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娘子軍大隊經過這一劫,再也沒了沿途遊玩的興致,在花校尉的護送下,一路急行軍,第二天晚上就到了京城,個個憔悴不堪,相互道別後各回各家。

花校尉在路上告訴唐七,他是花氏的弟弟,上一次見唐七時,她還是個嬰兒,唐七這才明白為什麽這個人自稱舅舅,她卻沒一點印象。

本來花校尉是打算等所有女眷的親人在城門口接了人親自送唐七回唐府,卻見薩爾已經等在了城門口。

但薩爾最終也沒得到護送唐七的“殊榮”,按照轅朝的規矩,尚未成親不得太近,雖然在宿城沒人管,到了京城就不一樣了,唐五也在一旁虎視眈眈,確定了唐七沒受傷後,便讓唐五帶著唐七離開了。

奇怪的是,唐七本來什麽事都沒,到了城門口看到薩爾還笑了笑,見到唐五後卻神情大變,像是張開了刺的刺蝟,極為警戒疏遠地盯著唐五,仿佛唐五動一動,她就會一口咬上去。

唐五神色不變,如常地和他寒暄兩句,又慰問了唐七幾句,笑眯眯地把妹妹送上車,拉著車走了,但即使唐七進了車子,薩爾依然能感到從車子裏麵散發出的高危信號。

他這才知道自從唐七那一次長睡醒來後詭異感從何而來了,以前都是唐七這個妹妹把唐五吃得死死的,現在卻無形中掉了個個兒,唐五笑一笑都能讓唐七擺出戰鬥姿態,可是他和唐五自唐七醒來後與她相處的時間都差不多啊,唯一有差別的就是……唐七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是唐五。

就那麽短短的一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還來不及思考,一紙詔書,薩爾又被叫進宮去。最近百廢待興,雖然翼王爺是眾望所歸,但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即使老百姓並不介意誰當皇帝,但皇帝和百官不能不介意名聲問題,現在各種祭祖立譜的事情紛至遝來,皇帝焦頭爛額,薩爾等幾位將軍便全權接手了防止前朝反撲的警衛大任,也忙得連軸轉。

車子吱呀呀地前行著,唐七在車裏忍了又忍,還是撩開車簾,望向唐五:“你……”

唐五騎在馬上,見唐七一臉難掩疑惑和畏懼的樣子,笑了笑:“閨秀在大街上不能露臉哦。”

唐七才不管那些,還在組織著問題:“你是……”

“地勤人員必須嚴格遵守地麵規章製度,你再業餘也不能被提醒了都置之不理吧。”

唐七像被踩到尾巴的兔子,驚得全身僵硬,慢慢地放下了車簾,在車子裏委屈得想哭,明知道她不是專業的,能不能利落點,不讓問,他又不說,這到底什麽情況?

車隊一路行進到了唐府,直接從大門行至前廳,花氏一人坐在裏麵等著,周圍丫鬟婆子站了一圈,府中各處都很新,顯然這一次革命,唐府算是激流勇進了。

見到唐七,花氏眼睛都紅了,上前握住唐七的手就掉眼淚:“青葉,這唐家,受苦最多的就是你了。”

“沒什麽苦的,”唐七微笑,“不都是人過的日子嗎?”

“幾個月不見倒是會說話了,來,讓我看看,氣色如何了。”花氏上下左右的瞧,擦了把眼睛,“還是瘦了,臉色也不好,哎,出嫁前一定得好好補補。”

“呃……其他人呢?”唐府可是有一大家子的人的。

“你大哥繼續外放江州,二哥去了京郊的書院閉門讀書準備恩科,你三姐四姐我就不說了,你五哥呢……”花氏笑著看了眼旁邊的唐五,“讓他自己跟你說吧,至於你六姐,她這時候剛吃了藥,最困倦的時候,我讓她先睡,晚上起來一家子吃飯,她娘正陪著她。”

“還有一個人……”唐七隱晦地提醒,自從那次醒來,以前沒什麽感覺的心髒,一想起唐大老爺就一陣不爽,估計自己以前真的被這個爹折騰得夠嗆。

“你爹啊。”花氏一臉淡然,“他病了,也睡著呢,估摸著晚飯也起不來。”

“這樣。”唐七偷瞄了唐五一眼,很不情願地問,“那我是不是要去瞧瞧?”

花氏自然不會漏過唐七那一眼,她是知道唐五以前被唐七吃得死死的,今天這一幕看在眼裏,訝在心裏,不由得笑道:“果然長大了,知道聽哥哥的了?不用去,沒得過了病氣,等病好些再去看吧。”

說罷她摸摸唐七的手,歎口氣:“唉,你連日趕路也累了,回你的房去睡會兒吧,晚上到正廳,我們好好吃一頓飯。”

唐七又回到了原先的院子,發現丫鬟又換了一批,恒星早不知道去了哪,好在星辰無父無母,便繼續在她身邊貼身伺候。

院子裏擺設都沒變,依然是那麽一副冷清幹淨到沒人住似的樣子,唐七也沒感覺不妥,轉來轉去發現沒事做,便也洗洗睡了。

這一睡,第二天早上才醒來。

她去給花氏請安,很誠心地道歉:“星辰說叫不醒我……”

花氏連忙道:“能睡是福,就是昨晚沒吃飯,可別餓到了,來,這是宮裏禦廚才會做的涼拌七珍,很是開胃,你嚐嚐,喝了粥潤胃,再吃東西,才對身體好。”

要以前唐七才不管胃潤不潤滑,反正她不怕胃病或者便秘,現在卻不行了,這裏醫療條件讓她不知道如何評價,反正生什麽病都不是小事,她打賭她要是生什麽這兒治不了的病,那個神秘的改造她身體的混蛋是絕對不帶出手的。

“五哥呢?”唐七一邊吃一邊問。

“他事兒多,一大早就走了,說中午會回來。”花氏微笑,“你五哥還沒說他現在如何吧?”

“不敢問。”唐七老實巴交的回答。

花氏瞪大眼:“不敢問?這,這……”她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的老天爺,當年為了讓你哥哥離開打馬關,照著肚子砍一刀眼都不眨的姑娘,怎麽現在連他的近況都不敢問了,這是怎麽了?轉性了?”

就是因為是近況,才不敢問啊!要是問了什麽不該問的,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那豈不是一不小心就會犯聯盟法?唐七心裏默默流淚。

“好吧好吧,看來我們家青葉真是長大了,知道矜持了。”花氏笑夠了,欣慰道,“靖風這陣子確實變化良多,也是他長得太慢,一般男孩子這時候早該懂事了,還好……他也不晚。”

唐七想了想,既然怕唐五說不該說的,那花氏是正常地球人,總能說點她能聽的吧,於是嚴肅地望向花氏道:“夫人,五哥最近怎麽了?”

“他啊。”花氏笑得滿臉放光,“你五哥回了京城後,跟著薩爾將軍當了個親衛,本來沒什麽特別的,偏偏登基大典上,遇前朝舊部行刺,也不知道你五哥哪來的本事,竟是混亂中殺出一條血路來,當時什麽樣,我自然是沒看到的,隻知道你五哥回來後,皇上當天就賞賜不斷,還封了他一個禦前侍衛統領,正三品,連升三級呢。”

唐七當然不知道從以前大概隻有六品的官銜突然到了正三品是多大一個飛躍,但看花氏那樣子就知道唐五很不得了,不由得又擔憂起來,這麽出挑,這兄弟是想幹嘛?

“你大哥雖然在江州,但托你五哥的福,最近也將被調回京城,若是你二哥今年恩科能考個功名,唐家才算是真正又回來了。”花氏歎道。

自始至終,花氏都沒提到唐大老爺,唐七本來也不怎麽感興趣,便沒再問。

過了一會兒,唐六由人攙扶著和丁姨娘一起走了進來。

府中這般風風雨雨地度過,後宅那些事兒反而少了,丁姨娘現在一心照顧著唐六,曾經貌美如花的容顏也早已不在,但平靜安逸的表情反而讓她顯得更有內涵。

花氏也沒了壓著姨娘的興趣,見到這母女進來還微笑著招呼:“說了多少回不用請安,怎麽又來了,早飯都撤了,來時可用了?”

丁姨娘笑道:“自然是用了再來的,都是大人了,哪還敢覥著臉來蹭飯啊,就算夫人您寬容,但禮不可廢,反正青菲每天都要行走百步,那小院子也沒甚可逛的,不如來請個安,也好陪夫人您說說話,順便看看能不能碰上七小姐。”

唐六除了進來行禮,都一直沉默地在一旁站著,眼睛若有似無地打量著唐七。

花氏和丁姨娘說了幾句,對唐六道:“怎麽還站著?不嫌累麽,來,給六小姐擺張椅子。”

“謝夫人。”唐六低聲道。

四人坐下後,又說了一會兒閑話,丁姨娘忽然歎口氣,道:“夫人,本來七小姐在場,論禮,奴婢不該說這些,但是要再等下去,若是連七小姐都出閣了,青菲卻還……奴婢又實在不知道以後該如何是好。”

花氏笑容不變:“看來青葉一回來,倒讓你這做娘的很擔心啊。”

丁姨娘哂笑:“青菲又不礙著七小姐什麽的,隻是青菲是做姐姐的,若是後出閣,這夫家還不知會怎麽想。”

花氏看看唐七,道:“青葉,青菲,外麵天氣正好,你們姐妹倆也許久沒見了,不出去逛逛嗎?”

唐七想也不想道:“我不需要曬太陽了。”

唐六卻站了起來,拉拉唐七笑道:“七妹妹,許久不見,姐姐有許多話想說呢,來,一起出去走走。”

唐七這才明白原來花氏那番話的潛台詞是請回避,於是二話不說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兩人之間氣氛頗為尷尬,悶著頭走了許久,唐六才道:“七妹妹在宿城過得可好?聽說你昏倒過。”

“哦,是昏過。”

“可是生了什麽病?也沒見你找大夫,那可不好啊,有病得治。”

“沒生病,”唐七頓了頓,“就是更像個人了。”

“嗬嗬。”唐六隻能笑。

看樣子,唐六是有心問什麽的,可最終還是沒出口,隻是幽幽地歎道:“大家都是苦命人,奈何最初選了不一樣的路,妹妹是越過越好,姐姐卻是越過越差,這可真是人各有命,怨不得旁人啊。”

唐七不知道說什麽,幹脆不回答。

唐六見狀也知趣,不再說什麽了,兩人逛了許久,都不見花氏召喚,便各自道了別分開了。

中午,唐七剛在自己房中用過午飯,唐五便帶著人來了,讓星辰伺候唐七換了衣服準備準備,就上了馬車。

“去哪?”唐七問。

唐五穿著絳紅色的官服,在馬上搖搖晃晃,表情很平淡:“哦,宮裏那個以前的皇帝,要見你。”

那口氣,就好像說宮裏某個掃地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