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

水洗石骨,雪滿竹前。

林空鬆子落,月冷桂花香。

晶晶瑩瑩的溪水自山丘蜿蜒中而上,層疊向前,交雜花色,粼粼的光暈升騰,上上下下,偶爾有錦鱗出現,尾一甩,漣漪晃動。

不知何時,一葉扁舟東來,打破了山中的平靜,沉沉的鍾磬聲響起,帶著悠揚的味道,很清脆,很悅耳。

徐有誌頭戴銀冠,身披元和仙衣,上麵繡著仙鶴展翅,鬆柏森森,腰間水火絲絛上係著鈴鐺,負手而立。

徐有誌腳踏扁舟,逆流而上,順著小溪,在山中穿梭,麵容上沒有表情,實則心中卻是波瀾萬分,一刻都停不下來。

他想著最近三十三天的發生的各種事情,隻覺得目不暇接,千言萬語都無法表現出自己的心情。

紛紛擾擾太精彩,刀光劍影又血腥,渾水摸魚都不讓,意上心頭難自停。

又過一會,扁舟到了溪流的盡頭。

溪水的盡頭,是不是高崖,不是絕壁,而是一朵蓮花,出水十丈,綠葉如大蓋,翩翩然垂下,擋住暑氣不到。

溪水像是從整個蓮花根部汩汩而出,又少到多,最後汩汩冒出。

在荷葉的遮陰下,兩個人正在安安靜靜下著棋,黑白棋子落在星辰棋盤上,幽幽的星火之光凝成光暈,散開又聚攏,聚攏再散開,裏麵有細密的經文在生滅。

徐有誌定目一看,發現左麵之人是陳岩,而右側的人,腦袋很小,脖子很粗,一身麻衣,看上去頗為怪異。

徐有誌看到這個怪異的人,卻是微微一愣,因為他可是認識,眼前的麻衣人雖然長相怪異,脾氣也不好,但是在天庭中位置特殊,是鼎鼎大名的煉器宗師。

這個人,在天庭中與人為善,人緣很好,但向來是中立,不理天庭中的紛紛擾擾,而看他和陳岩融洽的樣子,莫非是表態站隊了?

真真是不可思議啊。

麻衣人白易居聽到聲音,抬起頭,看了徐有誌一眼,一推棋盤,周匝桂花寥寥風轉留香,像是雨雪霏霏,笑道,“今天下了太久,我也是累了,就到此為止吧。”

陳岩知道對方是故意這麽說,點點頭,同樣笑容以對,道,“那今天就到此為止,改日我再邀白道友飲酒。”

“好。”

白易居答應一聲,大袖一展,平地起了祥雲,祥雲之中,有神龜似的法器,滴溜溜一轉,托舉住身子,冉冉升騰,須臾之後,就上了雲霄,消失不見。

不愧是煉器宗師,剛才祭出的飛行法器宛如活物一樣,栩栩如生,讓人看得歎為觀止。

陳岩目送白易居離開,轉過身,看向徐有誌,開口問道,“我讓你收集的消息都收集全了?”

“是。”

徐有誌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經過最近的變故,陳岩在徐有誌的心中愈發深不可測,不愧是帝君選中之人,非同凡響。

“大人請看。”

徐有誌自袖中取出一塊玉板,遞了上去,上麵是蠅頭小字,密密麻麻的。

徐有誌目光掃光上麵的小字,手都不自然的顫抖。

原因很簡單,這表麵上看上去並不起眼的小字,代表著最近三十三天中的一段腥風血雨。

每一個字,都代表著一次風暴,染著血淋淋的雨。

陳岩接過來,展目一看,劍眉軒起,上麵的字體如刀似劍,蘊含殺機。

“北昆侖原道尊者座下大將邱博人因和一女仙有苟且,被女仙的道侶聯合人擊殺於崖前,鐵槍串骨。”

”廣靈真尚洞天之主的幼子下海捉蛟龍,不慎引來蛟龍一族的憤怒,被打的遍體鱗傷,傷了根基,自身的混天寶帶被人奪走。“

”五陵仙府門下有弟子和幽冥之人勾勾搭搭,結果不知為何,引得幽冥地府之人反戈一擊,自身喪命。“

”傳言西雲母和天庭某位天仙有不正當關係,引得東王公大怒,連續杖斃了上百人。“

…………

一件件,一樁樁,等等等等,看在眼中,就能夠想象到整個三十三天中競爭帝君大位的鬥法到了白熱化階段,各個競爭者逐漸放低底線,各種手段頻出,無所不用其極。

“紛紛擾擾的,真是精彩紛呈。”

陳岩合上玉板,眉宇間有淡淡的笑容,道,“你方唱罷我登場,亂糟糟的互不相讓,都是何苦由來的啊。”

聽到陳岩狀似感慨的話語,徐有誌低下頭,掩住眸子中的異色。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清楚,要不是眼前之人出手給了天烏神皇一擊,徹底拉開了序幕,帝君大位的爭奪還是溫吞水一樣,哪裏會像現在這樣直接進入白熱化,血雨腥風。

作為罪魁禍首之一,還有心思在這裏假感慨,真是腹黑啊。

說實話,當時陳岩選擇對天烏神皇動手的時候,徐有誌真沒看好。

可是真真沒有想到,陳岩會選擇天烏神皇不聽話的女兒為切入點,羚羊掛角一樣的思路,讓整盤棋局都活了起來。

而且這樣的事情能夠成功就是很出乎意料的了,後麵引起的連鎖反應更是讓人瞠目結舌。

真的是,撥一撥腥風血雨,自己卻在案上,看風起風落,雲卷雲舒。

其中的切入,連鎖,旁觀,一步接一步,匪夷所思。

陳岩放下玉板,展袖起身,來回踱著步子,法衣颯颯,映著頂部垂下來的荷葉,綠幽幽的光沉凝在眉宇間,有一種厚重,一種深沉,一種不可測度,他突出一口濁氣,呈現白光,像是龍騰一樣,來回夭矯,錚錚然有玄音發出。

陳岩走來走去,突然笑道,“有誌,你看一下,現在的局麵很好啊,其他人熱熱鬧鬧,你爭我奪的,我們反而平靜下來。”

陳岩自顧自說話,道,“說起來,還是我們勢力很弱小,人家是樹大招風,才會引來災禍,我們人少勢弱,沒人看在眼裏,也沒有什麽破綻可抓,反而成了好事。”

徐有誌聽了聽,愕然少許,才反應過來,發現確實如此,他們一係人少勢弱,辦事的時候不方便,這個時候,卻在眾虎視眈眈下,沒有什麽明顯的弱點和破綻被抓。

徐有誌看著眉宇間有光的陳岩,心中一動,難道這也是他的算計之一?

化被動為主動?

將弱點變成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