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前。

正是鬆月相對。

枝葉之間,昏溟幽深,彌漫著淡淡的煙水。

冷光自上而下,落在藤蘿懸垂的小徑上,淙淙的泉水和颯颯的風聲交織在一起,夾雜雨晴後的蟬鳴,有一種靜幽美麗。

阮幽珠坐在蓮花台上,細眉蹙起,眉宇間有少許猶豫。

這個時候,已經有兩人表態。

隻是無論是孔任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穩若磐石,還是周如華的大膽進取,冒險一搏,都是很大方麵和他們身後的宗門息息相關,牽一發而動全身。

可對自己的參照,可謂寥寥無幾。

雲長生坐在角落中,一身簡單的青衣,耷拉著小腦袋,像是在數螞蟻,似乎是感應到阮幽珠的目光,這位太玄門的陽光少年抬起頭,看了一眼。

“雲師弟,”

趙宛然頭戴星冠,身披華麗的法衣,手持玉如意,星辰扶搖,顧盼之間,自有威勢,他笑了笑,問道,“對於紫陽是否能重登帝君之位,你怎麽看?”

他的語氣平和,如同對同輩天仙。

原因並不複雜,因為雲長生出身於太玄門,又手持造化封魔劍,有這樣的地位。

“我不知道。”

雲長生劍心通明,有一說一。

“哦。”

趙宛然笑了笑,星冠之下,圈圈暈暈的光暈流轉,呈現紫青,如同萬千的星神端坐,口吐真言,道,“我看雲師弟怡然自得,還以為師弟已經成竹在心了。”

雲長生靦腆一笑,坐直身子,背後隱有劍鳴,綻放燦白之彩,貫通四方,道,“等門中師長問了,我就有答案了。”

“嗯?”

對於這話,就是清冷若蓮花的棲寧郡主都是微微訝然,覺得自己聽不明白。

雲長生眸光清亮,純真無邪,道,“等門中師長問我了,那時候,我想到什麽就是什麽。”

“這個,”

在座的天仙聽完,都是愕然,須臾後,若有所思,這可不是簡單的碰幾率,而是劍心恒一,空明返照,以冥冥之中的牽引,直指根本。

其中的玄妙,不可言,不可說,不可見。

或成,或不成。

棲寧郡主螓首低垂,鬢角插花,搖搖擺擺,有著餘香,到現在為止,在場已經有三人有了決斷,或是以宗門為主,或是用劍心叩問,可一點相同,都認可帝君之位撲朔迷離,紫陽重登的機會並不是板上釘釘。

“我該怎麽決斷?”

棲寧郡主頂門上燈火一盞,點亮希望,她在門中的話語權不小,所做出的判斷影響更大,更得慎之又慎。

趙宛然環視全場,眸子黑幽,星河在望,忽然問道,“太冥宮的陳道友未來?”

“這個,”

周如華麵容平靜,他可沒有什麽王不見王的意思,道,“陳道友神出鬼沒的,自從上次一別,我就沒有見過他了。不過這次我通知了三聖門和天上仙府的道友,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聯係上陳道友了。”

正在此時,隻聽一聲清音響起,遠遠傳來,像是金石一般,回響左右。

眾天仙若有所覺,抬起頭。

下一刻,

就見亭前的虛空倏爾裂開,剛開始之時,隻有半尺,宛若豎瞳,須臾之後,不停擴大,化為百丈,其中金燦燦一片,宛若黃金海洋。

在裏麵,有一架飛宮沉浮。

哢嚓,

宮門打開,走出一個少女,她頭戴寶冠,身披玄衣,腳下寶龜,一手持寶鏡,一手握蓮花之旗,威嚴肅穆。

棲寧郡主看著來人,見她乘龜行來,頂門上是千千百百的神光落下,若華蓋下垂,連絡成帷,晶瑩剔透,細密的經文若隱若現,神秘非常。

她美眸一亮,認出根底,開口道,“可是金母元君的傳承人?”

“在下李清水,見過諸位仙尊。”

李清水翩然向前,屈膝萬福,裙裾搖擺,不卑不亢。

“李道友,”

棲寧郡主起身還禮,麵上帶笑,她這麽做,一方麵是因為都是女仙,先天親近,另一個方麵是金母元君和她背後的宗門頗有淵源。

李清水幹脆利索,沒有拖泥帶水,進入亭中,簡單寒暄了幾句後,就直奔主題,道,“我這次來,是受太冥宮的陳岩陳道兄所托,他不便前來,就讓我帶一句話。”

“陳岩,”

在場的諸位天仙聽到這兩個字,都是神情肅然,他們口中不說,但都是天之驕子,仙中絕頂,自有傲氣,可不得不承認,太冥宮的陳岩高出一頭。

對於這位太冥宮年輕一代光耀千古的人物的話,他們可以不聽,可以不信,但不能夠無視。

周如華吸了口氣,頂門上寶光流轉,層疊花開,道,“李道友請講。”

李清水坐在寶龜上,裙裾散開,和龜殼上的花紋映照,周匝是粼粼開的水紋,她道,“陳岩陳道兄講,要是諸位相信他,就押寶紫陽能夠重登帝君之位。”

李清水接著說話,道,“陳道兄認為,紫陽上位,有十之七八。”

“十之七八。”

在亭中端坐的天仙聽到這四個字,或是蹙眉,或是抬目,或是握緊手中的拂塵,很顯然,這不是言之鑿鑿,但已經是信心滿滿的。

“諸位,告辭。”

李清水說完之後,不再停留,她團團一禮,然後玉足一點,她座下的寶龜周匝的水紋蕩開,層層疊疊,如同煙霞,踏空而起,重新進入飛宮中。

轟隆隆,

悶沉沉的雷音中,飛宮飛入虛空裂紋,須臾後,如同豎瞳般的裂紋由濃轉淡,很快就消失不見。

來的匆匆,去的果決。

亭中安靜下來。

有枝葉的冷光,浸過小窗,到地麵上,如同魚龍舞。

好一會,周如華踱著步子,妙音叮當,串串湧珠,道,“陳道友真是很自信啊,十之七八,這個我們都是沒有想到的。”

其他人都是暗自點點頭,不管是他們要給宗門怎麽匯報,有怎麽的立場,但都是覺得帝君之位的爭奪撲朔迷離,混沌一片,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可是陳岩的話,卻完全不一樣,話語雖少,但流露出一種肯定,言之鑿鑿,不會改變,真是讓人非常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