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色無邊,第二日清早起來也是個陽光明媚的天氣。伺候著男人穿衣,係領帶,扣袖口,往常這些做慣了的事情,今日做起來氣氛格外的不同,衣帽間裏,頭頂閃耀著亮眼的光束,周燁彰低頭看著在他身前埋頭忙碌的孔立青,燈光下她的麵孔白皙,眼神認真,額前的碎發半遮住眼睛,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他的心情愉悅忽然張口問道:“過段時間跟我一起回香港可好?”

孔立青有些疑惑的抬頭看他。兩人目光相接時,周燁彰嘴角含笑,口氣卻異常的鄭重:“去了就不回來了,你要在那裏定居,我們要在那裏結婚。”

孔立青微微愣了一下,她有點好笑,而且她真笑出來了:這男人連求個婚都這麽霸道。

孔立青麵帶著微笑轉身去找自己的衣服穿,她沒有答應周燁彰,她有自己的顧忌,雖然在這片土地上她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但至少這裏有一份讓她安身立命的工作,她知道男人是好的,他從沒有欺騙過她,也不隱瞞她什麽,他能給她的他從來都沒有保留過,他能對她十分好他就給了她十分,男人已經做得夠好,對她的人生來說,能碰上這樣的人,是她莫大的幸運。

但孔立青早已經過了天真的年紀,她知道婚姻從來都不是兩個人的事情,她身邊有一個萬翔,而周燁彰身後有一個龐大的家族,豪門世家裏麵必定是非多,周燁彰肯定是知道萬翔不是她的孩子,而且對她的身世也定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們若結婚,龐大的家族肯定注重血統的傳遞,她帶著一個外姓的孩子嫁過去將會遇到怎樣複雜的情況,而萬翔在一個複雜的環境裏成長他又會遭遇些什麽?她心疼孩子,而且她的顧忌很多,所以沒有馬上答應周燁彰。

周燁彰也沒馬上要從孔立青那裏要到答案,他站在正穿衣服的孔立青身後,一邊扣著西服扣子一邊狀似不經意的說:“也不是說走就走的,真要走你也有不少事情要交代,慢慢來吧。”最後他又伸手在她的後腦勺上揉弄了兩把:“別想太多,一切有我呐,總是要過去的是嗎?”

男人交代完,轉身走出臥室先下樓了,留下孔立青一人在那無聲的歎息:可不就是總是要走的,男人給她婚姻,給了她一個對於女人來說最大的尊重,他都做到這一步了,她還能要求什麽,但她對自己的親情都絕望慘淡到了如此一個地步,又怎麽去和他身後的家人相處,她怕經營不好他們的婚姻,她怕萬翔受委屈,她怕很多她應付不了的局麵。

接下來的日子還是如常的過,孔立青逃避著要離開B城的這個問題,從心裏到行動她都沒有做任何要離開的準備,周燁彰也沒有給她很多的壓力,他還是時不時會離開B城一段時間,但間距都不長,一般最多半個月就會回來,在那以後他顯然把B城當做了他長期的落腳點,每次來待的時間並不長,但回來的很頻繁,而他每次離開之前都會毫不例外的問一次孔立青可準備好了和他一起回香港,而孔立青每一次無聲的沉默,他也不追問,男人就是這樣什麽也不多說,做著他所能為她做的一切打算,給她他所能給她的一切,不逼迫,不強索,給她空間和尊重,孔立青知道這樣的人她是拒絕不了的,她會隨著他離開,這隻是一個她需要多少的時間積攢勇氣的問題。

很快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時間進入五月,五月的B城天氣已經開始炎熱,從冬天走到春天這一段時日,孔立青的心境也猶如季節一樣,從長久的冰凍期裏終於迎來了熾烈的陽光,她心中的凍土慢慢開始融化,寒冰化成細水,滋養著土壤,她在心裏種下了種子,並且已經生根發芽,開出美麗的花朵,她貧瘠荒涼的內心也終於在陽光普照下,開出片片燦爛的花田,在風中搖曳生姿。

愛情可以改變滋潤一個女人,她和周燁彰的關係算是進入了蜜月期,他們兩人的性格從根本上來說是再契合不過了,周燁彰從某種程度上說是一個很傳統的男人,在一個家庭他是一個強者,統治的存在,雖有些大男人主張,但他有責任感,顧家而且護短,而孔立青內心軟弱,性格也不尖銳,這樣的男人配給她她很自然的就習慣了依附,兩人從那天真正好上以後,一掃從前相處起來的別扭,雖然生活還是如常的繼續,但內裏到底是不一樣了,兩人平時的交談磨合增多,這幾個月相處下來卻從沒紅過臉,更別說吵架拌嘴了,而萬翔也在一天天的長大,他不再總是黏著媽媽,男孩子的世界在漸漸豐富起來,他有了更多的愛好,性格更加的開朗起來,隨著他身體一天天的結實強壯,他的內心也慢慢變得獨立堅強,往日裏那個柔弱膽小的身影漸漸從他身上淡去,而在慢慢成長的過程中阿晨對他起了陪伴,必要時甚至是刺激的作用,他們之間的作用可以說是相互,對於阿晨這個性格有些偏差,實際上還沒長大的大男孩,多了一個萬翔住進他心裏,他為了照顧一個孩子,身上也慢慢多出了一點類似於責任感的東西,雖然這點責任感隻是針對萬翔的,但看在周燁彰心裏也是欣慰的。

他們幾個人關起門來過日子,一個強大的大家長,一個溫順的女性,一個幼小孩子,一個像哥哥一樣的大男孩,還有一個溫和善良的傭人,他們性格互相融和合拍,這個屋子裏的生活再是和諧不過,孔立青沐浴著愛情,生活的和順,整個人從裏到外都在經曆著改變,她的心境從那一天起豁然開朗,臉上開始有越來越多的笑容,一切風調雨順中連她的臉色都漸漸紅潤起來。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生活對她來說艱辛似乎已經離她遠去,她從沒有覺得自己這樣的幸福過。

孔立青現在的生活實在是太過美好,美好的讓她甚至讓覺得有些不真實,她經曆的苦難太多,有時午夜夢回總是會有幾分惶恐在心裏徘徊,她從小的生活都與幸福美好不沾邊,她總是會害怕這樣的幸福說不定哪天老天就會收了回去,人在忽然麵臨幸福的時候也會產生害怕和隱憂的心理,因為從來沒有得到過,所以害怕失去,所以患得患失,當然這些擔憂隻是孔立青偶一瞬間的心思,沒有太影響她目前的生活,隻是偶爾胡思亂想的時候會想到一些隱憂,而她唯一能分析的到的隱憂就是林佩這個人的存在,但這個人已經很久沒有在她的生活裏出現過了,時間一久她也就慢慢把這點擔憂放在了腦後。

這年五月的第二個周末,天氣剛剛立夏,B城已經相當的炎熱,連著幾天室外溫度都是35度的高溫,人們早就穿上了清爽的夏裝,周燁彰在這個周末從國外匆匆的趕了回來,白天他休息了一下午,晚上的時候帶孔立青去參加一個某商會舉辦的慈善晚會,最近這些時日他總會刻意的帶孔立青去參加一些這樣講究裝扮和禮儀的宴會,這本是很平常的一天,也是一個很平常的一個宴會,但這天後來發生的事情以及孔立青隨之而來的遭遇卻徹底的打破了她目前平靜的生活,從而影響了她今後的整個人生境遇。

孔立青那天出門穿的是一件純白的紗紡晚禮服,款式簡單性感,露出了大片的後背,但穿上很顯高貴,周燁彰換衣服的時候往她後背多看了幾眼,孔立青從鏡子裏看見了,嘴角偷偷露出一個笑容,她看了眼男人一本正經係著領帶的臉,打趣的說:“你要是不喜歡我換一件?”

男人用眼角瞄了她一眼,忽然伸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隻有心胸狹小,有偏執狂傾向的男人才介意別的男人欣賞自己伴侶的美。”

孔立青被他說的揉著腦門嘿嘿的傻笑,周燁彰看著她傻樂的樣子,本想伸手去揉她的頭發,可看見她做好造型的頭型手又臨時拐彎在她脖子上掐了一下:“成天想些亂七八糟的,趕緊收拾走了。”

孔立青被掐的縮了一下脖子,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多想了,趕緊彎腰穿好鞋子,拿了手袋追上已經走到門口的男人。

宴會在市區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舉行,他們出門的時候,依然是阿晨跟隨做保鏢,小萬翔自己留在家裏有點不樂意,但他不是個胡鬧外放的孩子,就是抱怨了一下,讓他們早點回來,也沒有什麽大的反應,下樓坐的是周燁彰長慣坐的凱迪拉克,車裏除了司機還有陸續也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看見陸續孔立青沒太驚訝,有時候這種所謂的慈善晚會也會是一些商界大佬的聚會,有些生意或者交易都是在這種社交場合完成的,陸續是周燁彰的特別助理,他很多時候會跟著周燁彰在談判的時候補充一些資料什麽的。

那天晚上的宴會沒有什麽特別,這樣的宴會孔立青剛參加的頭幾次還覺得新鮮,但次數多了也覺得沒意思了,一成不變的自助餐,有一個言談風趣的主持人,宴會偶爾會被他的幽默掀起幾個小**,但這些看多了也沒什麽新鮮感了,這種宴會經常會請明星來,剛開始的時候孔立青還好奇來著,但看得多了,也就覺得就那麽回事了,明星嗎說到底也是普通人,他們該高傲的高傲,該輕浮飛輕浮,和常人也沒什麽區別。

宴會如往常般走著流程,某基金會的人演講,主辦人致謝,然後捐款,拍賣,然後又是基金會的致感謝詞,一套流程走完了,剩下就是各個人物間的走動,周燁彰和人談生意,孔立青在一邊吃東西,男人說話她不插嘴,她很安靜,閑來無事看看周圍美女商賈們的勾搭,交際。

這樣的宴會有時候也是某種交易的滋生地,但就孔立青和周燁彰參加的幾次來看,他倆都是正經人,周燁彰為人嚴肅,對趁著孔立青沒看見或者明知她看得見還上來搭訕的女性,一律不苟言笑,打發人很徹底,一點曖昧的餘地也不留,至於孔立青,她身邊有周燁彰,她自己又不主動招惹人,所以也沒有人來招惹她,男人很潔身自好,在私生活方麵沒有做過一點讓她傷心或者讓她委屈的事情,在這點上孔立青對自己的男人很放心。

周燁彰在那邊和人家談完,他們也就準備走人了,他帶著孔立青參加這樣的宴會也不過就是讓她先適應一下這樣的氣氛,為她以後再香港的生活做一下準備,所以他看孔立青吃完東西一臉無聊的樣子也就趁著談完事情早早的走人了。

出了那家酒店,他們一行人坐車往回返,這時的夜還不深,街上還是一派熱鬧繁華,城市的主幹道上依然是車流滾滾。

車子夾在車流中走的不快,孔立青坐在車裏沒意思,周燁彰坐在車子後座的中間,她坐在他旁邊靠門的位置,一車裏有三個外人的注視下,她不敢太放肆,她隻能無聊的盯著外麵的接上的招牌看,周燁彰轉頭問她:“你吃飽了嗎?”

孔立青把頭轉回來,支著下巴不太有精神的回道:“還好,他家東西不好吃。”

周燁彰笑了笑:“不好吃,我還沒吃呐,一會回去給我弄點吃的。”

“嗯。”孔立青支著下巴,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他們說話的間隙車子正好在一個紅燈前麵停了下來,事情發生前毫無預兆,孔立青當時正把胳膊肘杵在膝蓋上端著下巴看前麵,所以眼前發生的事情她看的一清二楚。

一個個子不是很高,很瘦的男人,在這種熱天裏竟然還穿著一件灰色的夾克,他頭上戴著一頂太陽帽遮住了半邊的麵孔,這人好像是忽然出現在他們的車頭前,然後一切就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一樣,男人慢悠悠的走到他們的車頭前,然後突然轉身麵向著他們,在明亮的路燈下,孔立青清楚的看見,就在男人轉身的一瞬間他的手裏出現了一把槍,並且槍口直指車內,孔立青在被林佩綁架的時候曾經近距離的和槍支接觸過,所以她不陌生,當她透過車窗前窗看見如電影中的一幕,立時驚恐的全身汗毛倒立。

孔立青還沒來得及尖叫,子彈就已經射到了車窗前的玻璃上了,車內聽不見很大的響聲,隻感覺耳邊傳來一聲悶響,但車內毫無變化車窗完好無損。

就在孔立青腦袋一片空白的時候,她放在身側的手被周燁彰張手包住:“別害怕,這車是防彈的。”

孔立青緊張到極點的向周燁彰看去,那個人的目標顯然是坐在中間的周燁彰,結果她轉眼看去,發現這一車廂裏的人都一臉淡定,表情雖然肅穆但都不緊張,在孔立青一轉頭的功夫,等她再回頭的時候車子前麵的那個人卻已經消失了。

孔立青剛剛驚魂未定的舒了一口氣,可就在她稍微放鬆的瞬間,他們車內的情況卻發生了變化,車子的另一邊,阿晨忽然沒打一聲招呼,推開車門就跑了出去。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當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廂裏隻留下一聲車門被大力撞上的嫋嫋餘音。

周燁彰反應最快,他在第一時間跟著阿晨就推門下車,但阿晨的伸手實在太快,在車陣裏幾個穿梭就隻能看見他的一個背影,他朝著阿晨的背影大聲呼喝:“阿晨,你給我回來。”但他的呼叫顯然是不起作用,阿晨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裏。

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車裏的孔立青還傻在那裏,陸續剛想推門下車,周燁彰卻已經又開了車門坐了回來。

周燁彰坐回車裏就馬上向陸續下達指令:“馬上給阿晨定一張回香港的機票,一會聯係上他,立刻安排他離開,給吳秘書打電話,跟他說我馬上要見他。”

周燁彰語速急促的說完一番話,回身靠近座椅裏,用手揉著眉心,一副頗為頭痛的樣子,陸續在前麵一邊撥電話,一邊回身看向周燁彰說道:“周先生,情況可能沒有那麽嚴重。”

周燁彰捏著眉頭,疲憊的說:“對方拿著槍,阿晨是會弄出人命的,而且大庭廣眾之下持槍行凶,這很有可能是個圈套,陸續你不要大意。”

陸續臉上的神色變得鄭重;“是。”他簡短的應了一聲,回身忙著聯絡去了。

剛才路上發生的一切很快,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綠燈亮起後,車龍又有序的行駛了起來,車內的周燁彰交代完了陸續後轉身對上孔立青,他臉上的表情難得的有些緊張,孔立青也隨著他的話又從新緊張起來。

“立青,一會先送你回家,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今晚可能不能回去了,你不要害怕好嗎?”

孔立青意識到問題可能很嚴重,她乖順的點點頭:“我知道,你忙你的吧,別擔心我。”

這一路回家的路上,車廂裏再也寂靜無聲,氣氛高度是緊張,周燁彰一路的沉思,再沒顧到孔立青。

回到家,周燁彰把孔立青一路送到樓上,在出電梯門口的時候,他兩手握住回身看著他的孔立青的雙臂,一臉鄭重的交代:“立青,阿晨可能已經惹了大禍了,我要去給他處理,你要體諒我,他那裏是要命的事情,我要先顧著他。”說道這裏他停頓猶豫了片刻,最後他還是咬了一下牙說了出來:“要是有人找你問話,你堅持住什麽也不要說,等我,明白嗎?”

孔立青意識到情況的緊迫,她不怪周燁彰這時候離開,隻是想著別給他拖後腿,她乖巧的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你忙去吧。”

周燁彰看著孔立青瞳孔深沉,最終咬牙把她摟過來用力在她額頭上擁吻一下,再不猶豫,放開她按下了下樓的電梯按鈕。

看著電梯門在麵前合攏,孔立青身上後背升起一股冷氣,她感到了恐懼。周燁彰果然一夜沒有回來。

孔立青預感到了有事情要發生,但是她沒有想到事情來的那麽快,而且是以這樣一種羞辱人的情況發生的。

第二天在孔立青上班的時候,在門診最繁忙的時候,有兩個警察忽然出現在了她的辦公室裏,在病人和同事的眾目睽睽之下,她被戴上一副鋥亮的手銬,以一種招搖的極其羞辱人的姿態被押解上了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