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離人淚

林悅不管已經沸騰了的網絡平台,球迷的熱情,往往在**過後,想釋放,就釋放。不管什麽時差、國界。

但球員已經筋疲力盡了,隻想躺下休息。而解說員,也有點乏累,急需補充睡眠。

林悅本來還想看會電影,但不料神魂告誡他,必須早睡,明天,將有傷心事發生,要積攢好情緒。

嗯?什麽事兒呢?林悅想問清楚,但神魂不再理他,強行關閉了六識,令他在3分鍾內,進入了休眠狀態。

無邊的黑暗,並不因為人們睡著了而停止他的侵犯。

夢,在潛移默化中消耗著人的精氣,讓人在現實生活中質疑、迷茫。

林悅有神魂庇護,倒是不擔心有邪祟侵染,頃刻間,呼聲響起,進入一個奇妙的世界。

胖,一直是林悅的心頭痛,雖然親人、愛人不在乎,但他依然隱隱有著自卑。

世人,多以貌取人,想當年,他遭受了多少白眼、奚落,工作沒著落,愛情沒結果。

為了生活所迫,他甚至放下尊嚴,向態度惡劣的顧客道歉,甚至無端被罰款,他隻為了那一天30塊錢的生活費。

當然,胖,也為他帶來了很多煩惱。比如行動笨拙,比如愛出汗。

沒有錢的時候,隻能租住低廉的平房間,沒有空調的屋子,被太陽一曬,簡直要熟了。

咯吱吱的風扇,在濕熱的夜空中,格外刺耳,但卻讓林悅感覺到生命的存在。

熱得睡不著,風都是熱的,一條濕毛巾,搭在肩頭。熱了就擦兩下,過一會兒,再投投毛巾。

那些年的夏天,格外長,人生,也格外無助。

人像一條死魚般,沒有力氣,沒有方向。現在想想,都不知道怎麽熬過來的。

他甚至都想過,這大夏天的要是死了,屍體沒兩天就臭了,那這一輩子,可有多悲慘啊!

早上六點多,林悅就不由自主地醒來了。經過神魂以安神法引導,他顯得格外精神矍鑠。

他洗漱完畢,看著窗外的天空,今天是個炎熱天,仿佛路邊的樹,要被燃燒一樣。

還是屋裏好啊,有空調,有冰箱,還有熱水器可以洗澡,簡直太舒服了。

林悅嬉笑著,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麽享受夏天的一天。活在當下,能享受,就要享受。

他突然想起睡前,神魂所示的信息,預示著今天將有傷心事發生。

他剛要與神魂交流,詢問何事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同時神魂告訴他,不必問我,電話裏會給你答案的。

電話是他弟弟林恒打來的,自從他來北京後,兄弟倆很少通話,一般都是林悅父母給他打過來的。

“喂,哥,你起了嗎?”林恒聲音有些低沉。

“嗯,起了,你幹嘛呢,這麽早,有事兒嗎?”林悅已經預感到了一絲不妙。

“嗯,咱三叔沒了,剛咽了氣。”林恒有些沮喪,顯然無法接受親人離去的現實。

“啊!?三叔才多大啊,也就五十多啊,平時幹活可硬朗了,得的啥病啊?”林悅一驚非小。

“嗨,得的是肺癌。咱農村人幹活重,早就落下了病根了,他一直以為是抽煙抽的,一直忍著疼,也不舍得瞧,這不一發現,就治不了了。”林恒不無遺憾地說著。

“那現在呢?什麽時候火化?”林悅交集地問道。

“正聯係火葬場呢,小憶他們也都回來了,你看你能回來看三叔最後一眼嗎?”林恒聲音已帶了哭腔。

“行啊,我早起就覺得一陣心悸,嗨,沒想到出了這事,我趕快回去。你先幫著照看點,勸勸三嬸。”林悅心中一片失落。

“嗯,哥,你坐車回來別著急啊。”林恒還不知道林悅已經有了專車了。

“小恒,我現在有一輛專車了,一會兒有朋友開車回去,很快的。”林悅也沒過多解釋,現在不是時候。

“啊?哥,你真厲害。”林恒轉而興奮了。“哥,三叔,臨走時,除了放心不下他兒子小憶,就是念叨你啊。”

“是嗎?三叔,多善良的人啊,就這麽走了。”林悅心中不由得一痛,想起了那些熟悉的逐漸陌生的麵孔。

“哥,我這有一段,三叔,最後一刻的視頻,一會兒給你發過去,你可別太傷心啊。”林恒囑咐著。

兄弟倆掛斷了電話,林悅低頭坐在沙發上,陷入了回憶。

三叔,是一個幹瘦的老頭,簡直就是一副骨架,可是幹起活來一點都不含糊,挑水、拉車、翻土、澆地,那樣都幹得像那麽回事。

三叔,年輕時因打傷人,逃了好幾年,在外麵顛沛流離,饑一頓,飽一頓,惶惶不可終日。後來,還是林悅父親、二叔等兄弟托人給說合,給那家賠了一筆錢,才了結了這場鬧事。

三叔回來,一無業,二無錢,又歲數不小了,家裏張羅著,好不容易給娶了個鄰村的姑娘,他也認頭在家種地為生。

但日子隻能說湊合,而且多年無子,妻子又身體弱,根本幫不上他,讓他生活更加窘迫。

但他好強、他隱忍,對人實在,從來不惹是非。也許是感動了老天,在38歲時,居然有了兒子,取名林憶。

三叔家裏雖窮,但在林悅小時,對他極為疼愛。也許是多年無子的心結轉化吧。

林悅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在貧窮的農村,老大就可以率先享受資源,老二、老三,隻能用剩下的。

三叔,時常在林悅上學的路上,給他塞個雞蛋、給根黃瓜,衝他憨憨地笑著。

“三叔,我不吃,你給小憶吧。”八九歲的林悅,靦腆地說。

“嗨,你別管他,他剛咿呀學語,還不會吃這個呢,他有好吃的。”三叔竊竊地說。

那個帶著草帽,彎腰拔草的瘦弱老頭,怎麽這麽快就走了啊?

林悅把張傑叫了起來,張傑頭發蓬亂、睡眼迷離,嘟囔著責怪林悅擾了他的好夢。

“趕緊收拾下,我老家三叔死了,咱們回去看他。”林悅有些激動地道。

這下,張傑傻了,他也是農村來的,自然懂得這種親情的重要。他立刻收拾整齊,兩人出門,開車往北京外行駛。

林悅之所以,沒自己開車,一方麵,他的技術隻能算一般,沒事兒慢慢開還成。另一方麵,他此時心情複雜,不宜再開車,以免出現事故。

剛上車,叮鈴一聲,林恒發來了一條微信,三叔,最後咽氣的視頻。

林悅手指顫抖著,劃開那段視頻。一刹那,淚水湧出,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一張沒有血色的仿佛骷髏的人臉,帶著氧氣罩,嘴一張一合,緩慢而無力。

每一次呼吸,都帶動身體顫動,在極力爭取著生的機會。

雙眼外突,猶如銅鈴,不甘心這世界即將結束。

身邊的親人,開始抽泣,他們撕心裂肺,但卻沒有辦法挽回親人的遠去。

畫麵一陣晃動,結束了,林悅再也控製不住悲痛,大聲哭泣。

張傑將車停在路邊,拍拍他的肩頭,遞過紙巾。

哭吧,哭出來,就痛快了。人,有時候,真的需要發泄。有時候,隻能挺著,時間長了,都得憋出病來。

今天不是周末,車流不算密集,路上倒沒被堵住,過了2個多小時,抵達了久違的村莊。

林悅指著路,在村東頭路邊停下,他讓張傑等著,下了車往裏走去。

林恒和一個20出頭的年輕小夥林憶出來,回頭看了一眼停在路邊的車,有些驚訝,但沒心情問,便一起進了院中。

老舊的房屋,顯得幾分落魄。院中央,已經搭好了靈棚,一張三叔年輕時穿著白襯衫的半身照擺在正中。

玻璃棺內,三叔安詳地躺著,雙目緊閉,隔絕了世間的煩惱、恩怨。

三嬸嗚嗚地哭著,她一直說,是她拖累了三叔,她對不起他啊。你走了,倒好了,可小憶大學還沒畢業呢,我們娘倆兒可怎麽辦啊!

林悅過去勸了幾句,便肅立在靈堂前,接待著村裏前來祭拜的鄉民。

過了一會兒,他拽著林恒出去,哥倆兒坐上林悅的車,由張傑開車,去了鎮裏,買了兩個花圈,寫好挽聯,又買了些燒紙、元寶、香燭之類的。回到靈堂中進行了一番祭奠,表達了作為侄子對老人的思念。

中午,林悅連飯都沒吃,便和三嬸、小憶告辭,說晚上還有工作,讓他們節哀。

出了老家,林悅身上的壓抑也一掃而空,那種肅穆的沉重感,讓他幾欲哽咽落淚。

世間人來人往,看似平常,實因那人與你無關。即使十惡不赦之人,他的親人,也不願他死去。

人死,燈滅,但點燈人,淚如燈油,依然受著莫大的煎熬。

還是對自己的親人、朋友好一點吧,說不定,什麽時候,你,或者他,就不辭而別了,連看最後一眼,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那時候,你再後悔,就晚了,再也無法挽回了。

所以,請大家珍惜眼前人,莫因年少衝動,做出後悔事,到最後,可就後悔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