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蠻子毫無征兆地突然攻城,一直高度警戒的守將立刻開始防守,戰鬥再次拉開,所有人都被拖出去迎敵。

唐七一出帳篷就默然了,當她瞎的麽,一出來就那麽多人鬼鬼祟祟地盯著,看來今天是殺不爽了。

唐七殺不爽,其他人比她更不爽,幾個昨天沒見到唐七英姿的守將都納悶了。

“這身手好是好,沒那麽逆天吧。”

方翰奇自然也猜到了是為什麽,嘴裏發苦,他聽父親說過,武功高強的人就算不聰明,直覺也會很準,看來昨天利用的心態太明顯,今天太多人關注,把這小獸的爪子給嚇進去了。

今天蠻子的攻勢如昨天一般激烈,但是更多人開始紮堆作戰,在城牆上一波波的來去,有些甚至上來殺兩個人就滑下梯子,傷亡大減,而守城士兵雖然壓力陡輕,卻無處可退,隻能硬扛,傷亡與昨日一般大。

這般惡心人的遊擊戰術,唐七除非不要隱蔽了,換個身子滿城牆飛才能搶到人頭,一天下來,所有人都比昨天還要吃力,蠻子全部退下後,撤下城牆的戰鬥人員紛紛補充體力,唯獨唐七望向城外的統帥營帳,表情凝重。

她的經驗和直覺都告訴她,今晚有奇襲。

而且打馬關要丟。

是時候該考慮離了打馬關去沙城時該如何把唐五掌控在手心裏了,畢竟任務信號在他身上。

雖然沒有唐七這般的直覺和經驗,人類的智慧還是很有用處的,幾個老將分析以後一致認定,今晚蠻子要突襲。

“棄,或是守,這是個問題。”一個中年將領問道。

方翰奇握著拳頭:“打馬關是父親幾十年的心血,怎能一夕被奪?!”

“此番人數劣勢,敵軍指揮奸詐狡猾,打馬關本就岌岌可危,若是保存兵力,退守沙城,與沙城駐軍一起,好歹能撐到侯爺回援,要是硬撐下去,兩敗俱傷都還是好的,怕的就是,人都死了,敵人沒擋住,留著他們士氣大振衝向沙城,後果誰來承擔?!”中年將領提高了聲音。

“他們……會去沙城?”方翰奇聲音有些猶疑,他畢竟隻是個少年。

“看此番蠻子的陣仗,他們那些子部落之間的關係說不定有了我們不知道的變化,否則怎麽會如此團結一心?如今這局麵,要是老夫,打下了打馬關,自然是要一鼓作氣衝向沙城,否則,這幾萬個士兵就為了一個打馬關?不嫌浪費嗎?”

方翰奇緊緊皺眉,許久,他才道:“薛伯父,各位前輩,不瞞你們說,父親此番前去勤王,是留了遺書的。”

中年將領霍地站起來大聲道:“怎麽會?!那翼王什麽來頭,能讓侯爺這般喪氣?!”

“不,不是這個原因。”方翰奇低聲道,“這也沒什麽可瞞的,此番父親讓我前來,一是替他鎮守打馬關,二就是要跟你們傳達一下他的意思,隻是一直沒有機會而已。”

“小侯爺您說。”

“這幾年戰亂不止,朝廷軍節節敗退,每一次要求父親勤王,他都拒絕,不僅是為了打馬關,或是你們認為的保存方家軍實力,而是……父親他自己都認為,當今聖上即位,名不正言不順……”

這算是妄論朝政了,要是讓別有用心的人聽到,砍頭連坐那是剛剛兒的,可話從方小侯爺嘴裏說出來,卻讓這些將領們領會了別的意思。

“小侯爺您的意思是……”薛將軍表情凝重,“侯爺這次出去,是幫翼王?”

“怎麽會,畢竟太後是我姑姑,一家人怎可這麽做,我爺爺也不會同意……隻是我父親太過正直,他當初奪嫡之爭時帶我離開就已經表明了態度,方家不會做為虎作倀的外戚,外戚都沒有好下場,我爺爺也讚同這一點,所以太後姑姑數次求援,父親都沒有出兵,隻是爺爺偶爾出點錢糧充作軍資。”

“但是小侯爺,侯爺這般做,自家人知自家事也罷,若是讓翼王爺成功,他們會放過方家嗎?”

方翰奇搖頭:“生若正,死無憾,父親就是這般說的,我做兒子的自然不能違背。”他不由得想到昨晚算計唐七的想法,一時惆悵起來,明明他一直堅定地跟著父親,卻又為何要為宮中那個姑姑打算,其實他自己心裏,還是懦弱的吧,就擔心有一日,父親能夠問心無愧的被太子和翼王傾軋而死,自己卻無法那般心甘情願吧。

而且,還有母親……她那麽全心地信任父親,即使父親這般決定也絲毫不反對……她就該死麽?

想到沙城中母親溫柔的臉,他咬咬牙,決定走一步算一步,雖然唐七無辜,但是……誰叫唐大老爺這般不識抬舉,到了這般境地還如此愚忠,亂出招擾人視線!

薛將軍等老將們頓時無言,他們都是跟著方侯爺一路過來的,自然也知道那個不苟言笑的威嚴男子是怎樣的氣節和心性,隻好感歎一番,籌劃起來:“既如此,除了快馬求援以外,隻剩兩條路,一死守,二先下手為強。”

“先下手為強?”方翰奇反問,“這也太……怎麽可能?外麵那麽多人,我們才這麽點。”

“燒他們糧草,隻需要幾個兵卒,拖得一陣是一陣,最好的……就直接殺到主帳,當然,這不大可能。”

“他們必然會提防。”

“他們今日這番作為就是為了迷惑我們,以為他們要打持久戰,現在肯定暗中集結布兵,糧草反而空虛,至於主帳……能殺則殺,派出去的,必是死士。”薛將軍道,“好好安頓他們的家屬,我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方翰奇幾乎不需要考慮就想到一個人,他還在猶豫,但最終還是點點頭。

唐七和十五個精壯漢子被集結到了一個帳子中,方翰奇不在,薛將軍跟他們講解了任務目標。

“糧草在主帳後方,那兒並無重兵把守,有可能是引誘你們,但也有可能確實不信我們敢出擊,他們主食是肉,光燒糧草不行,記住燒那些牲口,回來途中,如果有隙可乘,殺入主帳!”薛將軍頓了頓,“無論成功與否,你們都是英雄,我們將妥善安置你們的家人。”

那些精壯漢子本就是死士,皆一臉凝重地點頭,唯獨唐七如夢初醒狀:“敢死隊?我?”

“沒錯,阿唐是吧,你的十夫長推薦了你,說你身手極好,身形也小,完成任務的希望最大,我看好你。”

唐七搖頭:“我不看好。”

“……什麽?”

“我會罷工。”唐七道。

“什麽?”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唐七聳肩,“如果說這兩天是處於自保或是一時興起……誰給你們的權利命令我做這些?這很……危險吧。”

薛將軍語塞。

唐七繼續道:“我的身份,是苦役,苦役是用來湊人數和炮灰的,這兩天我所做的已經超過了一個苦役該做的,宇宙萬物都是均等的,你們給了我什麽,要為你們做這些?”

“你的背後是沙城!沙城中有你的家人!”

“讓我去沙城,我可以保護他們。”唐七盯著薛將軍,“管打馬關戰火滔天,關我什麽事?”

“你!”

唐七光棍狀看著薛將軍,她又不傻,大仗爽過了,多幹就虧了,這種生意她還是懂的。

“你若盡力,我保證你的家人以後都在沙城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方翰奇忽然從帳外走進來,對唐七道,“實話說,我無法給他們消去奴籍,但我可以給他們老百姓的日子……沒有徭役,沒有苦活,在侯府中做些零碎活,每月月前與他人一樣,夠你們全家安穩生活。”

唐七苦惱狀。

她挺煩自己無欲無求的,搞得別人都拿唐家人跟她做生意,好吧,雖然那個家庭現在已經是唯一可以牽絆住她的因素了,但是如果她願意……她隻管唐五就行,還有遠在京城的唐三。

唐七簡單的計算中,早在護送過來時已經還清了花氏的人情,就差唐五和京城的唐三了。

每一筆賬,她都門兒清。

“時間不多了,做或不做,你選,”方翰奇有些著急,忽然道,“若你凱旋,我許你軍職!”

薛將軍立刻不讚同地望向方翰奇,卻聽唐七下一秒就答應道:“成交!”

方翰奇問:“你要軍職還是要唐家的百姓生活?”

唐七一本兒正經道:“你若讓我選,就不是誠心做生意。”

方翰奇沉默了,好吧,他自己交出的籌碼。

等到唐七和眾死士踩著夜色消失在帳外,方翰奇忽然一拍桌子焦急道:“糟了!”

“怎麽了?”正在安排應對夜襲的薛將軍問道。

“沒,沒什麽……”方翰奇暗自咬牙,他一直沒忘唐七是個女子,所以即使她武力高強,但許以軍職,麻煩頗多,必然不願,卻不想她竟然一口答應,而他一時激動,竟然完全沒給自己轉圜的餘地。

以後若是暴露她是女子的身份,她要是再說自己認得她……那可真是百口莫辯。

正抓心撓肝地懊悔,卻忽聽外麵**越甚,這漫長的一晚即將開始。

他的好友全都披上了盔甲為了打馬關拚死一戰,這麽點小事又能如何?

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