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唐家一片熱鬧的景象。

集權統治就這點好,某些事情辦事效率超高,昨天一家被抓,今天就已經有人來抄家了。

唐七遠遠地在小巷盡頭看著,門後轎子馬車一堆,幾個指揮模樣的人站在那兒,官兵和壯丁們進進出出地把一個個箱籠抬出來,還有人拿著賬冊清點著。

她有些焦躁,她想確定任務物品是否還在原地,但是她……

算了,隻要不被發現,一切就任務至上。

她隱去了身形。

事情到了抄家的份上,唐家基本就已經沒有翻身的可能了,官兵們手腳自然不幹淨,你撈一點我撈一點,一會會功夫胸前和袖子裏就鼓鼓囊囊的,管事的也當沒看見,他們自己拿得更多。

唐七自然對這些看都不看一眼,徑自隱身走向唐家的大書房,那兒書桌什麽的都還在,她有些放心,但卻總感覺不對,便繼續隱著身,調動全身精神力,激活了隱藏在身體內的感應器。

隨著精神力飛速地流失,唐七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半晌,她睜開眼,不顧身邊來來去去搬東西的人,凝重地望著本該出現東西的地方。

任務物品的坐標移動了,這一次,竟然出現在很遠以外。

她雖然一般都是過很久才檢查一次,但是兩年多來即使有點變化,也不會超出唐府的範圍,而第一次是在唐府書房中,接著在唐府各處以及外麵不遠處有偶爾出現,這一般都被唐七當作是正常幹擾。

可現在她不覺得了。

唐家陡逢巨變,東西立馬千米開外了,那隻有一種可能了,任務物品即將出現在某個人身上。

要知道,時空風暴中丟失的東西,其殘留信息要麽一直不動,要麽,就是鎖定在某個生物的身上。

唐七當機立斷,前往坐標點。

但剛走沒兩步,她又猶豫了一下,反身走向唐府深處的偏院,正有幾隊人往那兒走去,她加快速度趕在他們前麵,到達了自己住了兩年多的偏院。

裏麵自然是一個人都沒有,她走到自己房間看看,雖然還沒被洗劫,但是那空曠感跟洗劫過沒差別,她又走到李氏的房間中,眼睛一瞟,果然李氏常帶的佛珠就掛在洗漱架上。

那真的隻是一串特別普通的佛珠,木頭也沒有香氣,地攤貨。

唐七拿上了佛珠,套在手腕上,有點略大,便收在了胸前的暗袋中。

她有預感,短時間內,這個地方是不會再來了。

再看了一眼這清靜樸素的小院,她翻牆離開了唐府。

循著坐標一路尋找,竟然到了刑部大牢外,路上聽到人們隱約的談論,唐家犯得是勾結太子餘黨的罪名,連過審都隻需要露那麽一麵,唐大老爺帶頭畫了押,就連一直中立的唐二老爺也牽連其中,一家子人,壯丁充軍,女的發賣成官妓,老的則流放做苦力。

唐七站在監獄外,有點束手無策。

她蹲在牆角,捂著頭,嚐試用兩年來大致摸索到的地球人的思維來再次理清其中的事情。

首先,地球人的最高權力歸屬出現了問題,第一順位繼承人和第二順位繼承人發生分歧,期間兩位繼承人都有支持者,支持者乃政府各個職位的工作者。

接著,統治者死了,第二順位繼承人發動政變,第一繼承人去向不明,第二順位繼承人成為新的統治者,為了名正言順,開始對第一繼承人的擁護者斬草除根。

而唐家,就是那個被斬草除根的倒黴蛋之一。

就其前因後果來看,這一切都沒唐七的事,他們該的,這就是命。

唐七又一次對自己的不專業感到愧疚,她也是罪犯家庭的一員,可她絕對不能出事,那按規矩,她是該自首,還是該隱藏起來?

自首的話,很麻煩啊,會有很多行動不方便。

但隱藏起來,要讓上頭知道她在這個文明中帶著個罪犯的名頭“逍遙法外”,會不會依照聯盟法把她流放出去?

等等,流放……唐七轉了轉眼珠子。

聯盟內的流放,好歹也是流放到一個登記在案的罪犯星球。

地球甚至還沒入盟呢!

再怎麽流放,也不會比這兒更偏遠落後了吧……

那還怕個毛啊!

這麽一想通,唐七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片新天地,頓時神清氣爽。

隻要不過分,稍稍自由一點,那也是可以的吧!

唐七為自己的恍然大悟沾沾自喜,為了節省那點兒可憐的精神力,便圍著刑部監獄轉了一會兒,找了個沒人駐守的空牆翻了進去,隱身跟著幾個送午飯的下人,徑直進了監獄。

監獄裏環境還不錯,比起唐七曾經蹲過的蟲族監獄好得太多了,她進的是女牢,一路走一路找,在最角落一處發現了被關在一起的唐家女眷。

唐老太太,花氏連帶三個姨娘一級唐四還有唐六,另外唐家二房的正室,姨娘加一個小姐,十個女人擠作一堆坐著,其中李氏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花氏捧著碗水坐在旁邊,吳姨娘和丁姨娘各自抱著自己的女兒坐在角落裏,老太太盤腿坐在花氏旁邊,她們都披頭散發,容顏憔悴,抽泣者有,閉目淡然者也有。

唐七等幾個女獄卒在門外放了簡陋的午飯離開後,在外頭默默地看了許久,她也不知道自己來這兒幹嘛,或許是好奇人類的牢獄生涯,亦或是擔心著幾個女人,可是她到了這,卻又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送吃的?她們有。

睡覺用的?她們也能睡。

拉撒?更沒問題。

這麽一想,日子不壞啊,似乎都不需要她的幫助,那還是走吧。

想了想,她蹲下把佛珠放在了碗邊,又看了看李氏,轉身要往外走。

突然聽到花氏說話:“你醒了?好些了嗎?”

唐七回頭,看到李氏不知怎麽的醒了過來,正直勾勾地往外看。

“來,喝口水先,我知道你擔心青葉,但她雖然不怎麽機靈,但是沉穩隱忍,是個大智若愚的,能逃此大難,就代表是個有福氣的人,你當高興才是。”

“夫人,我……”李氏淚盈盈的,“您那麽維護青葉,奴婢真的無以為報,奴婢這破敗身子,現在跪下都不行,奴婢……”

“行了,現在大家都是犯人,哪來什麽奴婢不奴婢的。”花氏依然握著碗,“青葉這孩子我說實話是不喜的,但畢竟也流著唐家的血。”

李氏又勉力轉頭望向唐四青琪:“還要多謝四小姐,四小姐大仁大義……”

唐青琪勉強地笑笑:“沒事。”她兩隻眼睛都哭腫了。

李氏強撐起身子,小心翼翼接過花氏手裏的碗,所有人都沒說話,隻有李氏小聲喝水的聲音。

過了一會,老太太低聲道:“我知你們心裏不甘,但既做了唐家人,這便是命,以後既然要分開,我這個做長輩的其他不說,便隻有一句要交代。”

“無論為主還是為奴,都別忘了唐家人的風骨。”老太太看了看青菲,“昨天青琪的表現就很好,我不管你們平時如何相互看不慣,現在大難臨頭,各自飛必死,齊心協力方為生存之道,人生多艱,找對做人的方法,便是死也值了,明白了嗎?”

“明白了。”眾人紛紛小聲答道,想想即將麵臨的命運,不禁個個悲從中來,淚流不止。

李氏尤其傷心,一邊哭一邊呢喃:“青葉隻有十歲啊,一個人在外麵,什麽都不懂,嗚嗚,也不知道有沒有餓著,千萬別凍著了,嗚嗚……她吹冷風都不知道加衣服,以後可怎麽辦……”

這越想越覺得女兒在外麵一天都活不下去,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唐七沉默地看著,她確實有考慮過,幹脆現個身讓李氏知道她平安,那便可以了,但是她也知道,一個正常的十歲人類小女孩是不可能潛進這兒的,就算進得來,也不一定出得去。

而她剛才就已經確定,這事她無法插手。

總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吧,天蠍星人不是沒原則的種族,唐七思考著,往男牢走去。

如果說來女牢是為了看看李氏幾個,那麽去男牢,就是為了信號坐標了。

那個微弱的信號徘徊在男牢裏某一處,勾得她心癢癢。

心癢癢的唐七馬不停蹄地趕到男牢那個坐標處,不出意料地發現唐家男丁差不多都在這兒,而她最後一絲絲精神力正指向唐五。

唐七顯出身形,躲在黑暗中,默默地看著牢內情形。

唐家嫡子和唐八不知去向,唐二跪在另一邊,唐五則垂頭聽著唐大老爺說話。唐二老爺和他的長子則關在另一處。

“靖風,父親這一次也是逼不得已,連累的全家,你怨我可以,但唐家的香火,不能斷!”唐大老爺氣息奄奄,聲音卻斬釘截鐵。

唐五死命忍著眼淚,卻沒成功:“爹,這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你當初什麽都沒說,弄得我們全家……”

“全怪爹,此事你們聽過便是,絕不可外傳,當初季姨娘懷孕,身體不好,爹便讓她偷偷住進了他們季家空置的老宅中,便是在皇城不遠處。誰知靖宏臨盆以後有一天,季氏告訴我,兒子被人換了。”唐大老爺說著,長長歎氣,“這都是命,方家勢大,皇後式微,貴妃心黑手狠,她自知幼子難保,產前便謀劃著換種,皇上竟然也默許了,恰巧季氏就挺著大肚子住到了皇城腳下……”

後麵的一切,差不多也知道了。

季氏生的孩子頂著太子的名頭,本身不該是病怏怏的,果然掉換過去後,即使皇後百般保護,依然中了招,成了個出不了門的病太子。

而唐大老爺雖然知道此事,卻也知道萬不可說,便一直當季氏是外室在外養著真龍種,期間受著皇家暗衛各種保護。

誰知季氏養孩子養出了感情,唐八長大後,幾次遇險讓她意識到皇家暗衛也有靠不住的時候,她一個罪臣之女,孤身一人,能夠投靠尋求庇護的,自然隻有唐家,便軟硬兼施地進了府,期間得知了唐七手刃野豬的消息,便死馬當活馬醫,硬是把唐八給塞到了唐七窩裏,連帶著暗衛保護,竟然真的安穩了兩年。

可事有突然,正值壯年的先帝突然重病,本就心存懷疑的貴妃幹脆讓大皇子把唐八幹掉,以絕後患,卻因為“神秘高手”而失敗。

行刺失敗後不久,皇帝駕崩,大皇子一個餓虎撲食,搶到了帝位。

刺殺唐八失敗,皇帝便暴斃了,大皇子便即位了,這其中微妙的聯係若有似無,但至少表麵上,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病太子銷聲匿跡,皇後被廢,貴妃終於如願以償成了後宮太後。

對於現在宮中那對母子來說,這是一個HE。

但背後,那麽多倒黴蛋的血,足夠匯成一條河了。

唐大老爺一直沒有明確參與過奪嫡之爭,他也摸不清楚新帝和新太後到底對他是怎麽個態度,為了保護兒子,皇後和皇上從未和唐八有任何聯係,所以就連季氏都不知道到底新帝對此事知道多少。

新帝即位後,唐大老爺雖然直覺自己仕途無望,也準備告老,誰知突然受到重用,推辭不得,便僥幸以為皇帝打算既往不咎,卻不想,這是人家準備好一張網,想把他們全家都打進去。

從今以後,唐姓猶在,京城唐家,卻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