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下,亭中。

竹翠石綠,幽水浸碧。

森森然丹霞鋪開,氤氳如煙,在桌椅間交錯,五色流轉,燦爛似錦繡。

風爐之上,安置茶釜,沸水有聲,邊緣似湧泉連珠。

初始之時,如蟲聲唧唧,萬蟬低吟,倏爾之後,像是千百馬車拉貨而來,到最後,似是鬆風並澗水,隱有妙音。

這個時候,正在說話的棲寧郡主纖纖玉手一抬,拿下茶釜,拎在手中。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分毫不差,極具美感。

陳岩看在眼中,問道,“聽聞水有三沸,三沸之後,水則老矣,不可食也。”

“正是這樣。”

棲寧郡主點點頭,吩咐身前的道童將新的茶末點到茶盞中,手一抬,沸水入內,蕩開茶花,星星點點,點點星星。

棲寧郡主拿起茶盞,玉手輕晃,似緩實疾,像是彈奏琵琶,茶盅中的茶水紋理激蕩,似是魚龍出水,像是蓮花朵朵,纖巧如畫。

隻是稍一浮現,就消失不見。

“這就是分茶了。”

陳岩看到女仙分茶,在茶盞中變幻出千奇百怪的圖案,驀然間想到兩句詩,吟唱道,“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真是貼切。”

明霞仙子聽了,美目一亮,手中的拂塵一擺,笑道,“沒想到陳副殿主還有詩才。”

“偶爾聽到別人說的,記了下來。”

陳岩擺擺手,他不是以前剛入世的時候了,需要詩詞小道來積累聲望,現在他是在窺得宇宙的本質,掌握真實的力量。

“繼續剛才的話題。”

紀文章嗅著茶香,隱有鍾聲,聲音中有一種羨慕道,“陳道兄這次真的是天下無人不識君了,有望成為我們玄門各派在東荒的新領袖啊。”

“那有這麽誇張。”

陳岩雲袖搖擺,發出颯颯之音,道,“我這次也是僥幸,上洞八仙在東荒的舉動太過霸道,大家也都是同仇敵愾。”

“是啊,同仇敵愾。”

徐乘鶴點點頭,表示讚同,上洞八仙泛舟東荒,壓得各門各派抬不起頭來,而這時候陳岩力纜狂瀾,才使得他聲望大漲,扶搖而上,光彩奪目,無人能及。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這樣的動作,最是傳奇,最是激動人心。

虛西溪身後星雲綿長,懸流千丈,搖曳生姿,問道,“陳道友,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接下來,”

陳岩抿了口茶水,感應著齒間的香味,緩聲道,“是要先和各位來的玄門同道見一見麵,我到底是修道日淺,很多玄門同道隻聞其名,不見其人,這一次是個認識的好機會。”

“是這個道理。”

虛西溪目中異彩一閃而逝,這個時候,他才想起,陳岩修道的日子是他們眾人中最少的,但現在來看卻是修為最高的。

“見完玄門同道,我準備會宗門一趟。”

陳岩眉宇間氤氳著紫青之氣,沉凝厚重,有冉冉上升之意,道,“門中也有金劍令書傳來,是該回去一趟了。”

“載譽而歸啊,”

徐乘鶴看到遠處高山疊嶂,樹木青茂,道,“陳道友回宗門,是風光無限,肯定能夠得到門中高層的嘉獎,為爭奪造化玄玉是大大加分了。”

“造化玄玉。”

棲寧郡主將茶釜放回風爐,重新續上水,念叨了一句,她現在在東荒竭盡心思,也是為了此天材地寶,隻有得到造化玄玉才可能踏入天仙大道。

想到這,棲寧郡主有了盤算,她捋了捋垂下來的青絲,道,“我也準備回宗門一趟,匯報下東荒的進展,我們現在算是立足已穩,或許可以放開腳步。”

其他人聽到棲寧郡主的話,都是若有所思,他們來東荒,俗氣點說是要建功立業的,而要能有作為,宗門的強力支持必不可少。

棲寧郡主的話,意思很明顯,就是回宗門尋求更大力度的支持了。

“是這個道理。”

陳岩麵帶笑容,溫潤如玉,道,“等過一段時間,我們再聚一聚,互通有無,看一看能不能在三十三天做一件大事。”

“好。”

“正該如此。”

“讚成。”

在場的眾仙利益一致,都是非常讚同。

東荒,天籟台。

鬆柏森森,木石交暈。

山雲自四麵八方而來,氤氳在溪水之上,層疊起紋。

倏爾有猿啼傳來,清清亮亮,在山穀中回響,有一種蕭冷之意,聽在耳中,讓人精神一振。

李蘭夢頭戴玄元冠,身披日月法衣,上麵繡著四象圖案,下描宇宙景象,他濃鬱如刀的雙眉軒起,手持拂塵,正在來回踱步。

李蘭夢走來走去,法衣颯颯,霞光起伏,如同蓮開,他好像遇到了什麽難解之題,很是猶豫不決。

正在此時,有風雷之音乍起,隻是一閃,一個紅裙少女就出現在李蘭夢跟前,她細眉長眉,念頭一起,肋下銀白的風雷雙翅緩緩收起。

“師兄,”

來人正是舒彤,她俏臉帶笑,美麗動人,看上去心情很好,他見李蘭夢眉宇間的猶豫,好奇地問道,“上洞八仙铩羽而歸,已經傳遍整個東荒,太冥宮的陳岩真是好樣的。這對我們玄門各派來講是一件大好事啊,你怎麽愁眉不展的?”

李蘭夢展顏一笑,法衣搖擺,有珠光墜落,掉在地上,暈開層層的漣漪,叮當有音,道,“我當時聽到消息,也是浮一大白,太冥宮陳岩確實了得。”

“那師兄是在擔心山門外的鎮海神針的力量?”

舒彤微微歪著小腦袋,大眼睛眨了眨,她知道,即使是八仙退走了,但他們以前答應下來的事情已經做了。

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他們引進了鎮海神針的力量,可是現在轉頭再清理,那就難了,得很費一番功夫。

她認為,師兄可能為這個苦惱呢。

“不是這個。”

李蘭夢搖搖頭,他不是擔心這個,而是提起另一件事,道,“我是想,現在東荒風雲起,我已經力不從心了,我準備向宗門發出申請,希望有更強力的人來主持。”

“這,”

舒彤張了張口,要說話,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東荒確實是風雲四起,越來越複雜。

這一刻,不隻是李蘭夢,其他的幾個宗門的人也有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