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話說蘇東坡曾做一首偈,裏麵有“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意境高遠,氣概非凡。

他寫完這首偈之後送給他的朋友佛印禪師看,希望得到讚賞,不料佛印的批語隻有兩字“放屁”。蘇東坡怒不可遏,連夜過江去找佛印理論。

佛印聽完蘇東坡的激烈言辭之後,若無其事地說:“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來。”蘇東坡赧然無語。

借著這個故事咱們就明白了《壇經》裏麵所說的:“善知識,迷人口說,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靜坐,百無所思,自稱為大;此一輩人,不可與語,為邪見故。”

於是乎陸華容一早上被外頭吵吵嚷嚷的聲音弄醒時候,並不慌張,她看了一眼手腳並用纏在她身上的雲龍息,又掃了眼呆若木雞,打翻了臉盆,惶恐不安的劉成平,以及跪了一地,不敢抬頭,喘上大氣的婢女太監們。

心裏頭一片清淨,圓融,寂靜,涅槃,斷絕一切紛擾的思慮,坦然的將自己衣袖從雲龍息手心裏頭拉住,陸華容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道:“伺候我更衣吧。”

劉成平畢竟是老宮人了,作為大內總管的他鎮定了神色,趕緊揮手讓跪著的內侍們上前伺候著。

自己躬著身子,堆滿著笑,打著秋千,向陸華容請安。

“給元帥請安,小的們已經備好了早膳,讓轎夫們在外頭等著了。”

“嗯,也讓人給皇上準備鑾駕。皇上今日上早朝。”吐了口漱口水,陸華容回頭瞥了眼正死死抱著枕頭,以為那是陸華容而睡的香甜的雲龍息,伸手推了推他腦門道:“皇上,醒醒。”

這動作要是擱在別人來做就是滅九族死罪。哪怕是皇後,也免不了要受一頓大不敬的訓斥。

054

皇上乃萬金之軀,豈能夠隨便什麽人能夠去喚醒他的?

還用那麽輕率的動作,像拍小狗似的,對著雲龍息腦門上下拍動著,也不怕弄疼他。

底下人立刻紛紛垂下頭,耳鼻口心,老定入僧,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唯有劉成平有些見怪不怪了。

雖說皇上成年之後,就再也不曾和元帥像昨晚那般同床共枕。可是在幼時的時候,每一次元帥先睡醒起來後,都會用腳踹醒皇上。如今用手推,已經很給皇上的臉麵了。

雲龍息睡的還有些迷糊,被陸華容這麽不留情的用力拍打下,幽幽轉醒,一睜眼就瞧見了陸華容放大在眼前的臉,不由裂開了嘴傻傻一笑道:“仲父——”

滿身酒氣,經這一夜發酵,味道難聞的夠嗆。

陸華容皺了皺眉頭,撚了兩根手指,將雲龍息張開的嘴給捏攏,然後一回頭,對著還跪著一地的內侍說道:“先給皇上沐浴,早膳等下了朝在吃。”

話一說完,人已經抬腿跨步,手從雲龍息嘴邊一抽離,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雲龍息宿醉頭疼,加上昨晚還發了酒瘋,折騰的夠嗆,這清早時分就被陸華容拍醒,想睡又不敢睡去,隻好伸著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感受著剛才陸華容手指刹那間的餘溫,傻呆呆的望著陸華容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動彈。

他——昨晚——

真的——

和仲父睡在一張**?

就一如小的時候那般,他依靠著仲父,那樣溫暖聖潔的懷抱。

雲龍息混沌的思緒被這麽一個念頭劈開腦內,頓時喜的一下子蹦了起來。驚嚇的剛伸手打算服侍他起身的宮婢趕緊匍匐在地,嘴裏喊著求饒。

055

雲龍息哪裏還顧著跪在地上的宮婢說些什麽,他沉浸在昨晚夙願達成的喜悅之中,穿著單衣,酒氣衝天,搖搖晃晃下了床,嘴裏就喊著:“仲父,仲父——等等朕。”

“皇上——皇上,請皇上先沐浴更衣,等下元帥會和皇上一起上早朝的。”

“早朝?”雲龍息一聽,愣了愣,有些莫名的回頭看了急匆匆跟在他後頭的劉成平問道:“朕為什麽要上早朝啊?”

這話問的有些驚世駭俗。

一國之君,天下之主,臨朝執政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雲龍息這麽一問,不禁讓人感歎他這個皇帝當的——比過往所有的傀儡皇帝都還要窩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這個雲龍息在做太子的時候比現在還要傻,如果不是因為陸華容這幾年裏頭的教導,怕是連和人正常溝通都困難。

不會說話,不會寫字,根木頭似的坐在龍椅上頭,既不知道點頭也不懂搖頭。這不是丟人現眼嗎?

於是乎雲龍息的老爹無奈之下隻好在死前千叮囑萬囑咐,告誡著雲龍息一切都要聽從仲父安排,能不要上朝最好不要去上朝,所有大小事情,包括後宮內廷全部都交給陸華容做主。

所以,雲龍息這個皇帝當了這麽一長段日子,除了登基大典出現朝堂上外,就在沒有真正臨朝聽政過。

今日,陸華容讓他上朝,也難怪雲龍息覺得奇怪。

劉成平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彎著身子恭恭敬敬的說道:“小的不知,隻是剛才元帥這麽吩咐小的的。”

“上朝——和仲父一起。”

喃喃自語了一句,雲龍息眼底閃過了興奮。

能和仲父一起上朝,那不意味著自己能夠多多瞧上仲父幾眼嗎?

056

疼!

從身體的某個部位,伴隨著骨骼脆響的聲音,一點點劇烈開來。

浮夢緊縮著眉頭,一張嬌容如月的臉上掛上了幾許隱忍的表情。

昨晚居然在溫泉處這麽睡著了,夜深寒氣深重,怕是胳膊兩處入了寒,今早居然胳膊都抬不起來。

已經臨近下朝時分,若是晚了去,怕尋不著華容了。昨個聽她說今日就要回緒耀國,久不想見,她身子裏頭的異樣就沒辦法問清情況了。

心口一急,步履有些匆匆,繡鞋小巧,走了一快就有些踉蹌。

幽光忽而一閃,頓住了浮夢的腳步。

剛才是幻覺嗎?

她怎麽覺得有一道綠光在眼前閃過,轉而即逝?

痛楚從胳膊開始蔓延,不知不覺後背脊椎處裂開縫隙般滲透起來,浮夢咬緊了牙關,不願痛楚之聲宣泄口中。

痛苦越來越重,浮夢跌倒在地,整個身子蜷曲起來,背部無形的裂痕好像越來越大,壓迫著她的呼吸,重一下輕一下。

禦花園處,平日隻有妃嬪們會賞花遊玩,如今皇上大婚,僅冊立皇後一人而已。又逢早朝時刻,更是鮮少有人出入,偏又這幽靜小道,喚不到人尋求幫助。

到真是湊巧,昨日王皇後夜深出行偷情,頭上發釵掉落,於是今日一早,趁著早朝時候,僅帶了紅曼一人,主仆兩人順著這小道而行,一路尋找著,期望有所收獲。

紅曼隱約透著那盛開的薔薇花叢之間隱約聽到些聲響,立刻緊張的探頭一望,瞧見了浮夢跌坐在地,禁閉著雙眼,狀似痛苦的模樣。

走在前頭的王皇後被紅曼輕喚住後,後退幾步這麽一看,也微微吃驚,趕緊吩咐紅曼上前去攙扶浮夢。

經過那日國宴之後,王皇後雖對浮夢並無好感,也到沒有多少敵意。見浮夢如此痛苦的表情,心中升起幾分擔憂。

“浮夢姑娘,你沒事吧?本宮叫人喚太醫給你瞧瞧?”

“疼。”喘息,浮夢勉強吐了這麽一字。

王皇後又湊前了幾步,關切道:“哪裏不舒服?身子受傷了?”

浮夢撐著力氣,靠著邊上攙扶自己紅曼,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一睜眼,驚的王皇後連連後退了幾步。

一雙詭豔妖麗,血紅色收縮成一直線豎立的雙瞳,紅中閃著綠光,妖異的冰冷,像極了昨晚剛和她纏綿的浮生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