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鬆蘚蒼翠，葉落如霜。

青白交暈之間，夾雜遠處玉樹上的鳥鳴，聲聲清脆。

於敬詞法冠高衣，大袖飄飄，走在山間小路上，木屐咄咄。

他看了一眼正在吵鬧的兩人，問道，“星星啊，你對這幾天我們玄門的聚會怎麽看？”

大頭童子徐星星背後是重重疊疊的星光，折疊成如暈如輪的樣子，風一吹，顫巍巍的，似乎會隨時墜落，化為滿地的星星。

他正蹦蹦跳跳的，陡然聽到自家師兄的問話，先是一愣，然後抬起頭，眨著大眼睛，裝作認真思考的樣子。

是的，真的很認真。

即使是戚小天都停下來，沒有再去掐他。

好一會，迎著兩人期待的目光，徐星星捏了捏下巴，道，“很好。”

“很好，”

於敬詞等了半天，沒想到就等到這兩個字，他差點都栽了個跟頭，少見地翻了翻白眼，問道，“就這個？”

“是啊。”

徐星星小臉上的認真早就一掃而空，滿是笑嘻嘻的，星輪懸在身後，倏大倏小，周匝是金芒躍空，碰撞生輝，道，“就是很好啊。”

戚小天則不幹了，玉足一點，就來到徐星星的身邊，手輕車熟路地抓起對方的耳朵，用力一扭，另一隻手叉腰，斥聲道，“就兩個字你還思考半天？”

“疼，疼，疼。”

徐星星用手抱著耳朵，跳腳不已。

於敬詞對這位鴻運齊天的小師弟是徹底死心，於是轉向戚小天，問道，“師妹，你怎麽看？”

“我啊，”

戚小天放開徐星星，黛眉輕蹙，好看的容妝愈發精致，她想了想，答道，“讓我來看，這是玄門少見的團結，大家齊心合力，眾誌成城，無往而不利。”

“隻要保持下去，我們玄門肯定可以在三十三天中開創大場麵。”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戚小天說的眉飛色舞，神采飛揚，整個人都放出光來。

剛開始，於敬詞還凝神聽著，隻是聽著聽著，他莫名地覺得有一種熟悉感，再一想，這不就是陳岩說的話嘛。

那個太冥宮的天仙，說服玄門各派的時候，就是這樣口若懸河，舌綻蓮花的。

想到這，於敬詞沒有再想聽的意思，他擺了擺手，打斷了紅衣少女戚小天的說話，直接向兩個同門問道，“你們真覺得這樣的玄門合作很好？”

徐星星和戚小天同時點點頭，動作很一致，道，“我們都覺得很好。”

戚小天看著皺著眉頭的師兄，問道，“師兄覺得不好？”

“不是不好。”

於敬詞眉頭皺了皺，他緩步而行，看著周匝的晴綠浸染，涼風習習，有一種清冷，沉吟少許，道，“這樣齊心合力，確實能夠無往而不利，像這次能夠斬滅各路牛鬼蛇神就能看得出來。要不是有諸多門派真心合作，哪裏會有這樣的效果？”

“那不是很好。”

徐星星沒心沒肺，快快樂樂的，道，“師兄你還皺著眉頭，像個小老頭似的？”

於敬詞這幾天想了很多，這個時候正好和兩位同門講一講，道，“這樣聚集在一起，眾人同心，對玄門整體是再好不過，但對我們無極星宮並不全是好事。”

“嗯？”

徐星星睜大眼睛，目光很亮，看上去像是在認真的聽。

於敬詞繼續說話，道，“這樣眾人聚在一起，共同商量在一起，看似是任何人都能夠發表意見，可實際上還是最後有人要作出決斷的。”

徐星星暗地裏撇了撇嘴，這不就是民主集中嘛，還囉裏囉嗦說這麽多。

“這樣不很好？”

戚小天有點聽不懂，她覺得這樣真的很好，大家一起商量，然後出決議。

“這樣的決議看似是公平，但到底還是有人做出。”

於敬詞眉頭皺起，道，“我們無極星宮可不是做出決議之人。”

他的話語意思簡單，無極星宮現在修為最高的是他於敬詞，雖然修為在真仙層次中屬於頂尖的，但對上其他宗門中的天仙，肯定是要平白低上半頭。

修為低，威望不足，說話就沒底氣。

這樣的情況下，就隻能夠隨大流了，沒法盡可能地為無極星宮爭取利益。

沒有話語權啊。

於敬詞聲音不斷，道，“你們兩人要是看得明白，就會發現，在最近達成的一係列的決議中，毫無疑問太冥宮，真法派，真陽派，太虛千幻道，太玄門等宗門得到的好處再大，我們無極星宮隻能是吊車尾。”

“原來是這樣，”

戚小天先是聽得若有所思，然後恍然大悟，大聲道，“原來是師兄你修為不高，威望也不夠，所以拖累了宗門，現在心中有愧？”

“我，”

於敬詞聽了，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自己說了半天，難道真是這個意思？

“於師兄，”

徐星星看到於敬詞臉色難看，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安慰的語氣道，“師兄不必有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安安靜靜就行。”

徐星星晃著大腦袋，聲音很響，道，“反正隔得這麽遠，宗門又讓師兄你專權行事，你怎麽做，宗門都不會知道。”

徐星星又用力拍了拍於敬詞的肩膀，發出啪啪啪的聲音，道，“師兄你不用自愧，更不用擔心。”

“我，”

於敬詞真的要吐血三升了，他不再管這對家夥，腳下不停，徑直往前走，這樣的事情和他們說是雞對鴨講，還是跟宗門說一聲吧。

回到長樂洞居然亭，於敬詞打發徐星星戚小天兩人離開，然後在道童的服侍下沐浴更衣，然後來到正殿。

在正殿中，點燃紫金銅爐中的檀香，香氣嫋嫋向上，化為星空一樣的圖案，折疊展開，層層不止，破開時空。

星空圖案展開，其中顯出萬古的星辰，浩瀚無邊，每一道光線，每一顆星辰，都有亙古不變的榮耀。

星空，榮耀，神秘，亙古，深沉。

所有的詞語，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從星空中看到，然後加上去，並不違和。

時間不大，一股宏大到難以想象的力量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