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就是攻城戰。

平時隻是在城外零散的村落打秋風的蠻子並不是沒有經驗的菜鳥,每隔幾年他們都會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攻城,時勝時敗,但不得不提的是,忠義侯鎮守了十多年,蠻族入侵隻成功了一次,還是在不到五天就被打了回去。

忠義侯拒不出兵護駕的理由也是充分,隻要他人在這,蠻族就絕無入侵可能,卻不想,還是讓人得了逞,蠻族抓住這個時機帶足了裝備過來,看情形是勢在必得了。

說人家是蠻子,其實是在域外生活的一個族群而已,個個高鼻深目,棕黑色頭發,傳說王族似乎是金發藍眼,到底是不是還沒人證實,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戰鬥力相當強悍,人高馬大的結果就是普遍比大轅朝的士兵都要高一頭,天熱就坦著半個身軀,天冷裹動物皮毛,遠不及大轅朝人的奢華豐富,但足夠簡單堅實。

說到這裏的時候,秦錚還打趣說其實阿唐挺適合蠻子的生活的。

隻是現在,無論秦錚還是薛少英都成了站在城樓上伴著方翰奇指揮大軍的少年將領,不知他們在想出炮灰團戰略時是否有想到唐七這個人。

在他們心中,犯人終究是犯人吧。

幸存的炮灰們都被送到一塊圈出的帳篷中療傷,唯獨唐七和唐五得到了單獨的小帳篷,唐五自然覺得不對,他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趁還沒人來,著急地問唐七:“受傷了嗎?哥看看。”

唐七搖頭:“沒。”

“真的沒?千萬別忍著。”

“沒。”唐七皺眉,“我該受什麽樣的傷?”

“額……”擦傷撞傷割傷砍傷刺傷……唐五一樣都不敢說,隻好硬著頭皮,“你頭都青了。”

“哦。”唐七摸摸額頭,“一會兒就會好的。”

“有藥,擦擦吧。”

那會堵塞材料的呼吸成長……唐七躲過,不耐煩:“滾。”

唐五早就免疫了唐七的滾字訣,但也明白再糾纏下去唐七真的會讓自己飛著滾出去,於是便訕訕地放下手,左思右想沒有話講,隻能翻出老版的叮囑:“等會估計會有大人物來找你,你,你自己知道如何應對。”

“不知道。”

“……如果問你是男是女……”唐五自己都覺得這個假設二百五,便慌亂地改口,“如果,如果……”他也沒經曆過什麽陣仗,怎麽會想得出來。

他正急得抓耳撓腮,忽然簾子被掀開了,一個十人長探進頭來粗聲道:“好了沒?!好了上城牆!缺人呢!快!敢逃跑軍法處置!”

預想到的盤問沒有來,唐五正愣神,唐七已經跑了出去。

外麵一片忙亂,穿著布衣的人一群群地抱著柴火木條往城牆上送,城牆上的士兵點燃了往下扔,外麵慘叫連天,但攻城梯還在接連不斷地往上搭,更有城外遠處的弓箭手一陣陣飛著箭雨,人高馬大的好處就是,他們能夠在很遠的地方將箭射過來,即使漫無目標,但是城牆上又有幾個人真正有實力躲過箭雨?

還有戰鬥力的都被趕上城牆禦敵,原先的守軍早就和第一撥上牆的蠻族廝殺在一起,攻城梯還在不斷地上人,梯子的設計很聰明,上麵有個彎彎的倒鉤,碰到城牆後往回一拉,就固定在了那裏,再加上上麵本身有的重量,完全不會在上麵被人力推開。

唐七這一次被分到一把長槍,剛拿到手就有個蠻人嗷嗷叫著衝了過來,唐五下意識地拿刀去擋,卻聽到啪的一聲,緊接著耳邊咻的一聲,再接著就是一聲慘叫了。

他先望向身後的唐七,少年手中隻剩下半截長槍,斷裂的木棍部分已經沒了,他正順勢從一旁呆掉的十人長腰間抽出一支劍,掂量著。

而另一邊,那個蠻人……就那麽大的一張臉,額頭卻插著一支渾圓的木棍,幾乎把他的眼球都擠了出來。

“走了。”唐七隻說了那麽一句,便往前衝去。

唐五望著眼前的戰場,回頭望了望十人長,卻見十人長正望向另一個方向……城中瞭望的塔樓。

他明白為什麽沒大人物來了。

戰鬥一直持續到晚上,蠻族才鳴金收兵。

關中一片慘烈的景象,這一次蠻人差點就從城牆上衝下來,僅一天的功夫,駐軍的主力就去了一半,而炮灰們幾乎沒有剩餘,唐五後來跟著唐七找到了唐靖誠和唐靖庭,兩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第二天無法再戰鬥了。

可是,關中有戰鬥力的人在減少,外麵虎視眈眈的蠻人卻越來越多。

晚上,巡邏的士兵還能看到一隊隊舉著火把的騎兵不斷融入城外駐紮的帳篷中。

此戰危矣,先撤百姓。

深夜,這條消息隨著一隊隊開始疏散百姓的士兵傳播開來,關中的百姓們雖然過了許多年安穩日子,但是居安思危,收拾起金銀細軟和逃難用品依然迅速,很快,一撥撥的人就連夜往東而去,再往東就是邊境重鎮沙城。

傷員隨著百姓一同被運走,於是唐家的老弱和傷員全走了,唐五自然是要留下的,他幫著花氏收拾了細軟,正要叫唐七一起送送,誰知剛撩開簾子,迎麵就是一刀!

……唐五腹部受傷,碩大的一條口子,差點止不住血,這可比那些故意擦傷點手腳就想混進撤退群中的壯丁嚴重多了,於是當即就被一臉懷疑的十夫長貼上了撤退標簽,昏迷不醒的被唐家人帶走。

罪魁禍首唐七無負擔一身輕,幾乎是哼著歌兒準備起第二天的武器來。

而此時,統帥大營中,少年和老將們聚在一起,聽著那個十夫長匯報。

“他把他哥哥砍傷了,你們說隻要留下他,我就把他哥哥送回去了,看起來殺人的時候,他似乎還要顧及他哥哥,礙手,才這麽做的。”

“這樣麽……”方翰奇沉吟,問秦錚,“這阿唐,如此身手,不覺得詭異麽?”

“小侯爺,您還沒說為什麽要叫個十夫長觀察一個罪奴呢,這時候商量明天怎麽辦才好吧。”一個中年將領粗聲道。

方翰奇和幾個夥伴對視一眼,說道:“早上城外,這個唐靖宏在敵方陣營中殺出一片空白區,然後帶著自家三個兄弟,奪馬回城。”

“緊接著城牆之戰,他所到之處,蠻子無一生還,北邊和西邊的兩段,一度被他殺到蠻子不敢上來,後來武器沒了,就用手,用頭,我之所見,他殺敵毫無章法,但恰恰如此,到手皆是殺人利器,連木條掰成兩段都能變成飛刀。”

方翰奇歎:“我不放心戰局,一直在瞭望樓盯著,就見他到處皆是敵人屍體,今天一天,要說誰殺敵最多,非他莫屬。”

“如此身手?”中年將領驚訝,“隻是個罪奴?”

而且還是個女的,方翰奇心裏補充,不由得感到驚訝甚至有點恐慌,為什麽一個書香世家的深閨小姐會有這般神鬼莫測的身手,殺人不眨眼還奇招百出,更詭異的是現在還成了她自己的弟弟。

他並非對朝中隱秘一無所知,太子一直下落不明,據傳是被一位極為忠心的老臣保護著,而宮中那兩位主要的懷疑對象,除了幾個在這幾年莫名暴斃的,就隻剩下唐靖宏了。

這一些線索之下,他幾乎可以肯定,唐靖宏就是被保護的太子,但是,卻已經不在唐家的保護下了,唐大老爺當年一直是中立態度,不瘟不火,卻不承想,他才是最忠於前皇後的老臣。

為何當初太子不出來?

方翰奇想不通,但他也沒空想了,現在的他隻需要知道,唐七很能打,關鍵時候說不定能扭轉戰局就行了,隻要這個殺人機器留下來……他往外望,似乎能透過城牆看到城外蠻族大軍的主營帳。

遠看營帳樸實無華,但是他白天觀察時,卻隱約覺得,帳外旗幟上的圖案,有些眼熟。

如果……直搗黃龍……

他搖搖頭,甩去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那畢竟隻是個十五歲的女子,今天如此表現,明天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上戰場,既然姑姑竭力要殺唐靖宏,那,這個女孩的死,對方家來說,說不定是好事吧。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明天又將會是漫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