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王府家丁和羽林衛大亂鬥的結果就是,翼王帶著一家子揚長而去,羽林衛死傷慘重。

這就是撕破臉了。

唐七沒有如小皇帝所期望的在其中起到一絲一毫的作用,可謂百分之八百的脫離了計劃外,這一點上,唐七雖然完全可以裝無辜,但大家心知肚明,唐七知道小皇帝所願,可惜她偏不如他願,扯了唐五就走的結果就是,她徹底跟皇帝決裂了。

兩人沒有照麵,沒有交流,反正事實既成,已無可辯駁。

所以才有了世子爺坐在唐七麵前笑眯眯地邀請。

唐七當然不會跟著走,她一直沒等到任務完成,唐五身上還有著信號,信號在一天,她就會守在一邊。

她的沉默不言並沒有讓朱麒玉不爽,他穿著一身家丁的衣服悠閑自在,和唐七一塊兒吃吃喝喝一下午,然後轉身離開。

唐七知道,他並沒有離開唐府,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可有些事情在掌控內總歸是好的。

傍晚,在幾個侍衛的嚴密保護下,一臉疲憊的朱煜文走進了唐府。

唐大老爺和花氏匆忙地上前行禮,直接被淨寶請到一邊,唐七隨後到來,看到朱煜文黑沉的臉色,無奈地問道:“你不忙嗎?”

朱煜文冷冷地看著她,沉默不語。

其他人都很有眼色地下去了,留下唐七陪著朱煜文坐在桌邊。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罵你。”朱煜文問。

“為什麽?”

朱煜文半垂著眼,看著唐七:“你是不是恨我利用了你?”

“什麽?”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嗯?”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唐七轉頭看著他,你知道什麽了?

朱煜文望著外麵,屋簷擋住了月光,隻看到黑沉沉一片。

他輕聲歎道:“沒過多久,王叔就要反我了。”

“你們都說我急躁,說我幼稚,說我鳥盡弓藏,可我有什麽辦法,朝臣一大半是他的人,兵權全在他手裏,我每日批的奏章,涉及重要事宜的,有一大半都請示過他的意思。”

“太傅說這些去征求王叔意見的人都是為我好,是看我年幼怕我決斷錯誤,好像王叔多無辜多不樂意……可偏偏這樣,才讓我覺得更不安穩!王叔什麽都沒做,那些朝臣就會自發地尋求他的意見,可我呢?我所有的一切,都隻有一個玉璽!就連玉璽,都是王叔給的!”

“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嗎,那個姓方的女人伏誅那日,那群人都跪在王叔麵前求他拿了皇位執掌大權,王叔拒絕了,就有人以死要挾,最後王叔隻管自己走了,此事才不了了之。沒錯,王叔擺明了姿態不要皇位,可就有那麽些人自以為是的忠誠於他,沒人看好我,沒人想忠於我,以至於到現在,我還覺得在那些人麵前自稱朕是個笑話!”

朱煜文握緊拳:“我要讓那群不長眼的知道,什麽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們對王叔的忠誠,就是害王叔一家的罪魁禍首!”

唐七聽著,一頭霧水,隻找到一點兒主線:“你需要忠誠?”

朱煜文喝茶,不回答。

“你有忠誠,照你所說。”唐七道,“他們忠於翼王,翼王忠於你。”

“哼。”朱煜文冷笑,“他哪是忠於我,一把年紀了,他是不屑我這位子。”

“那你急什麽?”

“我不急,他不急,有的是人急!”

“他們急什麽。”

“我怎麽知道!”

“所以,很多人認為你不適合做皇帝。”唐七一錘定音,“那你別做了吧。”

朱煜文差點噴茶了,他擦著嘴:“青葉,如果不會說話,就別說。”

“那你來找我幹什麽?就聽你說?”

“……我來接你回去。”

唐七瞪大眼:“我以為我不用回去了。”

朱煜文眯起眼:“你是秀女。”

“哎,好吧。”唐七起身,“不過以後又出現類似於我不得不出宮才能做的事情怎麽辦?”

朱煜文歎氣:“你還是在生氣。”

“我沒生氣,我隻是問問而已。”唐七很老實地反駁。

朱煜文直起身,嚴肅道:“青葉,我向你發誓,以後絕不會這樣了。”

“為什麽以後絕不會這樣?”唐七不滿,“別啊,我還想有機會出去走走的。”

“……絕不會了!”這次朱煜文斬釘截鐵。

唐七無奈,正起身準備聽話地跟著朱煜文出發,卻見淨寶忽然進來,俯首要在朱煜文耳邊說話,朱煜文看了唐七一眼,道:“直接說吧,她怎麽都聽得見。”

唐七默然,其實如果這般咬耳朵,擺明不讓她聽,她完全可以裝沒聽到的。

淨寶朝唐七行禮,輕聲道:“啟稟皇上,唐小姐,有人來報,翼王世子今晨潛進了唐府,一直未曾出去。”

朱煜文那表情……顯然他立刻後悔了……寧願走到十萬八千裏遠知道這個消息然後慢慢籌劃,也好比讓唐七現在聽到的好。

他一直覺得眼前的姑娘有著很奇特的掌控力,某些程度上,某些範圍內,她都心知肚明,這是一種很有把握的直覺,導致他一直潛意識防備卻依賴著唐七,隻要有唐七在,他說任何話都沒關係,因為有沒有人偷聽,唐七比誰都清楚。

他倒沒考慮過唐七到底介不介意別人偷聽。

現在既然這樣,他隻有破罐子破摔,盯著唐七,緩緩道:“青葉,這是真的嗎?”

“嗯。”朱麒玉沒說要瞞著,唐七就大方的承認了。

朱煜文刷的握緊茶杯:“在哪?”

唐七眨眨眼:“府裏。”

“廢話!具體點!”

“再具體,我該知道嗎?”

“為什麽你不該知道?”

“他沒告訴我他在哪。”雖然她能感覺到,但顯然一個正常人類無法知道另一個人類正在百米外的柴房中。

朱煜文瞪著唐七,憋著一口氣,那樣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掐死眼前這一副我什麽都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訴你的樣子的女孩兒,許久他才說:“好,你不說是吧……”

“……”

“淨寶,讓羽林衛包圍唐府,全府搜查,傳出消息,抓不到翼王世子,唐家一家都以窩藏重犯罪名打入大牢!絕不姑息!”朱煜文說完,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沒有看唐七,而是望著茶杯倒,“陪我等吧,青葉。”

唐七望著他:“你還是把我們打入大牢吧。”

“別這樣青葉。”朱煜文微笑,笑容很奇怪,又扭曲又苦澀的樣子,“朱麒玉那麽舍不得你,怎麽忍心讓你因他獲罪?”

“那就沒辦法了,我們還是得入獄。”唐七很無奈的樣子,“你們這群人,果然是一路貨色。”

“什麽?”

“沒什麽。”

一邊說,朱麒玉怎麽忍心讓她獲罪,另一邊又說,小皇帝怎麽可能真的忍心把她扔進大牢……兩邊都“被不忍心”的結果是,唐七被放生了。

唐七“看”著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來的薩爾還有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唐五將朱麒玉包裝了一下送出府,無奈而迷惑。

唐五不是昨天還為了羽林衛誓死值守決不退縮嗎?怎麽今天就把上司的敵人往外救,果然對人類來說毫無忠誠可言嗎?

過了一會兒,唐家全家都被集中到了大堂,朱煜文被請到唐大老爺的書房休息,一家老少包括還行動不便的唐六青菲都被集合了起來。

所有人都顯得很鎮定,唐家也算是曆盡風雨了,年紀最小的唐七不用說,唐六在全家流放時也已經懂事,這次好歹還是在自己家,而不是直接進了髒黑的大牢,看著外麵被走廊的燈光印在門上的守衛的人影,眾人都默然不語。

許久,唐六忽然哼笑一聲:“看不出啊,七妹冰清玉潔的樣子,有這麽多藍顏知己。”

冰清玉潔都來了……唐七有種奇特的違和感。

“青菲,不要說話!”丁姨娘緊張地低斥,“還嫌不夠亂麽?”

“嗬,話都不讓說了。”唐六斜著眼望著窗外,平白有股媚態,“我就不明白了,我們姓唐的,明明什麽都沒幹,卻什麽都能沾上,五年前這樣,五年後又這樣,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讓你別說話!”丁姨娘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瞟了眼唐大老爺,唐大老爺麵無表情。

“看看某人混到了什麽份上,汲汲營營這麽些年,隻從侍郎混到了尚書,兒子沒一個成器,四個女兒,遠嫁的,進樓子的,殘廢的,傻了的,沒一個有好下場,他到底混到了什麽?嗯?”

“啪!”清脆的聲音,唐六捂著左臉,笑容不變,隻是看了看丁姨娘發抖的右手,哈地笑了一聲,望向唐大老爺,“再看看現在願意為你挺身的,也就隻有我這個沒腦子的娘親了,你說你這輩子到底做了什麽?”

“閉嘴!”唐大老爺終於忍不住了,低喝一聲,他雙手氣得發抖,“孽子!我把你養大,把你從那髒地方拉出來,就為了今天你這般辱罵為父不成?!”

唐六依舊冷笑:“你說得對,把我推進那髒地方的不是你,把我這輩子毀了的也不是你,唐大老爺,若不是你這般牆頭草一樣的兩邊討好又要裝出一副忠君愛國的樣子讓人摸不出頭腦,怎麽現在我們唐家出了這事連個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皇上懷疑你,翼王爺不信你,七妹是個傻的,你就可勁兒的用!到頭來事情全推她頭上?!我唐青菲瞎了眼,恨了她五年,回家躺了這麽幾個月,忽然才明白,我最該恨的是誰!”

“恨我?你懂什麽,你懂什麽!?”唐大老爺氣得說不出話,他文采自然比唐六高出一截去,但哪有唐六這般在市井混過無所顧忌的口才,一時間咬牙切齒,雙眼怒瞪。

“是,我不懂,我隻是說出我看到的而已,那麽,爹,您能反駁一下嗎,女兒洗耳恭聽。”唐六站不起來,就坐在椅子上微微福身。

“為父做什麽為什麽要跟你解釋?!”

“那就讓女兒這般誤會著吧,沒事,女兒不會做什麽的。”唐六聳聳肩,朝唐七招招手,“唐青葉,你過來。”

唐七想了想,走過去站在她身邊。

唐六麵對著唐七還不是很自在,似乎情緒轉換不過來,隻是飄忽著眼神道:“那個,七妹,此事錯不在你,無須自責。”

“我為什麽要自責。”唐七下意識地問。

“……”唐六無語了一會兒,轉而笑了,“傻人有傻福,傻樂吧妹妹。”

“沒人怪青葉。”一直沒開口的花氏,她剛才被唐六明著暗著指責與唐大老爺貌合神離,唐大老爺被這般責問也沒有開口,現在卻說話了,她一直表現得氣定神閑,“青葉做了所有她該做的,她對得起所有人。”

“哼。”唐六冷笑一聲,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