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他們現在一定很焦急吧。哈,一闔上眼,仿佛就可以看到她揪心的模樣。他愉快地微笑著。不過僅此還遠遠不夠。他要他們更加痛苦才行,對,是生不如死!他不會輕易結果他們的!

閃著仇恨的赤紅色眸子,因力量的漫溢,那一頭詭譎的火紅長發狂野張揚。身陷進沙發,他削瘦單薄的身子,哼,嘴角倒噙著與之柔弱外表相逆的殘忍笑容。他倨傲地望著幾乎是對他下跪求饒的院長。人,死之前,可以是英雄,也可以是狗熊。他完全樂於欣賞他們垂死抵抗的表情,當然,更單純地喜歡見到,他們對他的,純粹的恐懼。這會讓他有種優越感,淩駕於這些廢物之上的虛榮,嘻嘻,是虛榮,沒錯。

剝了層皮之後,都是些如野獸様的存在。

肮髒到,讓他不禁想燒毀全部的心髒,肝髒,脾髒,腎髒……燒掉,燒成灰,哈哈哈哈,一吹,就飛。

什麽大思想家,大哲學家,大……嗯,他是不曾讀過書的(是從來沒去學校過吧,以他的體質),他說他不屑去享受普通人家的生活。是真的不想,亦或是沒機會。這可道不清啊。

愚蠢的東西,嚇得尿褲子了嗎?

院長你千不該萬不該表現得這麽窩囊,讓我生厭。他對表示為弱者的人,是決不會心慈手軟的。雖然,他能“善解人意”地體諒,院長此時的悔不迭當初,和身不由己。

“嗬嗬,那時可是你答應天野他們收下我的哦。”他笑得甜美,如盛開的薔薇與玫瑰。

對對對,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院長算是很堅強了,沒在他出手前解決自己,哭,哭?為他添點笑料,減去自己的尊嚴。

哈,旁觀者的某人有資格笑話哆嗦個不停的院長?不見得吧。說不定到了那節骨眼,你哭得比誰都厲害!

“尤傑希,你玩夠了嗎!”乍聽著慍怒的聲音,陳院長總算是挺得直腰了。是金秀賢的不錯,哦,他的救星到了!

可怎麽就隻聞其聲,不見其風呢?尤傑希笑了笑,金秀賢,你的能力退化了?難不成是因著兩年前,你們合力封住我的異能,於你們就大傷了元氣?哈,那可真是太搞笑了。今天,是單單過來送死?那,我不會讓你走得很痛快哦。

提著金秀賢和天野的名字,尤傑希恨得牙癢癢。

陳院長這個不相關的人,也尋思著。尤傑希這小孩進療養院的兩年來,隻要他醒著,張口閉口罵的都是天野和金秀賢。為什麽?陳院長記得送尤傑希進來的,是異能組織的人。天野和金秀賢基本上是沒插上什麽手,是,一切根本就是組織導演的。那——…為什麽尤傑希隻是明顯地憎恨他們兩個,太怪異了。

而照著尤傑希自己的理由。他恨的東西太多了,他恨所有的人,最恨自然還得屬天野和金秀賢!

不妨再回到八年前,他不在乎有沒有人偷窺他的過去(反正那就是給別人當談資的)。

光鮮糜爛的記憶——…

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傑希吃力地睜開眼睛,想看看來人的樣子。

這是一間可媲美高級總統套房“設備齊全”的頭等病房。雪白的**躺著瘦小的他,他渾身裹著厚重的紗布。紗布下,是焦黑的皮膚吧?

嗯。走進來的是一個女孩子。她有一雙藍眼睛,和一頭濃密的藍色長發。

這個小姐姐好漂亮啊。年幼的他真心讚美道。她比他的姐姐還得可愛上幾分。

對了,姐姐呢?爸爸媽媽呢?他有些困惑了。身子不能動,他盡量扭轉頭,想用眼角的餘光,多收進點四周的人…物。沒有,那裏也沒有。偌大的房間裏,隻有他和床前的這位小姐姐。

“你別找了。”藍發女孩冷冷道,“你的家人全死了。”

死?四歲的他對死的概念盡管模糊——…隱約想起自己病逝的爺爺,那時候,他以為爺爺睡著了。媽媽是怎麽告訴他的?媽媽,媽媽她說,爺爺不是睡著了。爺爺死了。死了就是永遠醒不過來了。這是自己第一次接觸到“死”。

死,永遠也醒不來了。

他是一個天資聰穎的孩子,在後來超前的學習中,他明白了“死”的真正含義,並且也微微了解到每個人的生命,都有結束的一刻。

死,象征著機體的毀滅與消亡。

相比起來,他更願意接受媽媽的含蓄的詮釋,對一個冷酷的詞。

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現在,這位藍發女孩卻對他說,你的家人全死了。

“怎麽會呢?”她是在騙他的,她一定是在騙他!他不會傻到相信的,他不會相信的!

“怎麽不會呢。他們怎麽死的,想不起來,就無所謂內疚了嗎。”小姐姐清秀的臉孔在他眼前放大。他望進那雙幽暗深邃的藍眸裏,在那裏,他竟然看到了一片火紅。再近一點,那是一片火海。火海裏有誰?有爸爸媽媽,姐姐……那他在哪裏?在火海邊哭的人——…為什麽他在那兒哭?因為害怕,因為害怕,因為害怕——…

他想起來了。

深刻地想起。

溫馨的家,親愛的他們,愛搗蛋的自己。

他要姐姐陪他玩,姐姐卻說,她得寫功課,她讓傑希一邊呆去。他不高興了,跑到爸爸媽媽那告狀,說姐姐欺負他。他們正在看電視,他們叫他別去打擾姐姐,姐姐明天要考試。不聽,不聽,不聽!爸爸媽媽幫著姐姐,他徹底生氣了。

哈,被寵壞的小孩,一心想懲罰惹到他的人,純粹地想讓他們變得跟自己一樣不開心。

於是,傑希喚來了可愛的火,一如平常悶得慌的時,然,這一次,他失控了。火不乖了,祂不聽話地吃起爸爸媽媽。不要,火,別這樣,他們在慘叫,因為他們疼了。他不要他們疼,快,快,停下!他沒有打算傷害到爸爸媽媽的。火光中,他們猙獰——…他驚慌地哭了。姐姐從裏屋跑出來,她也嚇呆了。她想拉出傑希,把他從火蛇嘴下拉出。可是她一碰到他的身子,也被火咬住了手。大火慢慢吞沒了姐姐……

大家在火裏翻滾,翻來翻去,翻來翻去。幹燥的皮膚燒得滋滋作響,焦了,焦了,在媽媽做菜的那會工夫,鍋裏的魚焦了,臭,臭。和那様的情景相似,他失了魂似地呆在火,著火的人,著火的家,火前流淚。看著爸爸媽媽,還有姐姐,像魚,一個接一個,一條接一條燒開花了。他們,倒在了那片絢爛的火紅下,沒有再爬起,沒有再爬起——…

最後,他失去了知覺。

醒來,就在這裏了。

“明明沒被火燒傷,還要裝樣子纏著紗布。”藍發少女粗魯地撕開他身上的紗布。他感覺不到疼,任何一丁點的疼痛,但身體仍動不了。陽光照在他的臉,他僵直的身,使得晶瑩嬌嫩的皮膚幾近半透明。原來,他的皮膚完好無損。可為什麽他無法動彈?

像是減輕他的疑惑,藍發少女說:“你太危險了。待會兒,他們還要給你打一記肌肉弛緩劑。”

她說他危險?他是很危險,危險,危險,危險……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爭辯了。

“天野。原來你在這裏,我找了你半天。”朦朦朧朧中進來一個銀發銀眸的男孩。那個叫天野的藍發女孩一見到來人,臉上的冰冷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非常燦爛地笑開了,對著那個男孩。

“秀賢哥哥。”她甜甜地喚他。

“你不該跑到這兒,他們會擔心的。”他們指的是異能組織的“元老”,這個政府私下授權的神秘組織的負責人們。男孩頗為責怪。

藍發女孩調皮地衝他吐吐舌頭:“好嗎,不要告訴他們不就行了嗎。我們回去吧。”

“嗯,不許有下次。”男孩寵溺地摸摸女孩的頭,兩個人一道走了。

接著,在尤傑希以為結束了,猛然間,他的耳邊又傳來女孩殘忍的聲音:

“秀賢哥…殺害父母的人,卻活著。竟然殺死父母,根本就是惡魔啊!根本…根本就不該活著!”

他不知道門外那個叫“秀賢”的男孩最後說了什麽,他聽,他聽不到其他聲音了。

“……根本是惡魔,根本就不該活著!”

他惡魔,殺死父母,殺死姐姐的凶手,他根本就不該活著!哈哈哈啊哈哈哈~根本就不該活著!

懶洋洋的陽光,安分躺在病**,四歲的小孩,上咧著嘴,笑了,露出詭異的大大的笑容,那麽明目張膽,那麽寒遍心骨。

隔著窗外,花團錦簇,生機勃勃,蝴蝶對著鮮花殺氣騰騰,小鳥在枝頭癲癇得亂顫。好一派,嗚嗚嗚,蛇蛙鼠活動筋骨,蜘蛛**,大夥兒繁衍——…春意盎然的季節啊!

然而,那孩子可悲的不知道。

剛剛走出病房的小天野卻哭了,在說完那番話。

“天野,都過去兩年了。不要再自責了,你父母的死,不是你的錯。”秀賢安慰著她。

小天野隻是搖頭,不言語。

看到那個孩子,她不免想到了自己的罪,棄下他們偷生的自己,等同於害死了他們。她對那孩子太凶了,沒辦法…因為她恨著自己,連同那個跟自己遭遇相似的孩子也一並——…醜陋如她。她害怕自己會忘掉父母是怎麽死的,如果忘掉,忘掉,那兩個深愛自己的人,賦予自己的生命的人——恨著自己,就等於愛著他們。

所以,恨自己,恨吧,恨吧,恨吧,恨吧……

罪惡,哼,她隻是希望那孩子不要像自己這樣,不要像自己這樣才好。

虛偽到刻薄,汙穢、惡心…惡心。

“天野……”

門外,少女半跪下恍若懺悔,男孩隻能心疼地默默站在她身後,記憶是無法替她承受的。

然而,那孩子可悲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