入到了平房前麵的城市地磚鋪的平整地麵裏。

就在金騰邁進城市地磚區域裏的一刻,他突然頓住,遲疑了下,離開隊伍,徑直走向旁邊。

左伯陽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說道:“金大哥,帶上手串。”

嗯?

金騰被人突然抓住胳膊,剛要反應,聞言猛地頓住,臉現驚容,環顧了下四周,快速掏出手串帶上,隨之眼睛瞬間瞪大,看了眼頷首後退的左伯陽,看了眼已經走出去一大截的老人,滿眼的不可思議,急走兩步,跟上了隊伍。

這一刻,他懂了,這裏,真的不是沒有防備,恐怕薛郎說的還是簡單了,就算自己帶隊強攻這裏,怕是也沒啥好果子吃。

小小的插曲並沒有耽誤大家的腳步,也沒引起注意,大家溜達著,很快就走到了窯廠的位置。

這裏,包括何老都沒有來過,看到大片的鬆林都詫異了下,但沒有人問。

可當一行人來到一個四合獨院門前,看到牌子上寫著五窯之首,後周柴窯時,都愣了下。

柴窯?

所有人都狐疑的相互看了眼。

之前,一路走來,他們看到了一個個四合院上寫著的牌子,對於上麵寫著的窯的名字,來的人,不知道的少,多少都聽說過一些,尤其汝、官、哥、鈞、定五大窯,那是知道瓷器的都聽說過一些。

可這個怎麽就成了五窯之首?

但不是所有人都疑惑,專業的比如何老等人就沒有這個疑惑,知道柴窯才是五窯之一,隻因為沒有完整的器型,才後添加了定窯。

薛郎也沒解釋,微笑著伸手讓到:“諸位爺爺請進。”

何老崔老等人相互看了眼,都沒有詢問,跟著就進了大門。

一進去,彩鋼棚下一個窯口正在通風降溫,顯然準備開窯了。

所有人都是來看柴窯瓷器的,看到這一幕,都疑惑的看了眼薛郎,不知道他這是唱的哪一出。

薛郎看了眼窯前站立的六個人,回過頭來說道:“時間剛剛好,這會溫度已經徹底降下來了,各位爺爺,不要有疑惑,先看看這個。”

說著,將手裏攥著的一塊瓶蓋大的瓷片遞給了何老。

何老接過一看,這不是昨晚看過的瓷片嗎?於是,直接遞給了崔老。

大家都沒有問,依次的接過,細細的看了看,遞給下一人。

一圈轉下來,薛郎收起瓷片說道:“這是在明朝期間找到的柴窯瓷片,可惜沒有完整的器型。”說著,回手指了下窯前站立的六人說道:“他們,整理研究,在幾代師傅就開始,研究了二百餘年,想恢複消失的柴窯瓷器,今天,他們在實驗了數次後,終於達到了跟瓷片上的顏色,跟記載中的形象一致的瓷器後,燒製的第一窯定型柴窯。”

燒製?

所有人都震驚了。

雖然有猜測,但真的燒製出來,這還是笑話。國家也投入研究,私人也在研究,根據記載,爭論不休中,研究的方向都不一致,但卻沒有一個成功的。

何老震驚之餘,知道薛郎不會拿一幫老頭子開涮,於是,開口說道:“別科普了,這裏的人不懂的少,看到東西才是真。”

薛郎見所有人都盯著自己,遂笑了笑,回身大手一揮下令道:“開窯!”

“是!”

六個人激動的神情毫不掩飾,就算歲數大的五十幾歲了,也是一聲大吼,利索的開始了操作。

所有人都站在那裏盯著窯口,想知道薛郎這次到底是不是會演砸了。要是拿出的瓷器不怎麽樣,那,他可是要遭罪的。

隨著用布簾遮擋的,已經降溫完畢的窯門打開,眾人在光亮裏眼睛一亮。

裏麵,一片晶瑩的光澤在燈光下閃爍,看得出,裏麵的成品差不了。

但所有人都沒動,站在那裏,在倆人抬來幾張長條桌子,鋪上絨布,一個個小心的將瓷器從半人多高的窯內搬出的一刻,何老眼睛一虛,一步就跨了過去,老態盡消。

但他沒有去接那人手裏捧著的瓷碗,而是在對方頓了下,忙讓開路線,讓那個工人將瓷碗小心的放在了桌子上。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那些捧上來的,一模一樣的瓷碗。

薛郎也極具震撼,看著眼前擺在桌子上的瓷碗終於知道了柴窯,原來是這個顏色。太美了。

何老目光緊緊的盯著近前的一隻碗嘴唇嗡動著,似乎是發顫,似乎是念叨什麽。

接著,頭不回的一伸手。

薛郎正不知何意呢,一直跟著他的那人在後麵跨前兩步,將一個小巧的手電遞到了何老的手裏。

何老拿過手電,開始細細的照著眼前的瓷碗,隨著看,眼睛隨著睜大。

在工人來來回回,將所有瓷碗全部擺上的一刻,他拿起了還有點溫度的瓷碗,透過手電光細細的看了會,讚歎道:“色如海玳瑁,青異《八箋》遺。土性承足在,銅非箝口為。千年火氣隱,一片水光披。未若永宣巧,龍艘落葉斯!好一個海玳瑁!這就是雨過天晴雲**啊!太妙了!!”

薛郎不知道何老年的那是誰的詩句,但雨過天晴雲**他是知道的,是形容柴窯瓷器的顏色的。

他盯著上麵的點點銅色,明白了,感情這些銅色就是散尾火甲的功勞。散尾火甲吸收金屬,恐怕轉化出來的物質,在沒有準確的數據分析的情況下,後配置的釉料燒製出來是難以達到這種金屬光澤的。

崔老等人這一刻才紛紛上前,一家拿起一個碗,震撼著,細細的觀看。

足足過了十幾分鍾,現場都鴉雀無聲,連之前說話的何老也再無動靜。

金騰看著剩下的四五隻碗,按捺著要拿起來一個看看的衝動,靜靜的盯著它們。

這是他見過的瓷器裏最美麗的,汝窯根本無法比擬。

足足過了二十來分鍾,魏老才長長的籲了口氣,先一步開口說道:“乾隆的詠柴窯碗真是描述精準!真的是色如海玳瑁,初晴雨後雲散漏出的天空,妙啊!”

金老爺子對於柴窯知道的甚少,但依舊沉浸在那美麗的享受中,聞言問了句大家關心的話題:“老何頭,你斷定這是真的恢複了嗎?”

何老深吸了口氣,從瓷碗上收回目光說道:“這個瓷碗燒製的雖然變形了點,但跟據記載中的描述一模一樣,我們也曾經試著向這個方向靠攏,可惜,關鍵點的銅斑,和這雨過天晴雲**的意境,一直沒有突破,看到這個,我終於明白了這句柴榮留下的詩句是什麽意思了,這就是柴窯的再現!”

何老的話音落下,其他人的反應自然是不用說了,可那六個人雖然站的稍遠,卻都眼眶濕潤,緊緊的攥著拳頭,控製著激動的情緒。

一二百年,曆經數代,僅僅憑借著史料記載和不多的幾個殘片,他們,終於讓消失的瑰寶麵世了!

何老說完,小心翼翼的放下手裏的碗,在跟著他的人過來接過手電的一刻,扭頭看了眼站立筆直的六個人,徑直走過去,不等那些人反應,深深的鞠了一躬。

六個人立時慌亂,手忙腳亂的想扶,又怕手上的灰塵啥的髒了老人的衣服,一個個局促的鞠躬回禮,倒像是對拜一樣。

所有人都沒有動,拿著碗的都小心的將碗放下,麵對六人肅然而立。

薛郎在這一刻非常的感動,能受何老一鞠躬的人,放眼國內,沒有幾個。

何老慢慢站直,說道:“你們是華夏的功臣!不論這些瓷器未來向什麽方向發展,你們都功不可沒。”

“您老言重了……言重了……”

六人依舊手足無措,都知道這些老人的分量,能受到如此的一禮,多年苦心研究的辛苦蕩然無存。

何老又挨個的跟六人握了一遍手,在六人受寵若驚中,轉回頭問道:“乖孫子,我看到底款寫著清源柴窯,贈品,你是不是要將這些送給我們這些老頭子?”

薛郎笑了,站前一步說道:“各位爺爺,這裏,成品根據郝師傅說的,怕是連半城的成品都不到,其餘的都要打碎,所以,留下了贈品的款識就不算壞了窯口的規矩了,但要挑出窯口留下的精品,剩餘的才是贈品。”

“好好!”

何老當然知道窯口的規矩,最好的永遠不賣,都留下,有瑕疵的,則要打碎,不流通,以保證瓷器的精致品質。

其他老人也都麵露喜色。

不管柴窯會有什麽樣的價值,他們也不拒絕不流通的贈品,畢竟是非賣品,而且是要打碎的。

薛郎回身客氣的伸手說道:“郝師傅,挑精品吧。”

這裏麵歲數最大的郝師傅深深的吸了口氣,上前一個個的拿起瓷碗細看,短短幾分鍾,將三個推到了最前沿,跟著,又推出了五個,然後後麵的是一排。

薛郎這個外行也看出了,第三排的都是有瑕疵的,要不是器型稍微變形,要麽釉料顏色出現點偏差,反正是跟前麵的沒法比。

何老看到郝師傅快速分出好壞,分出成品,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何其毒辣,自然看得出成品是不是達到標準了。

一共十八個碗,五個成品,三個精品,真的連半成都達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