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一件事情發生的背後往往是複雜而具有多麵性的,孔立青再聰明通透,但以她所生活的環境能窺視和分析透徹她所能看見的一麵已經是難得了,就她分析觀察所得出結論在她拒絕了陸旭那一筆巨款後,她和那幫人的交集也就到那裏了,畢竟她是個小人物對他們既沒有利用價值也沒有任何私人感情的瓜葛。她這人說起來應該挺聰明,但她這人的生活環境和遭遇注定了她考慮事物多是以自己的出發點去思考去分析的,有些簡單和狹隘,她忽略了人性的複雜,或者以她的生活環境也想象不到這世界有些生活在金字塔頂端的人所擁有的強大的權利和快速的行動力。

孔立青不知道也想象不到的是,就在那個叫周燁彰的男人離開她房子的當天晚上,一份關於她的調查報告就放到了男人的案頭。

那份報告七八張紙,雖沒詳細到孔立青每天吃幾次飯,上幾次廁所但關於她生平的大小事甚至從她上中學到大學各個時期比較重要的師長的名字都標注的清楚。這份報告詳盡真實,根據一年年的時間羅列出一個人的背景和生平的大小事,在這幾張紙的後麵甚至還有幾張最新鮮出爐的照片。

說這幾張照片新鮮到是最恰當不過,因為這幾張照片的內容就是當天下午孔立青帶著放學的孔萬翔在小區樓下玩耍的情景,其中有一張應該是孔立青在迎著夕陽注視著玩耍的孩子,她的一隻手搭在前額上,眼睛微微眯著,嘴角有一點笑容,可能是拍攝角度的問題,陽光在她的周圍籠著一層淡淡的光暈顯得她的五官看起來有點柔軟溫暖的味道。男人把那張照片舉到眼前看了一會,隨後又輕飄飄的扔回了桌上,他轉動身下的椅子麵朝著窗外,一隻手抬到椅子扶手上,支著下巴望向窗外燈火闌珊的夜景。

男人所在的這個房間空間巨大,一整麵牆的巨大落地窗,窗外就是燈火璀璨的城市夜景,人類智慧所堆砌起來的海拔高度,讓人站在窗邊有種把整個城市都踩在了腳下的感覺。這房子的裝飾大多采用的是深重的色調,這裏似乎是個臥室,但在那張巨大的豪華的大床對麵卻又有一個厚重的書櫃和一張碩大的老板桌。屋內隻亮著一盞台燈,房間裏光線比較暗,厚重的家具在地上落下一道道陰影,這個房間的空間巨大但不顯得空曠,裏麵的環境舒適但隱隱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男人看著窗外沒有多一會就把頭靠向了椅背,他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休息。這個姿勢他沒有保持多久,門上傳來的兩聲輕微禮貌的敲門聲讓他瞬間睜開了眼睛。

敲門似乎隻是在打招呼,隨著敲門聲的落下對麵的大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陸旭。男人看見陸旭手裏的密碼箱,眼裏寫著了然。

陸旭走過來隔著老板桌站在男人對麵,他把箱子放在桌子上說:“周先生,如你所料她沒收。”

男人臉上沒任何的波動,他有些懶洋洋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漫不經心的道:“送人東西總要投人所好。”他把麵前的那份資料推到陸旭的麵前:“你看看,然後看著安排一下吧,做的低調一點,不要影響她的生活。”

陸旭拿起眼前的資料夾隨意的翻了兩頁,周燁彰繞過桌子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休息了,你拿回去看吧,看完了給我放回來。”

陸旭稍稍愣了一下,隨後點點頭答道:“好。”

周燁彰沒再不說話,直接走進了浴室,陸旭跟著就從房間裏退了出來,這個巨大的房間隨後就恢複了安靜,隻隱隱約約的有一點水聲從浴室的門內傳來。

因為周燁彰的一個吩咐,孔立青在幾天以後得到了一份工作,當然這裏麵的因果關係她是不知道的。

這一段時間孔立青在網上投了很多份簡曆,她學的專業擇業麵小,對口的也就是醫院,一通簡曆亂投下去,倒是有幾家醫院給了回複的,但是卻都是外地的醫院,B城這個地方競爭太大,你沒點關係想在這裏好一點的醫院某個工作,那有點天方夜譚的意思,這兩天孔立青也想過要不索性就帶著孩子去外地生活,在哪怕是個省會城市生活,物價和房價也會比B城便宜很多,她把現在的房子賣了到外地去找份工作,說不定生活還要輕鬆一些。但她也就是想想,畢竟換個地方討生活牽扯到要賣房子,找工作,孩子的轉學,到那邊的落腳地這裏麵實際操作起來麻煩重重。

孔立青剛把要到外地去生活的念頭在腦子裏大概過了過,還沒來得及往深裏去思考就接到了B城一家三甲及醫院要求她去麵試的通知,通知不是網上的電子回複,人家直接把電話打到了她的家裏,說的也相當客氣。

孔立青在電話裏有點磕磕巴巴的和人家確定了麵試的時間,她恍恍惚惚的放下電話後有點不可思議的看向窗外,她活了這些年從來就沒有幸運過,無怪乎她這會要不敢相信的看看外麵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窗外灼人眼睛的烈日大刺刺的掛在天空正中央,看不出它是從哪邊升起來的,不過孔立青知道她不是在做夢呐,她好像又熬過了一個難關,她要有工作了。

麵試走的就是個過場,整個用時就是一杯茶的時間,接待孔立青的人客氣的讓她覺得不可思議。讓她梗在心裏離開原來醫院的原因人家問都沒問,幾句簡單的寒暄後就給她安排了工作崗位。這情況讓孔立青覺得詭異。

孔立青的新工作被分到了婦產科,隻用在門診坐診。接待她的婦產科主任一直用很客氣的口氣詢問她是否滿意,那意思她要是不滿意還可以給她調整。

在中國的醫院一般專門坐門診的醫生那是沒有什麽前途的,在這裏你上不了大手術,雖工作輕鬆但相對來說也沒什麽晉升的機會,長期做門診,和急診室的外科大夫一般都是犯了錯誤有被發配邊疆的意思。但以孔立青現在的情況她得到的這份工作對她來說是再合適不過了,她這人沒啥野心,目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有個穩定的工作,好好把萬翔養大就行,至於對自己事業上的追求,在她看來晚幾年也沒什麽不可,她帶著個孩子,能朝九晚五的上班正好和孩子的作息相同,以後她就再也不用請鍾點工接送孩子也不用自己在上夜班的時候留孩子一個人在家睡覺了,這家醫院開出的工資待遇和她以前工作的醫院也差不多,她當然是很受寵若驚的答應了下來。

其實這裏麵孔立青不知道的是,陸旭找了一個高層,彎彎繞繞的一級一級的把事情布置下去,等到了這家醫院的時候都已經快成一個政治任務了,人家本來給孔立青安排的科室和工作待遇要好的多,還是陸旭知道這事情裏麵的周折,他最後臨時又直接跑了一趟醫院,要求人家低調的處理了這件事,他想到孔立青帶著個孩子才給她安排了這麽個工作。孔立青工作這件事情其實挺複雜,就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有了新工作孔立青渾身輕鬆了許多,下午去萬翔的時候,一高興直接就把孩子從車上抱下來,照著他的小臉的狠勁親了一口。

孩子敏感的也察覺到媽媽的好心情,他一手摟著孔立青的脖子,擦著臉上的口水嬌聲嬌氣的抱怨:“媽媽,小朋友看見了。”

孔立青“嗬嗬”的笑:“玩一會再上去?”

“騎車!”孩子在她懷裏扭著身子要求。

“行,沒問題。”孔立青大聲的應他。

萬翔的玩具不多,孔立青剛把他接到身邊的時候,這孩子還有點自閉的傾向,一天悶不吭聲的,坐那幾個小時都不帶動一下的,孔立青那時候剛剛參加工作,她忙也沒時間帶孩子去買玩具,後來等孩子開朗一些了,也就上幼兒園了,萬翔平時太懂事也很少主動要過什麽東西。前一段時間移動通訊搞活動,話費的積分可以送東西,孔立青用幾年的積分給萬翔領了一個小自行車回來。這段時間孔立青幾乎天天帶著他在樓下學騎車,孩子剛剛學會,正在興頭上。

住在孔立青這個小區裏的人大都是中產階級,很多都一家子住在這裏,一個家庭生活難免會有一些雜物,在北方生活的居民都有把家裏的雜物放在樓道裏的習慣。孔立青住的是個小高層一梯兩戶,沒有樓道大家就把雜物放安全樓梯裏。家家都這麽放雖然東西倒是不多,也不擋著人走路,但還是不美觀的,物業清理了無數次,但是還是屢禁不止。孔立青倒是還是有點素質,他們這樓估計就他們住這層樓的安全梯裏最幹淨,她對門的空姐楊小姐似乎也是個素質高的,人家啥東西都沒放樓道裏過,孔立青也隻在安全梯那放了一個萬翔的小單車,她也是實在沒辦法,家裏就那麽大點地方,再擺個車實在是沒地方了。

兩人拿了車子坐電梯下樓,孔立青囑咐孩子讓他自己玩,小心摔跤自己就坐到一邊的活動區看著孩子在樓前的人行道上來回歡快的玩耍。

萬翔騎得不快,這孩子沒有一般他這個年紀孩子身上的野勁,他才剛剛學會騎直線,坐在車上小心翼翼的等著踏板有點怕摔著的意思,孔立青在一邊看著,偶爾看見他從車上掉下來也不過去扶他。

孩子每次從車上掉下來,磕疼了都會下意識的回頭看孔立青,孔立青總是在他轉頭之前就把腦袋扭到一邊去,裝沒看見,她對教孩子不具有科學係統的知識,她自己小時候也沒人真正教導過她,她對孔萬翔的教育多是憑著本能,在她看來孩子一定是要寵的,能表達愛意的時候就一定不要厭煩更不要吝嗇,但男孩子卻是一定不能嬌慣的。

萬翔磕磕絆絆的摔了幾次開始騎得有點模樣了,拐彎的時候也不會每次都從車上掉下來了,他順利的騎了幾圈,開始大膽的提速,孔立青看著他從自己麵前一陣風似的騎過,高興的向她叫道:“媽媽,你看。”

孔立青在他後麵大聲的配合:“哎呀,你會拐彎了,真了不起。”

孩子一臉歡笑,嘴裏呼嘯著:“呼!”從她麵前一衝而過。

孔萬翔玩的高興,不停的運動中讓他的臉上掛了一臉汗水,孩子玩的有點忘乎所以,許是樂極生悲,在他又一次拐彎的時候速度太快,沒掌握好力道,車子一下子翻到了一邊,孔立青知道這下子是摔的厲害了,她也沒太著急,慢慢走了過去。

孩子自己爬起來,坐在地上,小自行車就倒在他身邊,軲轆還在轉著,他沒大聲的哭,抵著腦袋看著自己在冒血的膝蓋。

孔立青在孩子麵前蹲下身,看了看他膝蓋上的傷口,和她想到一樣隻是蹭破了皮,不嚴重,她輕聲問:“疼嗎?”

萬翔把臉抬起來,眼裏含著一泡眼淚,要哭要哭的但眼淚就是沒掉下來,萬翔的長相集合了他父母所有的優點,雖現在還是個孩子,臉都沒長開,但他紅唇齒白的五官以初顯輪廓,現在看著就是個非凡的長相,孩子一臉隱忍的表情,要哭不哭的看著確實招人疼,孔立青看著他一會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戳戳他的臉:“你要哭就哭唄,忍什麽啊?”

孩子被她這麽一弄,反而不委屈了,他想笑又不好意思,一低頭就紮進裏孔立青的懷裏。

把孩子摟進懷裏,抱起來站好,商量道:“咱們不玩了回家去上藥好不?”

孩子委屈的窩在懷裏,小聲說:“媽媽疼死了。”

“知道了,一會上了藥就好了啊。”孔立青哄著小孩,抱著他往樓裏走去。

給孩子上好藥,安頓他自己在家看電視,孔立青又下樓準備把小孩的車子收上來。

這會已經是暮色蒼蒼,四周的光線已經有些昏暗了,孔立青來到樓下扶起車子,推著正準備往回走,眼角餘光看見一個身影正向著她的方向走來,光線有些暗,孔立青沒法確定,她也沒那個心思去確定,孩子還在家等著她呐。可就在她轉身推著車子來到單元門口正準備按密碼進門的時候,身後傳來男人的叫聲:“立青。”

孔立青閉閉眼睛,果然是賀誌晨,她真的是不情不願的轉過身。

男人背對著夕陽,不太看得清他臉上的表情:“立青,最近還好嗎?我路過這裏順便來看看你。”

孔立青心裏實在是有些無力,也很厭煩,但她這人就是對人再反感也說不出什麽攻擊性的語言,她對著男人隻能低頭保持沉默著。

這兩年其實孔立青其實時時都會見到男人,因為他們曾經就在一個科室裏工作,這次孔立青出事的那台手術,這個男人就是那個一助。這兩年孔立青總是有意的躲著這個男人,實在避不開碰到一起時也是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接他的話的,這人這些年似乎也習慣了她這個樣子,可今天這人可能是受什麽刺激了,他忽然有些激動起來:“立青,你就不能跟我說句話嗎?我當年無知,真的就那麽不可原諒嗎?我們之間難道就是做個普通朋友都不行嗎?”

男人的一串問話讓孔立青有點不知所措,她這人真的比較窩囊,別人稍微強勢一點她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張張嘴,忽然不知該從何說起,其實他們之間遠沒有賀誌晨以為的那麽簡單,賀誌晨的父親是原來孔立青工作的那家醫院的一個副院長,孔立青原來的那份工作是賀誌晨給安排的,但是孔立青工作後沒多久賀誌晨的媽媽就找到過她。

時隔兩年孔立青還記得那個女人尖銳鄙視的眼神,她警告孔立青她一個無權無背景的外地人不要有非分之想,她可以給他兒子個麵子給她一份工作,但如果隻要稍微聽見一點傳言那麽她也隨時可以收回孔立青的工作,而且讓她在B城將無法立足。

其實對一個人年少時因不成熟而犯下的錯誤,她有什麽是不能原諒的呐,她隻是要生活啊,她要養孩子,隻能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做人。

孔立青低著頭稍稍醞釀了一下,她覺得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她也離開了那家醫院,那她也有必要跟賀誌晨解釋一下,她抬頭剛想張嘴說話,眼前看見的一切讓她不得不又閉上了嘴。

賀誌晨背對著樓前的人行道沒看見,孔立青正麵對著他卻看的清清楚楚,對麵走來三人,住在對門的楊小姐手和那個叫周燁彰的男人,並肩走來,男人一身正統低調的裝扮把自己捂的嚴實,臉上的表情嚴肅看著有點陰冷,他們後麵跟著的男人看著跟他們不太像是一路的,穿的很潮,頭型酷酷的,麵孔精致的像個女孩子。

男人好像在很遠的地方就注視著他們,等他們走進了,孔立青卻發現他好像誰也沒有看,眼神有些目空一切,不知定在何處,男人在賀誌晨的身後站定,語氣冷硬有些張狂:“你擋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