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過去,迎來入冬的十二月,整個城市漸漸退去綠色的點綴,街道旁的綠樹慢慢樹葉枯黃,最終在一場寒流過後變成光禿禿的枝杈,匆匆一眼望去有滿目蕭條的感覺。

周燁彰走了,孔立青的生活還要繼續,每日上班下班,生活沒有什麽變化,沒有了隔三差五的應酬,似乎比原來的空餘時間還多出了一些。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B城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零零落落的雪花從傍晚飄起,到深夜的時候已經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孔立青在招呼著孩子上床睡著後就習慣的來到書房。書房的窗外比平時明亮幾分,她來到窗邊往外看去才發現外麵已經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從高處看去外麵的世界一片白芒,了無行人空曠而安靜,之所以覺得外麵要亮一些,卻原來是路燈在照在積雪上的反光。

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的下著,大片的雪花在燈光下的映襯下有幾分晶瑩幹淨的美麗,站立良久後孔立青忽然伸手大力推開麵前的窗戶,冰冷的空氣夾雜著幾片雪花撲麵而來,冷冽的空氣直入肺腔,讓人頭腦一陣清醒。

孔立青朝窗外伸出手,眼看著幾片雪花飄落到掌心,然後瞬間融化成滴滴水珠,忽然她笑了一下,覺得自己這姿勢太矯情了,十足的小女兒態,訕訕的收回手,把手上的水珠貼在臉頰上讓自己又清醒了幾分,她垂頭靜默的關上窗戶又坐回桌邊。

這間書房自從周燁彰走後,就被孔立青給占據了,她沒有關書房的門,外麵的走廊光線昏暗,毫無噪音的房子裏一室的冷清,安靜的讓人心慌,其實以前這房子到這時候也是這麽安靜的,但是那時候心裏知道有個人就和你隔著一堵牆和你同在一個空間裏,所以不曾有這麽心慌,而再早之前,她卻是喜歡這種安靜,哪裏體會有什麽心慌的感覺。

靜默的看著門口發了一會呆,孔立青從手邊的煙盒裏抽出一顆煙,細長的女士香煙,焦油含量很低,淡淡的薄荷味在口腔裏縈繞,淡白的煙霧從口中輕輕吐出,很快在空氣中飄散開來,一如她無處安放的寂寞。

這種空曠無依,情緒無處寄放的心情對孔立青來說是陌生的,最青春時喜歡上那人時是一種完全不管不顧的尖銳的欣喜,而現在有的卻是一種牽掛中帶著淡淡的哀婉的憂傷,雖不太激烈卻似乎更加深沉。

可能是從沒有得到過愛,她渴望被愛,所以孔立青這人對自己的感情是坦白的,她雖遲鈍卻也慢慢感覺到周燁彰這個男人已經被她悄悄的放進了心裏。

男人不顧她意願的強硬插入她的生活,雖姿態強硬但手段卻溫柔,他是這世界上唯一對自己這麽好的人,孔立青有些心酸的想著,一陣哀婉的情緒在心底流轉讓她濕了眼眶。

一場大雪過後,寒冬真正的來臨,周六下午孔立青帶帶萬翔去空手道班上課,萬翔的空手道課程是每周的二,四,六,周二和周四是下午的五點到六點半,周六是下午兩點半到五點,周燁彰走後,孔立青就接替了阿晨到時候就接送他去,有時候她下班晚了青姐就會帶他去從來都沒有間斷過。

臨出門時,孔立青給小孩穿了一件嫩黃色的羽絨服,她總是喜歡把孩子往鮮亮裏打扮,孩子的衣服很多,早在男人離開沒多久,她和孩子的冬衣就成箱的送了過來,這些事情男人總是顧及的周到的。

最近這段時間可能是運動的多,孩子長得很快,現在站直了都快到她的胸口了,小孩站在跟前精致合身的衣服下小腰挺的筆直,稚嫩的小臉圓了不少,有點小男孩英氣的樣子了。過了年孩子就六歲了,到了明年七月就要上小學了,孔立青恍然之間覺得時間過得真快,記憶裏那個瘦弱的,總是蜷成一團依偎在她身邊小東西似乎還在昨天可一轉眼就這麽長開了。

小孩看著孔立青有些走神出聲催促:“媽媽,快點要遲到了。”小孩的語氣裏帶著不太煩的味道,這是被嬌寵著的小孩才會敢放肆表達的情緒。

孩子的情緒真是外放很多了,孔立青想著,語氣溫柔的應著他:“行,我們這就走吧。”

出了門自然有司機在樓下等著,一路到跆拳道班也沒用多少時間,到了那裏時間正好,萬翔換好衣服就同學打鬧著進了場地。

這個空手道班很正規,場地是租的一家體育活動中心的二樓,整個二樓被隔開成還幾塊,分了很多班,學空手道的也有很多大人,萬翔上的班是少年班,場地中央鋪著專用的墊子,家長就都隔著一段距離圍在外麵觀看。

孔立青來了一段時間和這裏的很多家長都混了個麵熟,但她這人沉默慣了一般不主動和人家打招呼,來了就找一個不顯眼的位置,坐那安靜的看著場中的孩子摔打。

將近兩個小時的課程前半段是老師講解動作教小孩子們聯係,後半段是對抗比賽,中途有十分鍾的休息時間,中間休息時萬翔不過來找媽媽了,他在這裏交了一個叫樂樂的朋友,休息時間兩個小男孩圍著中間的墊子打鬧,有著無窮的精力,孔立青看著既高興又有幾分失落,孩子漸漸有自己的世界,他將慢慢不再需要你,做大人的總是會一些複雜的感慨的。

剩下的對抗練習是一對一對的上場的,孩子們圍成兩排坐著圍觀,即是在觀看也是在休息。

萬翔在這個班裏因為有阿晨的額外指導算是這班裏拔尖的學生,以前每周的對抗練習他基本沒有輸過,偶爾還能出一兩次風頭,他其實挺盼望每周一次的對抗練習的,但今天他運氣不好,一個新來的學生一上來兩人還沒過幾招,一個過肩摔就把他狠狠的管在地上,輸的很慘烈,對方沒比他高大多少可明顯段數比他高了幾集,小孩倒是沒有被摔的多疼,但自尊心有點受傷害了,下課後孔立青看著他走過來眼睛亮晶晶的明顯是含著點眼淚的。

萬翔走到孔立青身邊,一直低著頭,孔立青遞給他衣服他就接過來自己換上,也不說話,情緒很是低落。孔立青想安慰他,可張了幾次嘴又不知該從何安慰起,對於空手道她實在是不了解。

其實孔立青不知道的是,以前萬翔每次有遇到這樣的情況,阿晨在他下來後會直接又把他摔打一頓,然後在摔打的過程中告訴他,他錯在哪裏,下次再碰到這樣的情況該怎麽辦,他們之間的友誼是特殊的而阿晨交給他的招式也是管用的,可現在麵前的媽媽柔柔弱弱的什麽也不懂,小孩失落了,他想阿晨了。

看著小孩低著頭默不吭聲的換好衣服,孔立青真是感覺無力,末了也隻能摸摸他的頭,輕聲安慰:“沒事的。”她知道其實這安慰是安慰不到點子上去的,但她也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萬翔仰著脖子讓孔立青給他係圍巾,問的特別認真:“媽,阿晨什麽時候回來?”

孔立青愣了一下,最後也隻能不確定的回:“大概過了年吧。”

“哦。”小孩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應聲中尾音拖得老長,充滿了失落。

回去的路上小孩一直情緒不高,一直看著窗外悶不吭聲,孔立青看著這樣的孩子心理既失落也無奈,周燁彰改變了他們太多的生活,孩子的世界裏不再隻住著她一個人,他在長大,他的思維在慢慢的成熟。

母子倆一路沉默的回到住處,進門一陣甜膩的香氣就撲鼻而來,青姐從廚房裏迎了出來,她笑眯眯的看著進門的兩人:“回來了?小萬翔餓了沒有青姐給你蒸了黃金糕哦。”老人無論何時總是有著和善的笑臉,孔立青見著她莫名的就覺得輕鬆了幾分。

萬翔運動了一下午是餓了,聽見有他愛吃的糕點,臉上終於鬆動了幾分,換好鞋就蹭到青姐身邊,嬌聲嬌氣的撒嬌:“奶奶,我餓了。”

青姐沒說話,先抱著他的小臉一番搓弄:“這是怎麽了,在外麵受氣了?還嘟著臉?”

小孩不好意思的臉紅了,扭捏著嘟囔:“沒有。”

青姐也不追問,抿嘴笑了一下,摟著他的肩膀就把他往廚房帶去。孔立青在他們身後無奈的歎氣,人往往對自己最親近的人反而會肆無忌憚的傷害,剛才孩子冷落她,怕是無意間把自己受挫折的幾分怒氣發泄到了她身上,有了第三個人的插入他倒是很快的就釋然了,孩子的心智還沒有成熟,何況很多成年人還這樣幹,她倒是沒有太在乎,隻是孩子越來越大她要麵臨的問題怕是越來越多,不禁有些頭疼。

一頓晚飯吃下來,萬翔終於被青姐哄的露出了笑臉,這孩子有老人緣,他知道青姐是真喜歡他,在老人麵前嘴甜乖巧的很,討得了少的寵愛,兩人相處很好。

吃了晚飯陪著孩子看了一會動畫片,青姐收拾完衛生又跟他們待了一會,等到了孩子該上床睡覺的時間,孔立青帶著孩子上樓她也就下樓休息去了。

孩子洗好澡,穿著毛茸茸的睡衣躺在被窩,孔立青斜靠在他的床頭上給他念童話故事,她這人沒什麽語言天分,故事念的毫無起伏,平板板的聲音沒有一點生動的趣味,不過好在萬翔這麽多年已經習慣了,一個故事念到一半的時候孩子的精神明顯已經不濟了。

孔立青看著他打了個哈欠,收起了手裏的書,俯身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安撫著讓他入睡。

萬翔在快要入睡前忽然翻了個身抱住一旁的孔立青:“媽媽,還有多久才過年?”

孩子的腦袋埋在她的肚子上,聲音軟軟糯糯的,孔立青心裏泛起陣陣漣漪,她小聲的回道:“還有一個多月。”

“還有一個多月啊,哎!”孩子的聲音低落,最後一口長長的出氣竟然像是在歎氣。

“你想阿晨了?”孔立青輕聲問他。

“嗯。”小孩這一聲回的含含糊糊顯然是塊睡著了。撫摸著懷中熟睡的孩子孔立青久久無語,原來連孩子也懂得了思念。

從孩子的房間出來,孔立青又習慣性的去了書房,夜深人靜的時候無事可做,她靜默的坐在男人在時經常坐的座椅上發呆,手間的香煙默默的燃燒著,這是她寂寞時唯一的一點寄托了,沒有電話,沒有口信男人的音信全無,她也有思念但卻無處寄托更無法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