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恒撥轉馬頭,等他們走近,頗為不耐煩的問道:“不知這位有何指教?”

那個書生舉止十分儒雅,笑吟吟地在馬上行了一禮:“小弟乃青流莊頤伯,請教兄弟大名?”

張恒一愣,卻是不知青流莊是什麽地界,直到華穀偷偷神念傳音道出其來曆,他才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仁兄就是‘一刀斷流’頤少莊主,欠仰大名。學生姓高名廷。”這卻是張恒不想透露姓名,隨便報了個假名。

隻有讀書人見麵才自稱學生,江湖人不講這些虛文,頤伯身著儒衫,骨子裏是個江湖中人,微微一愣:“原來高兄是讀書人,失敬,失敬。不知高兄專心功名,竟關心江湖之事。”

“學生數年前遊學京城,曾遇見一位奇人江遠,與之交好,聞他評講天下俠士,說少莊主乃當今武林青年俊彥,家傳絕學‘一刀斷流’威猛霸道,當世罕有敵手,故而久仰少莊主威名。學生平生最佩服奇俠之士,對少莊主當真心慕的很啦。”

頤伯與江遠是武林中年輕一代突出的人物,聽到張恒話中轉述江遠對他的推崇之意,心裏十分得意,臉上笑意添加幾分:“高兄過譽了,江兄也是小弟最佩服的人之一。不知高兄到飄雲穀來所為何事呢?”

其實頤伯哪裏知道,張恒既非大秦人士,又身為修士,根本不曾與江湖中人打交道,並不認識什麽江遠、頤伯,隻是聽了華穀的介紹,這才有了說法。

“學生去年流年不利,很是做錯了幾件事情,過了年後一直帶家眷四處遊玩散心,經過附近時見不少人往這裏走,便好奇跟過來瞧瞧熱鬧。”張恒的心裏越來越有些煩悶,索性胡說八道。

頤伯斂裳重施一禮:“原來高兄是四處遊玩,不過如今天下不甚太平,高兄攜帶家眷寄情於山水之中,難道不怕遇到意外嗎?”

張恒眉頭一皺,指著華穀道:“不妨事,我的這位老家人粗通拳腳之術,尋常四、五個壯漢也近不得身,有他保護周全,天下大多去得。”

頤伯象是剛剛注意到華穀一般,側身向他施禮道:“不知老前輩如何稱呼?以前輩的修為想來必是武林名門耆宿吧?”

華穀客氣地還禮道:“少莊主可猜錯了,華穀隻不過是個奴仆,名門耆宿四個字可跟我無緣。”雖然華穀這般說,但是心裏卻甚是驕傲道:“這個紈絝弟子,哪裏知道我宗門的名頭,就是說與你知曉,你也不識得。”

頤伯聽他口風緊,不死心地繼續問道:“晚輩剛才聽人說,華老爺子輕易便將武林中鼎鼎有名的‘渭河三虎’逼退,真是神乎其技,不知您老用的是哪種武藝,恁地般厲害。”

“嗬嗬,我哪裏有什麽武藝,不過是隨便耍子罷了,讓少莊主見笑。”華穀頭一昂,胸一挺,語氣不屑的說道。

四周的人一陣嘩然,要是華穀剛才隻是耍子,那他們這些人練的恐怕連小兒的功夫都算不上,他這句話明顯是寒磣人。

頤伯沒理會華穀給他的軟釘子,不動聲色地繼續問:“華老爺子真是風趣,不知您平生最得意的是哪門功夫,要是精於劍道,這趟飄雲穀之行必定收獲匪淺,隻要老爺子出手主持正義,天下英雄誰敢不服?晚輩即將有機會親睹老前輩鬼一展神莫測之技,真是人生最大幸事。”

張恒心裏疑惑,剛要張口詢問,貝柔卻是暗地裏瞪了他一眼,張恒立馬將嘴中的話咽了下去。

華穀見張恒一直沒有言語,隻好說道:“好說,好說。”一邊說著,一邊還對著眾人高深莫測地笑起來。

頤伯臉瞬息變換了幾次,很快恢複正常,換上輕鬆的表情:“原來高兄果真有意於‘叔離’神劍,小弟在此預祝你如願以償。”

張恒不明就裏,含糊地回應幾句,雙方拱手道別各自上路。

貝柔冷笑道:“好個頤某人,偽君子,真小人。明明想打聽華穀的底細,偏生要裝腔作勢不肯直截了當,又無端懷疑我們。剛才說話之間,他心思連變了幾變,眉頭凶氣忽閃忽現,想必要不是有所忌憚,當時就要動手試探了。”

“夫人說得不錯,小的看這個頤伯的麵相似乎不是忠厚之輩,聽他說話遮遮掩掩,一副小人心腸;小的故意順著他的話講,他就馬上拳頭緊攥、心跳加速,也不知道肚子裏打的什麽主意。老爺,我們要小心此人。”華穀趕緊跟著夫人的風頭說道。

“嗬嗬嗬,有你家老爺這個老滑頭在,小滑頭能討到什麽好去?頤少莊主注定隻能吃蹩,夫君你說是麽?”貝柔橫了張恒一眼,張恒看見就當是沒看見一樣。

“隻要我們凡事謹慎一點,不要做出太大的動作,引起大秦皇朝那些修士的注意,怕他作甚。”張恒展顏一笑,複沉思道:“不知道他所講的‘叔離劍’是怎麽回事?主持正義又指的什麽?看樣子穀中聚集這麽多武林好手目的應當是這兩樁。華穀,你見多識廣,可知道些消息?”

“老爺,小的對凡間兵器什麽的不太熟悉,‘叔離劍’的來曆我是九竅已通了八竅,隻剩下一竅不通。”華穀為難的說道。

“那也不要緊,咱們已經來到這裏,索性跟進去看看,一切自會水落石出。”張恒一聽到帶有什麽“神”字的東西就十分有興趣,立馬從急於出大秦皇朝,變成躍躍欲試。

“老爺說得極是,要是那柄‘叔離’果真是件寶貝,我們就出手奪過來。”

“那是,又便宜不占傻子!哈哈!”張恒的雙眼射出一道精芒,顯出他的心裏正在算計那柄所謂的神劍。

貝柔麵色一沉,喝斥道:“華穀,你老毛病又犯了嗎?難道連大秦皇朝修士不得幹預皇朝凡間事的規矩也忘記麽?居然挑唆老爺插手其中。”

華穀連忙拍拍自己的臉頰,懊惱道:“唉呀,小的一時糊塗,忘記自己現在正在逃難,該打,該打。”

張恒一臉的迷惑,問道:“大秦皇朝對修士有什麽規矩?很重要嗎?”

“夫君乃是大燕皇朝魔天宗的弟子,難怪不懂得大秦皇朝修士們的這條鐵律,象我太元宮戒律雲‘非夙緣,凡我門人不得幹預凡間之事,亦不得以道法加諸凡人之身’,大秦皇朝其他各派,無論大小門戶都有類似的戒律,隻是表述略有出入。不過像驚燕門這樣的邪道諸派門人違背戒律早習以為常,而真正正道中人極少有不守戒的。”

張恒搖搖頭,問道:“夫人,大秦皇朝為何要定這條戒律呢?”

貝柔也是歎息一聲說道:“我大秦皇朝的宗門多傳承上古正道道統,認為天地間萬事萬物莫不遵循天道,譬如天之風雨雷電、地之山川河嶽、國之治亂興亡、人之生老病死皆由天道所定,不得有絲毫紊亂。然而我們修行中人,奪天地之造化,煉化陰陽,功成者跳出生死輪回飛升上界,至不濟者也有呼風喚雨、撼山震嶽之能,要是入世施展,以凡人之力如何能抵擋,大者顛覆江山,小者擾亂生死,天道循環輕易就被更改了。”

張恒這才明白過來,隨口接道:“所以大秦皇朝修行的各門各派便相約不得入世逞強、妄用法術嗎?我以為這不過是掩耳盜鈴,哪有哪家宗門會真正與凡間分離呢?比如無論道法如何精妙,未奠定道基,修至蛻變境界之前都要吃喝拉撒,缺了凡人的供奉,哪能供養的起諸多弟子?”

貝柔解釋道:“天之道雖至剛亦至柔,於凡人而言,螻蟻之力不能撼太嶽,他們對天地循環無可動搖絲毫;對修行之士而言,道行極深者神通能使人世間發生巨變導致致天地紊亂。亂天地大道者必遭天譴,譬如石之入水,初時石頭劈開水麵,轉瞬石頭必被水所淹沒。

所以擾亂天地大道者要麽立時遭到天劫,要麽修煉之中走火入魔,要麽渡劫之時天劫倍重,此是報應及於自身。還有禍及宗門者,上古時便有不少因門下弟子仗法術恣意妄為而導致宗門被天劫毀滅的先例,所以大秦皇朝的各門各派各人皆務戒門人弟子不得妄用法力幹預天地大道免招不測,故此條戒律被稱為修士鐵律。”

張恒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怎麽修行之士會對凡人產生這麽大的作用,而且這番道理明顯與魔天宗行事規則不符,但他也懶得與夫人爭辯,反正等他們回到了魔天宗之後,自有宗門中人與她理論。

他這時沒有反駁貝柔,隻好另外換了一個話題:“夫人剛才說除非夙緣,為何有夙緣則可幹預凡間事呢?”

“我輩修士並未曾跳出天道之中,既在其中,當循其理,遵夙緣而出手施為,本在天道數中,自然不致相違。”

“那如何知道是否夙緣呢?”

“當時無法知道,如果你做了,事後一直沒受天劫,那就是夙緣。”

“嗯,這是什麽道理?做了受到天劫就是非法,做了沒有受到天劫就是合法?那麽我們搶了叔離劍而沒有受到天劫是不是就合法了呢?”張恒倒是越來越糊塗了,不自禁的將其與剛才談論的叔離劍聯係起來。

貝柔稍微一愣,也是氣苦的說道:“各派立此戒律,其用意本就在於要求門人弟子上體天道,除非生死攸關或眼見別派弟子違戒,寧可少一事,不可多一事,這樣自然天下太平。”

張恒眼睛一翻,不以為然的說道:“切,這不過是宗門中堂而皇之的說法罷了,哼,自己占了天才地寶就說上體天心,別人占了天才地寶那就是犯了修士鐵律,怪不得大秦皇朝的諸多宗門極少插手其他皇朝的事務,便是上次到大燕皇朝爭奪新出現的靈脈也是三心二意,原來是這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