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人”兩字如小石投深潭,雖動靜不大但到底是激起了陣陣漣漪,孔立青覺得自己心亂了,剛找到一點打球的樂趣也蕩然無存,接下來每一次揮杆都亂七八糟,剛才教練費心教她的那點心血算是都白費了。

最後孔立青覺得實在是覺得沒趣,請美女教練叫來一輛電瓶車把她送回了休息區。

休息區就在大廳前台的不遠處,麵對著幾片巨大的落地玻璃,外麵就是廣茂的青草綠地,明媚的日光下眼前的景致更顯清新,整片休息區裏就孔立青一個客人,她要了一杯果汁,也沒有喝東西的興致,眼望著外麵寧靜的景致,心裏有些酸澀。

我們祖先留給我們的語言文化精深、內秀而絢爛,“內人”古人對自己發妻的稱呼,親密又隔著點距離的涵養,這兩個字給人以尊重,護短,溫暖的感覺。細細把這兩個字在齒間嚼嚼,孔立青的心尖處有種鈍鈍的痛感。

獨自靜坐了半個小時,終於遠遠看見一行人出現在了視線裏,當先的兩個男人差不多的身高,閑庭漫步的走來,姿態閑適的對著話,那個外表本應是奪目的年輕人成了布景,那個麵容熟悉的男人在出現在視線裏的那一刻就奪去孔立青的注意力,仿佛是第一次仔細的看他,他那麽高大,挺拔,成熟深邃的五官,深沉厚重的氣質,她恍然的意識到原來這人是那麽的奪目。

一行人慢慢走近,周燁彰和年輕人並肩而行,隨意交談,那個劉主任走在年輕人的一邊,似乎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阿晨落後周燁彰兩步走在他後麵,背上背著萬翔,孔立青估計是這孩子瘋玩了一上午,這會累了在耍懶,他和阿晨的關係好像越來越好了,阿晨似乎也越來越容忍著他。

看著他們走進大廳,孔立青起身走過去跟他們會合,幾個人碰麵後劉主任和那年輕人都禮貌的笑著與她點頭,孔立青對著他們沒有主動出聲問好,盡量讓嘴角拉出一個完美的禮貌笑容,墨鏡遮住她半個麵孔,眼裏些微的緊張和不自在被鏡片擋的嚴實。

孔立青的態度冷淡,那兩人到不好顯得太熱情,本來腹中早就準備好的一番熱情客套恭維的話,都被她疏離的態度憋了回去。

孔立青對那兩人一笑過後,就走到周燁彰身後,她刻意讓男人擋住整個身體,隔絕住那兩人探視的目光,有點躲避的意思,在這樣不熟悉精明的人麵前,她既覺得交際困難也覺得緊張。男人不動如山的站在那裏,似乎是明白她的不自在,頗有為她遮風擋雨的意思。

孔立青走到周燁彰身後,伸手想從阿晨背上接過萬翔,結果卻發現這孩子已經在睡著了,小孩睡得自在,嘴角的口水弄濕了阿晨肩頭一片衣服。

看見孔立青伸手過來,阿晨背著孩子往後躲了躲,輕聲說:“別弄醒他,讓他睡吧。”

阿晨的態度堅定,孔立青也不好再說什麽,就著伸出的手給萬翔擦了擦口水,小聲說:“你衣服被弄上口水了。”

“沒事回去換就好了。”阿晨壓低了音量說的滿不在乎。

他們在後麵小聲說話前麵的人也沒停了交談,孔立青側耳聽了一下他們似乎是在繼續剛才的話題,說的是美國的股市,談話的態度都顯得無限的親密但對話沒什麽實質性的內容。

他們和孔立青會合後短暫的停留了一下,都不再刻意的注意她,舉步朝大門而去,孔立青和阿晨自然是緊隨其後。

在大門口分手的時候,叫林佩的年輕人說相請不如偶遇,非要請他們吃個便飯,周燁彰一臉為難的看向趴在阿晨身上睡得渾然不知的孩子話擋的巧妙:“這今天實在是趕得不巧,得送孩子回去睡午覺,他這個年紀午覺缺不得的,改天我做東正經的請林先生你看怎樣?”

話都說道這份上,林佩也不好再說什麽,他們站在門口說話的功夫,各家的司機都已經把車開了過來,林佩和劉主任客氣的送他們車邊,一夥人站在車邊,臨上車時又是一輪客氣。

林佩和周燁彰道完別,趁著他在和劉主任作別的功夫忽然轉身對上一邊的孔立青,他朝她伸出右手:“孔小姐一看您就是個恬靜賢淑的人,我很是羨慕周先生啊,希望我們有機會能多多結交。”

孔立青站在敞開的車門邊林佩跟她站到很近,他的個子很高,孔立青需要仰頭逆光看他,直到這時她才真正注意到這個人,她發現這人及其英俊,不同於阿晨那樣精致的五官,他的五官同樣立體但要英氣很多,皮膚細膩光滑似乎經過很好的保養,嘴角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眼睛裏流動著不定的光芒,比著周燁彰又少了些厚重沉穩的味道。

孔立青伸手輕碰他的手掌,這人掌心皮膚細滑,有點潮濕,她盡量讓自己顯得禮貌隨意,臉上帶出個笑容道:“您過獎了。”

林佩等著孔立青一開口說完就立刻放手退回原來的位置,和她隔著點距離,不再說話,隻是含笑看著她,他看著她麵帶笑容似乎很禮貌和氣,但看著她的眼神卻流出玩味,輕浮的神情。

這是個狂妄邪氣的人,這是孔立青第一次和林佩見麵後心裏對他唯一留存的印象。

一行人客氣寒暄夠了,孔立青他們終於坐上了車,隨著車子啟動,加速後麵的兩個人在後視鏡裏變成兩個黑點,周燁彰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他靠著車門眼睛看著車窗外,一隻手點著下巴,那是他思考問題時習慣性的動作。

男人的氣質冷硬,不笑的時候自然就麵容嚴肅,孔立青坐在一邊懷裏抱著熟睡的萬翔不敢打擾他,前麵的阿晨和司機更是不會出聲,一時間車廂裏的氣壓就低了下來。

還是後來離家還有一半路程的時候,周燁彰才忽然回神,他轉頭看了一眼孔立青,見她厭怏怏的精神有些萎靡,就伸手把萬翔從她手裏抱了過去。

周燁彰把孩子打橫抱在懷裏,低頭端詳著他的小臉忽然說:“這小家夥最近好像胖了。”

這邊還沒等孔立青回話,那邊萬翔因為正睡得香的時候被挪了窩,煩躁的伸直了小胳膊就輪了半圈,周燁彰沒防備著他,臉上結結實實的被小手扇了個巴掌,可能角度趕得正好,那聲音還挺響亮,周燁彰僵硬了半秒鍾,隨後忽然“哈哈”開懷一笑,他伸手在萬翔的小臉上掐了一把,笑罵道:“你個小混蛋。”他這一笑車廂裏的低氣壓就被衝散了,眾人也都跟著心情輕鬆起來。

一路無話,回到家後,各自就都散去,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

第二天是星期天,天氣依然晴好,萬翔睡醒午覺後就被阿晨帶去了跆拳道班,青姐做完清潔後也下樓去了,周燁彰如往常一樣在書房工作,房子裏一室冷清,二樓的臥室裏窗簾大開,屋內灑下半室陽光,孔立青抱著一本專業書靠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埋頭看的認真,她不比前幾日有些靜不下心來,是真的在認真學習,她也有著自己的打算,雖不知日後的生活會怎樣但她也希望在學術上能提高自己的競爭力,別再隨便出個什麽事她就能成一個頂包的,最近她的空閑時間多了起來,打算乘著這段時間準備一下,等明年五月份參加衛生部的考試,能先考個主治醫師也是不錯的。

人在專心的時候時間往往會過的很快,日光在她身上慢慢移動,光線已經漸漸轉弱,快進黃昏的陽光在她身上形成一團光暈,隔遠看去,一個單薄的女子沐浴在昏黃的光線下頗有點沉靜美好的感覺。

孔立青的精神專注到書裏,冷不防腳上就傳來溫暖的觸摸,她受驚的抬頭,發現周燁彰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她對麵,正低頭把玩著她光裸的雙腳。

房間裏溫暖,孔立青就穿著一套睡衣,腳上也沒有穿襪子,男人什麽也不說,就低頭看著她的腳,目光似乎很專注,一時間氣氛平白就被男人的舉動弄的挺曖昧。

男人用大拇指在她的腳底來回滑動,弄的孔立青從腳底一路癢到了心尖,終是忍不得癢,她使力掙開男人的掌控,把腳縮了回來。

看著手裏把玩的腳被掙脫,男人似乎覺得無趣,一歪身就躺倒在孔立青身邊,這貴妃塌雖寬闊但也沒有一張床的寬度,男人一躺下就把她擠得後背貼到一邊的靠背裏。

孔立青半坐著側身看著一邊的男人,周燁彰躺下後也是隻能放下半邊身子,一隻手和一條腿還是搭落在外麵,他扭頭看著一邊的孔立青舒出一口氣,慵懶的說:“頭有點疼。”

看得出他是累了,孔立青自覺地伸手給他在頭部的穴位上按摩著,有過最親密的肌膚接觸後,這樣的接觸心裏除了流淌著一種溫暖平和的情緒外到沒有原來的緊張。

周燁彰放鬆身體閉眼享受,話語從他口裏漫不經心的問出:“昨天那個林佩你覺得人怎樣?”

孔立青手裏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覺得男人忽然問她這個問題,讓她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她這人其實心思直白也不會撒謊,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她老實的回答:“感覺不太好。”

聽了她的答話,周燁彰睜開眼睛看向她,繼續追問了一句:“怎麽個不好法?”

孔立青稍稍斟酌了一下用詞,輕聲回道:“他目光閃爍,感覺應該是心思很多的人。”

周燁彰笑了起來,他拉過孔立青的一隻手握在手裏來回捏弄:“嗯,你對人的觀察力不錯。”孔立青的一隻手被拉了過去,也不反抗,乖巧的任男人把玩著。

周燁彰在她的手指上挨個劃拉了一遍出聲說:“他今晚要請我們吃飯,是邀請我們兩個,你說我們去不去?”

孔立青低頭對上他的目光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周燁彰翻了個身,把她拉下來攔抱在懷裏才繼續說道:“林佩這人家裏勢力深厚,他們一家上上下下都是從政的,就他一個人是個商人,昨天他是主動找上我的,看他那樣子肯定是在我這裏有所求,但這種人求的肯定不是好事,你說他今天的邀請我們去不去?”

孔立青一直沒有去探聽過周燁彰在這個屋子外麵的生活,她覺得那不是一個她該關心的世界,她也不想去涉足,男人忽然這樣詢問她,她雖不明白其中的緣故但還是認真的想了一下,客觀的說出她的想法:“你都說了他有那樣的背景,一味的躲避怕是躲不開的,他那樣的人你老躲著他說不定還會生出些事端來。”

周燁彰安靜的聽著孔立青說完,忽然就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玩笑著說:“嗯,好,頭腦清晰,看的很分明,要表揚,但你還是沒說我們到底去還是不去。”

孔立青臉紅了一下,最後還是囁嚅著說:“我不知道。”

周燁彰在她後背輕拍一下,慢聲說:“被那種人找上是個麻煩,躲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你都知道,你就是不願意跟我一起去麵度那些麻煩的人是吧?”

孔立青埋頭不吭聲,她是不願去和複雜的人打交道,但出發點卻是源於內心的膽怯,男人這樣曲解她的意思到底所為何來?

周燁彰在她後背輕撫著,整個人忽然就沉靜下來,片刻後他眼睛看著她身後的靠背,聲音有些飄渺:“我從來沒有過真正的伴,我是不會放你走的,你在我身邊能讓我靠一靠也是好的。”

男人的語調很柔軟,孔立青內心有一角在柔軟在坍塌,不管這個男人此一番的作為到底是什麽出發點,但話語裏麵的感情卻是真實的,她這人雖在某些方麵愚笨,但對人內心的真實情感卻格外透析明白。

這個男人那麽強大可他卻是寂寞的,他是那麽強悍卻把他的寂寞露出一角來給她看,多麽的奇怪。

或許階層不同,但人生存的大環境注定我們某些經曆和心境是相同的,孔立青這半生走來坎坷磨難叢叢,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在走著,多少年來內心都是彷徨無依,她也擁有著巨大孤獨寂寞之感,她能理解男人,至少在心境上她是理解的。

周燁彰說完那句話後,就抱著孔立青閉上眼睛,靜默著再沒出聲,夕陽把他們身下的躺椅拉出一個長長的陰影,很久的沉默以後,孔立青緩慢的輕聲說出:“我跟你去。”

也就是在下一秒孔立青被男人緊緊的擁進了懷裏,他們都知道她的這一答應,不單僅僅是去應酬一個飯局那麽簡單,男人在要一個承諾,而她給了。

透過男人的肩膀,孔立青的目光落在夕陽的光影之處,她麵容沉靜,瞳孔格外的黝黑,夕陽的餘暉昏黃,有著溫暖的味道,她的心裏似住進了某些東西,感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