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神君揮手讓道童退下。

他踱著步子,木屐聲聲,像是外麵竹敲風音,千葉萬枝一起搖擺,有一種莫名的壓抑。

森森幽幽,重重鬱鬱,堆積風雨將來。

至於蓮花寶燈,燈光明滅,燈芯上發出的劈裏啪啦的聲音。

整個殿中,黑影淩亂,鋪在左右。

正是天仙之威,影響到周匝的時空,扭曲所有。

少年道人長眉如蠶,染著霜雪,軒起之後,冷冽浸染人心,他握緊手中的香爐,青煙嫋嫋,衝出三尺,上麵的畫卷冉冉鋪開,開始變化。

原本的桃花滿地,彌漫水上,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隆冬時候,千山鳥飛絕,一扁舟,一老翁,披著鬥笠,獨釣寒江雪。

他的聲音不大,但很穩,開口分析道,“三別道人鬧的這一出,恐怕湯穀的東王公和西雲母不會沒有動作,要是他們真的無動於衷,難免會令手下的人齒冷。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太陽神君身後的暗紅升騰,三足金烏騰空,發出輕鳴,在諸天之中激蕩,他皺著眉頭,道,“可是三別道人最近風頭也不小,是天庭中主張對東王公和清虛君歸順的強硬派之一,言語激進,大膽,辛辣,強硬,有不少的支持。要是帝君重罰三別道人的話,恐怕會引起很多人心中的不滿,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撥,一個打壓舊人迎合新人的帽子就會飛上去。”

太陽神君能被諸位帝君看重,並不惜一個天仙的名額,可見此人並不是隻懂修道之人,心思細膩而老練,有一種非同凡響的洞察力,能夠撥開雲霧,道,“隻要一鬧,東王公和清虛君想要順順利利地歸順天庭,恐怕不行了。”

太陽神君說著話,心中複雜難明,喜悅和驚怒交匝,說起來,也是怒大於喜。

這一出後,東王公和清虛君暫時無法歸附天庭,他的位置依然是大權獨攬,沒人來分,當然是喜悅,可是同樣的,這打亂了天庭帝君們的布置,身為帝君的嫡係,自然也是同感怒意。

特別是經過前麵的點醒,太陽神君現在格外有大局感,帝君們順利,自己才能在這一紀元中水漲船高啊。

“大人。”

少年道人左思右想,覺得是個死結,難以解開,道,“這事兒,要盡快稟告上去,讓諸位帝君做決斷。”

“我知道。”

太陽神君踱了一圈,袖中清秋,煙波森淼,沉吟一會,道,“你下去之後,找人仔仔細細地把三別道人查一查,摸一摸他的底細。”

“三別道人的底細?”

少年道人微微一愕,旋即明白過來,麵容上有著驚訝,杳杳不知深淺,道,“大人認為三別道人這一舉動是別人指使的?”

“哼,”

太陽神君冷哼一聲,他修道日深,老謀深算,又久在天庭這樣的複雜之地,從來不吝於從最壞的程度來猜測,道,“在這個關鍵時候,就發生這樣的事兒,要說是巧合,我是真不相信。”

太陽神君麵容如鐵,如火的雙眸閃耀出妖異的光彩,咄咄逼人,道,“三別道人我雖然不太了解,但這麽多年在天庭並不顯眼,他能夠一擊斬殺李小山,要是沒有門道,就是怪了。”

“也是。”

年輕道人眸子一亮,補充道,“李小山此人,善交際,性格強勢,我和他碰過麵,眉宇間紫雲翔集,有大富大貴之相,確實是很了不得的人。恐怕就是一般天仙出手,要將之斬殺,都不會那麽容易。”

年輕的道人說到這,一展雲袖,有沉煙颯颯之音,道,“我這就下去查一查,看一看其中到底有何貓膩。”

道人說完之後,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來人。”

太陽神君待對方走後,一個人重新坐回雲榻,靜靜地喝了一杯靈茶,仔仔細細地將整個過程想了一遍,才吩咐外麵的道童準備好雲車,然後整理衣冠入內。

少頃,隻見星星點點的火光自殿中冒出,倏爾化為垂翼千裏的金烏之光,華麗的雲車出於其上,華蓋高舉,向著東南方向行去。

正是異香氤氳,玄音不絕,橫空而行,似緩實疾。

不多久,亙古的林海天池在望,大片大片的綠色躍然照人眉宇,給人一種清清冷冷的感覺。

天池上。

石起掛雨,虹出亭前。

葉落浸霜雪,鶴唳聽妙音。

四位帝君,瑤池女仙,陳岩,六個人都是穩穩端坐,頂門上慶雲半畝,金燈瓔珞,何止千萬,細細密密,密密麻麻,垂下光彩,像是簷下滴水,絡繹不絕。

即使是陳岩侃侃而談,大說特說改革換新鮮血液的好處,或者吹捧帝君們對天庭的掌控,但四位帝君是何等老辣之人,任憑你舌綻蓮花,我就是不同意!

任你千言萬語,我自巋然不動!

這樣的態度,真的很讓人絕望。

陳岩看上去依然是不屈不撓,聲音一如既往,連變都沒有變,朗朗若玉音,道,“諸位道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他身子氤氳在金燦燦的光暈中,如天上的滿月,霜花墜地,叮當有音,在四下響起,道,“要是寒了玄門,東王公,清虛君等人的心,以後要想再彌補,那就要花費十倍百倍的力氣了。”

值日帝君麵無表情,手按玉如意,再次否定,道,“穩字當頭,我們不能有任何的冒進,要知道,外麵有不少人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三十三天,盯著我們天庭。”

值日帝君的話語中有一種莫名的意味,似乎若有所指,道,“越是這樣,我們就越應該有自知之明,不能想一出是一出,揣著明白裝糊塗。”

這話已經有所指了,某人是沒有自知之明啊。

就連瑤池之主的那位女仙鬥看不過去,她手扶雲鬢,青絲重重,美眸中有著晶光,同樣道,“東禦中拳拳之心,我等皆知,不過此時要先鎮壓下起義軍才行,其他的以後再慢慢談。”

陳岩剛要繼續說話,驀地有感應,心中一動,知道事情已成,道,“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