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新閣。

月落池中,蘆花素白。

風吹梧桐葉,不知多少秋聲。

還有斜斜的銀鉤,拖曳而下,上麵寶簾卷起,盡是桂影斑駁。

魚焦山換了一身青衫,頭上未戴發冠,發髻用木簪子別起,上麵繡著碧圓紋理,彎曲如龍蛇,隱有煙雲,他靜靜而坐,小口小口抿著靈酒,隻覺得口中索然無味。

不多時,木屐聲聲傳來,有一青年人,峨峨高冠,雪白長衣,腰係水火絲絛,上麵掛著紫色的鈴鐺,稍一走動,就是叮叮當當作響。

聲音非常清脆,像是洗過山骨的冷泉水,聽在人的耳朵裏,讓所有的煩躁一掃而空。

青年人來到閣中,行了一禮,安安穩穩端坐,自袖中拿出一個折扇,很有一種風流倜儻。

魚焦山悶聲不吭地將滿滿的一壺酒喝完,隨手將燙金的酒壺擲到水中,叮當一聲,暈開層層的漣漪,驚起上百頭的魚兒,在搖頭擺尾。

“很不甘心啊。“

魚焦山搖搖頭,長處一口氣,道,”一個外人,還隻是凝結道果,但手持帝君之令,我這個堂堂天仙都不得不從。“

”名與器,大義所向。“

青年人麵對魚焦山,從從容容,道,“大帥,這麽多年來,我們打著紫陽帝君的旗幟,自成一派,在天庭中經營,得到的好處比起無依無靠的人強太多了。拿了好處,也就背上了枷鎖,就是這樣。”

“是這個道理。”

魚焦山也清楚,要不是帶著帝君的旗號行事,他當年如何從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甚至從真仙三重晉升到天仙,道,“我隻是想不明白,帝君大人為何選擇了陳岩?“

青年人是杜登高,他跟隨魚焦山很久了,是魚焦山的智囊,也是非常親密的好朋友,無話不談,道,”天庭之浩瀚,人員之無限,即使是北幽紫陽帝君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都沒有見過真麵目,但隻要想一想,這種人物的心思和手段,肯定超乎想象的厲害。“

“現在大事洶洶,群雄並起,前所未有地威脅到帝君大位,北幽紫陽帝君肯定會慎之又慎,才做出判斷。“

杜登高看了魚焦山一眼,直言不諱地道,“大帥,說句不好聽的話,帝君選擇陳岩,很有可能陳岩是比你適合這個位置。”

魚焦山沉默許久,看著蓮花開後的晴天,鬱鬱馥馥的香氣彌漫,道,“你說說看,陳岩哪裏比我合適?”

杜登高聽了,苦笑一聲,雙手一攤,道,“帝君的心思,我哪裏猜的透?”

見魚焦山一直盯著自己,杜登高一展雲袖,從容起身,看著清風明月,滿眼的雲山像是畫卷一樣鋪開,層層疊疊的交織,想了想,道,“陳岩修為不如大帥,人脈不如大帥,這兩個方麵比較,差距不小。”

“說實話,”

杜登高走來走去,身有風雷之音,鬆柏倒影梧桐葉亂,道,“我也想不明白帝君為何會挑中陳岩,要強行說陳岩和大帥最大的不同,就是陳岩是真正的外人,不是天庭之人。“

“不是天庭之人?“

魚焦山端坐,背後山水屏風,紫青之氣縈繞,化為篆文,字字珠璣,大方光明,他緩聲道,”這個不應該是陳岩的劣勢?陌生之人,不僅沒有人脈,還會被天庭之人排斥。“

“是。“

杜登高先說一句,然後反問道,”大帥,當日我們得到眾多勢力默契地要推掉紫陽帝君的大位的時候,我們都談過,思考該怎麽挽回。可是我們兩人談論來談論去,都是束手無策。“

”天庭之人,麵對這個局勢,真的是沒有能力翻盤。“

魚焦山想到他們當初的討論,略一沉吟,道,”天庭的人不行,那就找一個外人來,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外來的和尚能不能念好經我不知道,但總是一種嚐試,是一種希望。”

杜登高看著池中月寒生暈,波生霜輝,粼粼散開,道,“現在仔細想一想,紫陽帝君選擇陳岩,是有其他人比擬不了的優勢。”

“優勢,”

魚焦山重複一句,周匝梧桐葉靜,桂花起落,翩翩其影。

“陳岩是個很陌生的人。”

杜登高從帝君選中陳岩來反推他的優勢,道,“要是天庭之人,我們都是知道熟悉,什麽行事風格,什麽人脈關係,等等等等,都是一清二楚,落葉而知秋,逃不出手掌心。”

“陳岩不一樣,他這樣的人,我們幾乎是一無所知,很多時候,陌生代表著變化,代表著出其不意。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熟悉,就是優勢。”

“有道理。“

魚焦山點點頭,瓔珞垂肩,金燈叮當,嘿了一聲道,”確實是出其不意。“

”還有另一個方麵。“

杜登高思路清晰,侃侃而談,道,”我們說陳岩沒有人脈,是指陳岩在天庭沒有人手,可是他是太冥宮的人,在太冥宮中的人脈如何,我們可不知道。“

聽到這,魚焦山先是一愣,悚然而驚,他麵容變得嚴肅,道,”你是指帝君想借助太冥宮的力量來行事?太冥宮是諸天之中當之無愧的巨無霸勢力,但和我們天庭的關係可不好,選擇太冥宮,會不會將天庭中的潛在盟友推到另一麵?“

“涉及到天庭和太冥宮這樣的龐然大物,分分合合的,我們真不知道。”

杜登高心思細膩,善於洞察,道,“我曾翻閱過天庭的記載,在很早的時候,五位帝君尚未完全歸位,那時候天庭和太冥宮曾經有過一段蜜月期。而天庭和太冥宮的翻臉,突如其來,誰都不知道原因。“

“還有這樣的辛密?”

魚焦山很是驚訝,這麽說來,大勢力的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真的是讓人難以揣測。“

”至於用太冥宮的人會不會把天庭中潛在的盟友推入到敵對一方,也不用太擔心。“

杜登高越說目光越亮,像是明燈一樣,道,”紫陽帝君在天庭神龍見首不見尾,能夠有多少潛在盟友?肯定是少的可憐,要是真能夠拉攏太冥宮,那麽這麽少的人離去也是值得的。“

魚焦山聽完,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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