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場中。

丹霞映山,紫光繞林。

煥彩七蓮花,玄妙天靈音。

萬千的青氣橫空而來,化為神人之姿態,駕龍騰空,天河在周匝,有浩浩蕩蕩的水聲,響之不絕。

道人穩穩當當地坐在雲榻上,頂門上顯出慶雲,半畝大小,上麵是金燈萬盞,垂光點點,如簷下滴水,無聲無息。

他一手握著玉如意,瑩瑩的光隨意揮灑,自柄端龍鳳上激射出光,交織出圖案,裏麵有光,有色,有聲音,有形狀,有規則。

不是簡單的畫麵,不是繁雜的世界,而是整個宇宙。

是的,整個宇宙,萬事萬物,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鼓掌之間。

宇宙,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非常神秘,非常浩瀚,非常複雜,窮極一生,都隻能夠見識到皮毛。

有一句俗話說,生有涯,而學無涯,也是這方麵的一個表述。

但在其他人眼中神秘複雜令人敬畏的整個宇宙,在道人的眼中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樣的清清楚楚和明明白白,帶來的不是欣喜,不是高興,不是自信,而是無數歲月積累下來的枯燥無味。

因為明白,所有透徹,終於是枯燥而乏味。

“是啊,枯燥無味。”

道人目光空空,身後元化初現,玄上飄渺,空胎青青,陰陽在形,他麵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聲音平平靜靜,似乎有著說不出的內斂,道,“確實是時候離開了。”

正在這個時候,忽有祥瑞之氣橫空而來,何止千萬丈,上麵是八角的花紋,層疊積累,每一個都是玄妙無比。

玄妙到難以形容,甚至是天仙見到,都覺得目眩神迷。

下一刻,

紫青之氣垂落到道人對麵的雲榻上,有一團雲氣,聚散無形,太元在內,似是存在,似是不存在,然後幽幽的歎息聲傳出。

這個聲音,很是古老,又很是年輕,像是垂暮的老人,看透世事,又如同懵懂的孩童,睜開眼看世界,滿是好奇。

這樣極端的對立,出現之後,卻是讓人沒有覺得半點的衝突,好像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雲氣垂到雲榻上,悄然無息。

道人目光看過去,手按玉如意,道,“道友來了。”

“嗯。”

同是金仙道祖,自從宇宙開辟以來,兩人不知道打了多少交道,真的是知根知底,來人歎息一聲,道,“我原以為我們兩人還會繼續鬥下去,沒想到一轉眼你真要離開了。”

道人少見的笑了笑,扶正道冠,道,“你要是想找對手,又不是沒有。再說了,你要是不甘心,可以跟著我一起離開,我們到外麵,再見個勝負輸贏。”

來人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勇氣。”

在這個宇宙中,金仙道祖於道同存,不死不滅,亙古永存。

任何的劫難,任何的變化,他們都是笑看風雲。

可是要離開,沒了大道之庇護,外麵的局麵如何,真的不知道。

來人習慣了萬事皆在掌握,不願意再麵對不可捉摸的變化。

“談不上勇氣不勇氣的。”

道人看了一眼,手握玉如意,平平靜靜說話,道,“隻不過是道不同而已。不過,等你待得久了,也會有離開的一天。”

“我相信不會有那一天。”

來人看不出形狀,就是雲光,聚散無形,不斷變化,演繹天地萬象,陰陽五行,六合八卦,盡在其中,道,“我做道祖,逍遙自在,坐觀風雲,不會改變。”

“或許吧。”

道人不置可否,雖然同是金仙道祖,但兩個人的道是不同的,再說了,他們成道有先後,見到的風景也不一樣。

“你走之後,你的道統怎麽辦?”

來人安靜了一會,又提到一個話題,道統之說,關係到很多,冥冥之中的影響,更是不到其中不會了解。

“願意跟我走的幾人,我會帶他們離開。”

道人對此表現的很從容,他大袖搖擺,璀璨的光暈橫生,像是日月垂下,道,“至於其他人,就留下來。反正該傳授的我已經傳授了,以後如何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道人目中有睿智的光,洞徹所有,不急不緩說話,道,“有我留下的鎮運之寶,不出現天地巨變,不會斷絕道統。”

“也是。”

來人點點頭,道,“反正前人離開宇宙之時,也是這麽安排的。”

“待你們離開,我們留下的人也會緊閉道場,萬載之內,輕易不會現身。”

來人說著話,聲音幽幽的,道,“就是不知道,這一個紀元中,誰能夠抓住機遇,補足你們離開的位置。”

“一個紀元之內豈能補全?”

道人的瞳孔之中,折射出萬象,種種不同,道,“不過要是我們不走,後來人是沒有機會的。”

“那是當然。”

來人的話語聲中帶著理所當然,道,“我們占據大道,化身規則,我們不走,後來人根本沒有路。”

兩個金仙道祖,麵對麵對談,談笑風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雲氣散去,祥光不見,這個沒有顯出形體,沒有露出麵容的神秘道祖離開了。

還是隻剩下道人一個人,他大袖一展,從雲榻上起身,來回踱步。

“是要離開了。”

道人目光深邃,似乎能夠看到宇宙的深處,隨著自己決意離開,原本和自身已經合二為一的規則如龍蛇一般在翻滾,在咆哮,在夭矯。

玄妙的力量自然而然衍生,在洗練自己原本的烙印,這樣下去,遲早有一日,就會徹底煥然一新。

那個時候,新的規則就會誕生出來,亙古不變的在那裏,然後若是肌緣巧合下,會有新的金仙道祖出現,合道而永生。

那個時候合道的景象,恐怕自己是見不到了。

道人來回踱步,風雲景從,時光環繞,他想了想,屈指一點,一道莫名的光輝自指尖激射出來,倏爾一轉,化為寶珠,出了道場,向萬界而去。

離開在即,隨手種下一顆種子。

來日或許能夠開花結果,或許深藏地下萬年不出,或許有朝一日煙消雲散。

他並不在意,隨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