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府衙。

庭中鬆木百株,老幹虯枝,青蔥凝翠,望之若綠雲覆蓋,煙雲橫生。

稀稀疏疏的秋光自枝葉扶蘇間照下,穿過琉璃小窗,照到堂中。

明潔、幹爽、晶沁,是來自季節的韻味。

風聲、蟬聲、鬆聲,如同天籟。

要是以往時候,這樣幹淨清爽的天氣,衙中的官吏們說不得要泡上一壺好茶,品茶之後,詩興大發,酸文腐句,洋洋灑灑。

隻是今日卻大不一樣,整個府衙的人員都是貼著牆角走,輕手輕腳的,大氣都不敢出。

陳岩頭戴銀冠,身披雲紋錦衣,豐神俊朗,立在堂中。

他目光掃過全場,發現府城中重量級的官員一個不差,都是到場。

“哼,”

五陵公感應到陳岩的目光,冷哼一聲,麵沉如水,這次調查團來的太快,其中的味道,讓神靈們很不舒服。

“君權和神權根本對立,即使不是我,將來肯定也有人挑破。”

陳岩對未來之路已有打算,心中有依仗,故而不慌不忙,從容鎮定。

他可沒有那些文人兼濟天下,行聖賢之道,教化眾生的偉大抱負,就是想借著朝廷盤根錯節的力量和組織關係,來輔助自己的長生修道而已。

官場之路走不通,就去道盟,真要是朝廷混不下去,還會投奔仙道玄門。

反正勢力隻是他披的虎皮,最為在意的從來都是自己的力量。

嘩啦啦,

時候不大,一行人從外麵進來。

為首之人,看上去三四十上下,麵白無須,目光有神,手捧寶匣,沉穩大氣。

身後有帶刀侍衛,裹在甲胄中,殺伐之氣森嚴。

“諸位聽旨。”

來人到了玉案前,打開寶匣,取出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金台府城神靈之事,沸沸揚揚,議論紛紛……”

忽略掉其中洋洋灑灑的駢文華章,到最後才是圖窮匕首見,道,“陳岩狷傲狂勃,目無大局,影響惡劣,現令其讀書修身以養其氣,二十年內不得參加科舉。”

話音一落,府衙的人不由得都把目光投向陳岩,惋惜者有之,幸災樂禍有之,無動於衷者有之,大快其心者有之,百人百態,各不相同。

陳岩無視背後的諸多目光,平平靜靜。

欽差大人頓了頓,繼續用抑揚頓挫的語調,道,“對於神靈之事……調查團進行調查,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欽此!”

陳岩上前接旨,神情平靜,很有一種不動如山的平穩,看得周圍人暗自點頭,別的不說,解元公的風骨還是少有人及。

五陵公則是麵色難看,調查團就是一柄鋒利的刀子,刺了過來,再抽出去,就是要見血的。

來者不善,他有好臉色才怪。

“五陵公,”

欽差大人宣讀完旨意,麵上的古板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笑容,道,“接下來本官要在府城待一段時間,希望五陵公能夠多多支持。”

“欽差大人客氣了,大人奉旨辦事,我等怎麽敢不配合?”

五陵公說話一點不客氣,不是他沒有城府,而是針尖對麥芒,沒必要假惺惺的,平白讓人看低。

“嗬嗬,”

欽差大人對五陵公的怨氣視而不見,滿臉笑容。

“我先走了。”

五陵公待在衙門中悶氣,大袖一擺,化為一道神光,回歸中央神廟。

對於五陵公的失禮之處,在場的眾官員都好像沒有發生一樣,照樣談笑,他們是一個團體,巴不得能夠限神靈之權。

這個爭鬥,沒有對錯,隻是利益分配。

這個時候,欽差轉動陳岩近前,上下打量了幾眼,笑道,“解元郎真的是風采照人,以後隻要閉門讀書,靜心養氣,肯定會有一個好前程。”

陳岩能夠聽到對方話語中似有深意,他卻不願去多想,反正準備走道盟的路子,以後和文官的牽扯很少,隻是虛虛地答道,“學生謹遵欽差大人教誨。”

“好。”

欽差沒有多說,點點頭,像另一個官員走去。

“這個段落結束了。”

陳岩站在窗邊,午後的日光射了進來,斑駁出碎金的樣子,和樹影交映,他隻覺得一陣放鬆和期待。

自己以不遜色於金丹修士的強大實力,又會在道盟之中,掀起何等的聲勢?

天下的精彩,從來都不是在一隅之中。

下午。

朝中欽差抵達府城,並頒布宮中旨意的消息,已經傳的滿天飛。

大街小巷之中,走卒商販之間,議論紛紛,吵吵嚷嚷。

府城的百姓,向來都是膽子不小,敢於說話,喜歡議論朝廷之事。

“可惜了解元公。”

“是啊,是啊,不然咱們金台府城要出一名狀元郎嘍。”

“皇上未免處罰重了點,這是國朝之未有。”

“內閣的大學士們也不知道勸一勸皇上?”

“哼,都是些北人,說不定他們巴不得我們南人吃虧呢。”

街道上,酒樓裏,花船中,集市間,形形色色的人群,都是敢開口說話。

風向很明顯,絕大多數人對陳岩感到惋惜。

無論是哪一個朝代,地域風氣都是非常之濃厚的,陳岩最近風頭大盛,文章傳遍天下,鐵骨錚錚眾人讚歎,家鄉中人都是引以為傲。

人們通常是習慣幫親不幫理,眼見自家人受到了欺負,自然是罵聲一片。

有性子暴躁的都聚在府衙鼓噪,要不是衙門中有先見之明,派兵士守衛,說不定還會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騷亂。

“這下子是真的成名了。”

孫人峻站在高樓上,居高臨下,看著下麵的人頭,聲音平靜道,“這詔書一下,就等於給廟中的神佛塑了金身一樣,金光閃閃的耀眼。”

翩翩若仙鶴般的少女陪在身邊,細眉蹙起,道,“即使背負天下之名,但被斷絕科舉之路,隻能在士林中鼓吹,比不上權力在手,得不償失。”

“無所謂,從此後,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孫人峻轉過身來,道,“接下來,準備會試,這一次,我一定拿一個好名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