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下。

幽雲上石,疏竹聽泉。

古鬆盤折而上,枝葉迎風,周匝有苔痕,青綠入骨。

陳岩這個時候想到日月生神黃天宮和凶猴的來曆,以他現在的境界修為,心中都像是驚濤駭浪一樣。

陳南朝抬目看去,發現天光冷輝照下,晶白如霜,照出陳岩眉宇間一片凝重。

陰翳的影子,浸染法衣,有一種異樣的神情。

陳南朝心中一動,放下手中的酒盞,碧綠如翡翠的酒色中彌漫著香氣,問道,“可有不妥?”

陳岩斂去目中的異色,身後太冥真水幽幽深深,不見其底,光暈上下,澎湃有音,整個人恢複平靜,擺擺手,道,“道兄繼續說。”

陳南朝點點頭,沒有多問,他的身前,玉蕊花開,團團簇簇,波棱層層,清了清嗓子,道,“現在洪荒界局勢複雜,不過天降大任,自有應運之人出世,玄門仙道和王朝中都不乏天資縱橫之輩光芒萬丈。”

陳南朝用一種言之鑿鑿的語氣,肯定地道,“以我來看,這樣的局麵下,將來能夠飛升的人,會有一個井噴的增長。”

陳岩若有所思,洪荒界可不是一般的地界,有很大的秘密,甚至涉及到金仙道祖層次,要是真有大批的人飛升,冥冥之中,總有牽扯。

陳南朝講完了洪荒界的局麵後,滿飲了一杯酒,他看著亭下雲石玲瓏,精致如雕刻,目光變得深邃,道,“陳家之事,你怎麽看?”

陳岩大袖一擺,竹葉生姿,搖曳可愛,像是千百的樂器共鳴,道,“像我現在的位置,能從陳家得到的幫助有限,穩穩地在宗門中紮根才是王道。”

“你在太冥宮,確實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勝過在陳家勾心鬥角。”

陳南朝表示同意,像陳岩這樣的人,雖然都是陳姓,但對於陳家來講,和外人無疑,要想在家族中上位,何等之困難。

不過陳南朝話題一轉,又道,“到底陳家底蘊很深,副殿主有大誌向的話,也是一個不小的助力。”

陳岩當然知道世家的力量,他目光幽深,水花蹴上法衣,隱有蓮香,道,“我要的是合作,可不是去陳家低頭順眉當小輩。”

陳南朝輕輕一笑,想到當年陳岩扁舟一葉入陳家的往事,當時和海州陳家的長老們就鬧出不愉快,這真真是他的性格,他沒有多說,隻是提醒道,“當初鬆老托我交給陳副殿主的金葉子,關鍵時候會有大用。”

“鬆老。”

陳岩目光一凝,想到鎮南王府中紮根在高樓上的大鬆,亭亭如蓋,遮住日月,綠陰乘涼,於是手一翻,掌中多了一枚金燦燦的葉子,上麵細密的花紋交織成符,道,“此物別有來曆?”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陳南朝倒是推心置腹,或許是因為兩人都是來自於海州陳家的緣故,道,“不過我從陳家的典籍中得到少許蛛絲馬跡,此物頗有淵源。”

“這樣的話,”

陳岩收起金葉子,若有所思。

接下來,天光日盛。

團團簇簇落在虯鬆樹冠上,盤結蟠蓋,燦爛如錦。

風吹來,有一種清新的味道。

兩人在亭下,飲著酒,說著閑話,倒是很輕鬆。

且說以陳不韋為首的陳家人,離開真常洞府後,走在白玉台階上,兩側是獅虎雕像,對峙而立,栩栩如生。

雕像之上,白光一圈,如暈如輪。

山風颼飀,自四麵八方來。

“真是太氣人了。”

“想不到陳岩是這樣的人。”

“我們萬裏迢迢而來,簡直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眾人義憤填膺,喋喋不休,話語中加強帶棍的,看上去很不滿。

陳不韋扶正銀冠,麵容似鐵,嘴角掛著冷笑,道,“不用多說,等我們回到陳家,將事情原原本本稟告上去,陳岩要想再回陳家是做夢!”

正在陳家人發狠的時候,突然之間,天光一開,祥雲陣陣,煙水嫋嫋,萬千的蓮花燈拖曳而來,照亮四下。

蓮花燈光交織,如簷下滴水,絡繹不絕,玄音清越。

在其下,有數個羽衣高冠之人負手而立,麵無表情,目光冰冷。

來人緩緩上前,擋住了陳家眾人的去路。

陳不韋雖然紈絝,但在陳家受到寵愛於一身,向來膽子不小,他眼見這一幕,挺身上前,直接問道,“諸位擋住我等去路,可有要事?”

陳不韋聲音洪亮,像是銅鍾,道,“我等是玄水殿副殿主陳岩的貴客,來自於玄白天界陳家。”

說到玄白天界陳家六個字的時候,陳不韋咬字很重。

後麵的陳家人也是昂首挺胸,目光投過來,各種自豪和睥睨。

來人中為首的一人飛眉如劍,身姿挺拔,麵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隻有蕭殺冷漠,道,“敢衝撞副殿主的洞府,膽子不小,現在我等奉命前來,將爾等擒拿歸案。”

“什麽?”

陳不韋等人一聽,睚眥欲裂,陳岩真是膽大妄為,在洞府中無視羞辱他們還罷了,現在還敢公報私仇,引太冥宮的人擒拿自己等人?

真真是豈有此理!

來人卻不管陳不韋等人的跳腳,他手一抬,掌心上就多了一尊金燦燦的寶塔,看上去有九層,每一層都有龍盤虎踞,細細密密的篆文環繞,誦讀經文。

“去。”

此人斷喝一聲,手一揚,寶塔飛到半空中,滴溜溜一轉,化為百丈大小,通體上下,爆發出無量的光明。

轟隆隆,

寶塔下壓,煌煌天威降臨,霹靂閃電肆虐,封鎖時空。

在場的所有陳家之人,都覺得自己仿佛成了暴風雨中在海麵上漂泊的小舟,隨時都可能舟毀人亡。

他們想反抗,想掙紮,想離開,卻駭然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周圍的天地靈機,此時化為金篆銀文,像是鎖鏈一樣,將他們緊緊困住。

來人哼了聲,大袖再一揮,寶塔中生出莫大的吞噬之力,所有在場的陳家人,一個接一個,被吸納到寶塔中,一個不剩。

“大功告成。”

來人掐了個道訣,寶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重新化為半尺高,落入掌中,熊熊的火焰燃燒,自內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