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們也沒聊天多久,聽意思一個個都是剛到不久聚在這休息的,很快就有丫鬟來請,說外麵已經準備好,請少爺小姐們外麵湖邊賞景。

眾人俱都去了。

男女授受不親,現場的排布自然也別出心裁,小姐們在離湖略遠點的涼棚下,說是涼棚,卻幔帳輕飄,裝幀精美,涼棚裏桌椅錯落擺放,保證無論坐在哪都能看到湖光山色,桌上放著各式點心茶水還有文房四寶。

遠處湖邊是少年們的座位,排布是差不多的,就是沒有幔帳遮著,男女陣營斜對著,眼神好點能看到對方有誰,眼神差點的自然隻能看一個個麵目模糊。

唐七坐了個靠外的位置,那兒能曬到太陽,小姐們都怕曬黑,坐得都很靠內,變得唐七一人獨占一個座兒,優哉遊哉地沐浴在陽光下。

花映莘招呼道:“青葉妹妹,別坐在那兒,太陽曬。”

“不。”唐七式的回絕。

花映莘似乎是有心理準備的,在小姐們對於唐七的無理竊竊私語時,她也隻是寬厚地笑笑,輕聲道:“你們別說了,青葉妹妹不容易的。”

想想一個不受寵的傻庶女在宅門中會過怎樣的生活,小姐們一個個都閉上了嘴,看向唐七的眼神滿是同情憐憫。

當然,這次詩會的重頭戲不在這。

唐七這才知道她是被唐五騙來了一個京中貴族圈子辦的詩會,說說是新生代貴族的交流會,其實就是變相的相親。

再沒常識她也知道,才十歲的小生物是不用擔心配偶問題的,於是她淡定地準備看熱鬧。

不久,男方隱約**以後,一個少年被驅趕似的走過來,搖搖一拜,朗聲道:“在下方翰奇,受各位兄弟所托,請各位小姐給我們的風箏大賽做評委,看誰的風箏漂亮,飛得高,不知可否?”

“哎呀,是方小侯爺。”小姐們一陣**,又是一輪八卦。

花映莘似乎是這次詩會的主要承辦人之一,她派自己的侍女回了眾女生的意思:“光看放風箏豈不單調,可有其他有意思的?”

“那是自然,在最後一個風箏放上去之前,大家各自賦詩一首,交換品評,如何?”

“以何為題?”

“這個自然是小姐們出題。”

小姐們商量了一下,花映莘回答:“便用風箏為題吧,如何?”

“甚好,在下這就回去告訴眾位兄弟。”說罷,方翰奇轉身離開,那衣袂飄飄的樣子,頗有股器宇軒昂的感覺,小姐們又是一陣隱隱花癡。

自始至終,唐七都沒感到什麽不對,直到眼前被放上了一套筆墨紙硯,她才左手點心右手茶杯的傻了眼。

這是,什麽情況?

那邊花映莘也注意到了,她比唐七更尷尬,一個豆芽菜似的十歲小姑娘,就算長得玉雪可愛……也沒透出半絲兒才女的氣息。

她心裏暗怪下人不長眼,無視掉就算了,現在是讓唐七作詩還是不作詩呢?

想了許久,怎麽說都尷尬,見其他小姐們完全都沒注意到唐七,便隻好暗暗歎氣,要是唐七跟她說不會作詩,她就幫忙圓個場,要是唐七真硬撐著寫了……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黑箱操作。

心裏為自己的操心好笑,要不是唐五這個親表弟屢次提到,她哪會這麽自覺擔負起照顧唐七的任務。

看她木愣愣坐在那兒的樣子……哎,回去給唐五賠個禮吧,是她思慮不周。

在唐七的家鄉,文學也是很興盛的東西,當然,發展形式自然是和這兒天差地別。

唐七當然是文化人,天蠍星人很少文盲,某方麵講她的文化比這兒的生物高出不知道多少個層次。

她能瞬間計算出一支箭射來的弧度,也能從體積和目測上推斷一顆行星此時的距離,她甚至能預測一個拳頭大小的隕石砸在地球上會有多大的坑……

但她沒什麽地球人的藝術細胞。

她看花草,隻有有用和沒有用,她看人類,隻有有智慧和沒智慧,她看風,下意識地計算風力和可能的信息量,她看雲,便會去推斷星外的飛船是否適合降落,她到了夜晚,便會考慮,行星背麵的夜晚是這樣的溫度,那麽行星正麵的溫度是否適合作戰……

她對著紙張傻眼了。

天蠍星人習慣麵對任何挑戰,出醜失敗在所不惜,他們相信他們能做任何事情,無論做不做得好,做了才知道。

她提起筆,認真地寫了起來。

外麵仆人們各自使出渾身解數放風箏,其中自然笑料不斷,眾人紛紛在涼棚下探頭看著,歡笑鼓勁,女孩兒們指指點點,有指風箏的,也有指人的。

“瞧!那個風箏可真好看!是誰家的?”

“是唐靖風的,我看到他把風箏給人了。”

“不!那是世子爺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是那個岑小姐,她一臉不豫,“那個就是禦賜的風箏!”

“可分明就一直拿在唐靖風手裏的。”

“禦賜的東西怎可隨便送人?”岑小姐反駁。

“風箏而已,難道還供起來,皇上送世子爺風箏,難道是要世子爺玩物喪誌?送人未嚐不可啊。”

“哼!跟你們說你們又不信,那就是世子爺的!”

“好吧,你說是就是吧。”

花映莘在旁邊聽了許久,笑道:“這有什麽可爭的,青葉妹妹不是和唐靖風一起來的嗎,問問她不就行了。”

“對啊,青葉妹妹,那個美人風箏是你哥哥的嗎?”

唐七抬頭看了看:“是。”

岑小姐臉色難看:“怎麽會,我分明看到……”

唐七又不知道,幹脆不答理。

看不上岑小姐傲氣的女孩兒不少,頓時都竊竊私語起來,然後不動聲色的自顧自寫詩去了。

唐七對著白紙繼續運氣,她握筆的姿勢很標準,但顯然讓她把這毛筆捅進某些生物的胸腔中更容易些。

放風箏的仆人個個都是高手,很快所有風箏都在山穀上方的天空中盤旋了,詩會真正開始了。

有丫鬟拿了個精致的托盤來收紙,唐七麵前的白紙依然慘白,她覺得這群生物收詩還不如收屍,無奈之下,她隨意寫了幾個字,便交了上去。

兩邊交換,各自都是不署名的,否則就叫私相授受,不知道是怎麽安排的,兩邊的數量竟然剛好均等,連唐七都交換來一首詩。

唐七看了一遍,背下來了,但完全不明白在寫什麽。

什麽與天爭高什麽的……天是什麽?大氣層堆著大氣層,你是跟哪一層比呢?

唐七看了一眼就放下了紙,卻聽有人問:“奇怪,怎麽青葉妹妹也有,她沒有請柬,照理是多出來的啊。”

“唐靖風帶了他弟弟來。”

“但那邊少兩個啊,這樣也不對。”

花映莘一想,也對,便問丫鬟,丫鬟去打聽了回來道:“回小姐,就在剛才,大皇子來了。”

“什麽”眾女震驚,“大皇子?”

“是的,風箏剛上天來的,便即興賦詩一首送過來了。”

頓時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手中的詩,想法各異,但大多數都眼冒綠光。

當今皇上正當壯年,大皇子十五歲,太子才十歲,其他全是女兒,可算子嗣稀薄,問題就是,太後姓方,大皇子親母皇貴妃姓方,北方王忠義侯也姓方……

外戚神馬的最討厭了,後宮裏皇後見皇貴妃都犯怵,皇後雖是國公嫡女,但書香世家遠沒方家凶悍,在朝堂上,方家雖然明麵上人丁稀薄,但一遇到事,隻要方家堅持的,支持者肯定不少。

這就是為什麽,明明方家有個今年十四的適齡少年方翰奇,花氏卻完全沒考慮,她也是有點腦子的,別說現在方家他們攀不上,能攀上也不能攀,指不定哪天就被連累了。

可這並不妨礙眾小姐對大皇子憧憬,有如此強大的背後勢力,就算以後不是皇帝,也能是個不動王爺,地位妥妥兒的。

現在問題是,哪首詩才是大皇子的呢?

小姐們各自品評了一會兒後,所謂交流開始了,詩是交換製的,這樣對麵開了一個頭,這邊一承認,就能明白自己手裏拿著的是誰的詩,同時自然少不得回評。

一個下人站在門口,朗誦了一首詩,讀道:“方公子評,此詩立意新穎,朗朗上口……應情應景,實乃佳作也。”

如此誇讚一番後,一個少女站了起來,在眾人羨慕的表情中臉頰紅紅地屈膝行禮:“謝方公子誇獎,競芳實不敢當,方公子的詩情景俱佳。”

男方出了一人,女方自然也得出一人,如此往複,人差不多都相互品評完了,還剩最後一個,唐七……

所有人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哦,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吧!

可是,此時,遠處一個人走過來了,金冠白袍,很是貴氣的少年,他臉上是如沐春風的笑容,站在不遠處舉著一張紙:“我猜得沒錯的話,我手裏的,應該是唐家七小姐的詩了。”

這時遠處又有兩人追來,分別是唐五和唐靖風,唐五喘著氣:“殿下,我妹妹不懂事,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大皇子笑眯眯的:“哪有冒犯,再說,我會跟一個十歲的小丫頭一般見識不成,就是想見見而已。”

唐五想了想,唐七還真沒什麽名聲可毀了,而且她還小,大皇子都是有親事的人了,問題應該不大,還有兩個兄弟在場……隻好點點頭:“青葉!過來給大皇子賠罪!”

大皇子連忙說:“我都說了沒有冒犯,什麽賠罪不賠罪的。”

唐七走過去,看著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對於這樣的人物她自然是沒有絲毫尊敬的,大皇子見她沒有行禮,也沒表示什麽不滿,隻是問:“唐七妹妹,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對於這兒的人喜歡亂攀關係唐七已經習慣了,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大眼睛看著大皇子,一副有屁快放的樣子。

“好吧,我想問,你寫的這個,是什麽意思?”

唐五湊上去看了一眼,表情也古怪了。

唐七寫的東西很正:

《風箏》

人類想飛不能飛,風力計算也很廢。地上還靠牲畜跑,卻都想著比天高。

這詩,各方麵講,已經矬到一定境界了……

唐五捂臉的心都有了,他甚至想吐血了……

唐靖宏表情也不怎麽好看,但是作為唯一兩年來隔三岔五騷擾唐七的人,他還是比較淡定的。

可想而知大皇子同學是有多糾結。

他別處沒明白,最後一句卻看懂的,那是**裸的諷刺。

可縱觀全詩,他又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寫的人已經脫離了想飛不能飛,地上靠牲畜跑的生活,所以整首詩與其說是諷刺,倒不如說是感歎……和得瑟。

“莫非唐七小姐,知道怎麽飛?”

不得不說,人類的智慧和直覺還是不可小覷的。

唐七自從很久前就覺得人類很難搞以後,又有了一個新認知……不枉你們每天睡那麽久的覺,大腦裏要伺候的東西果然不少,從知識,到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