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中。

顏色空明,竹光照影。

石色青苔入畫,綠雲橫浸到屏風石上,若晴嵐出岫,似秋月霜空。

天在上為白,水沉下凝玉。

陳岩站在中央,大袖飄飄,神態沉靜,說出話的卻石破天驚,振聾發聵。

轟隆隆,

話語落下,場中眾人似乎聽到金鼓大鳴,風雲呼嘯,向來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元神真人們紛紛霍然起身。

他們或是驚訝,或是駭然,或是不敢置信,目光盯著最中央的少年人!

補天之舉!

四個字,重若萬萬千千的山嶽,越是有見識的人,越是明白其中的輕重。

玉堪真人眉頭皺起,像是懸了珠子,幽深莫名。

當時他們得到龍族之人的提醒,前往太冥宮去討要五彩玄黃石,最好的打算就是以此為根基,勉強修補天水界上天地胎膜的裂口。

雖然隻是縫縫補補,可是在他們想來已經是難得的壯舉。

至於真正的揮手補天闕,混元如一,再造乾坤,他們連這個念頭都從來沒用過,因為實在是太難了!

這個時候,風吹來。

竹葉搖曳,颯颯而響。

從石上拂過,徐徐入鼻,有一種難言的金石之氣。

玉堪真人一個激靈,麵容前所未有的冷峻,他攏在袖中的手指攥緊,似龍似蛇,開口道,“陳真人,補天之舉可不是一句話,天材地寶,玄訣秘要,人手工程,缺一不可。”

陳岩感應到對方咄咄的目光,揮一揮袖,風淡雲輕,道,“我們太冥宮不會說大話。”

不會說大話。

五個字一落,場中又是一片安靜。

岩下金水,暈光生彩。

細細小小的水紋,像是千百仙鶴展翅起舞。

眾人看著明輝水光,隻覺得一股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情緒在心底醞釀,沸騰,呼嘯,要噴發出來,渲染整個天地。

顏江寧目中有奇異的色彩,率先開口,聲音洪亮如銅鍾,大聲道,“好一個補天,不管是能成不能成,光是太冥宮這樣的大動作,我是心服口服。”

“不錯。”

另有一人起身,法衣獵獵,掩飾不住麵上的激動,道,“補天之事,我們明陽宗百分百支持。”

“讚成。”

“同意。”

“全力以赴。”

一時之間,場中如同烈火烹油一樣,熊熊燃燒,劈裏啪啦的聲響,彌漫四方。

熱血,激昂,奮進。

轟轟烈烈,勇往直前。

天水界苦虛空生物久矣。

本來大劫之後,界中靈機匱乏,再加上虛空生物肆虐,真正的雪上加霜。

無數年來,不知道多少修士要立誌斬殺虛空生物,還界中一個太平,但從來沒有人能夠光明正大提出補天之舉,因為實在是太難太難。

也正是這樣,當陳岩以及他背後代表的太冥宮大張旗鼓地提出補天之舉後,場中的元神真人們才會這麽狂熱。

孔檜能夠感應到這種狂熱,也明白這種狂熱。

他皺著眉頭,目光沉沉,隻是想不到,陳岩到底是真要把握進行補天之舉,還是要借此機會提出口號聚攏聲勢?

要是真是幌子的話,那麽他也得說一句佩服。

玉堪真人再次出列,扶正法冠,整理仙衣,朗聲道,“要是太冥宮真能夠行補天之舉,那是真真正正的大功德,我們定當全力支持,共襄盛事。”

“哈哈,”

陳岩大笑,從容不迫,穩穩當當,道,“玉堪真人拭目以待即可。”

接下來,氣氛熱烈。

各位真人都是紛紛出言,歡聲笑語。

直到夕陽西下,丹霞滿山,人們才相繼離去。

玉堪真人和孔檜並肩而行,走在小路上。

兩側鬆柏成行,芭蕉垂葉。

白猿出沒其間,跳上跳下。

還是溪水潺潺,如曲如長,波光粼粼。

好一會,孔檜打破寂靜,抬起頭,麵上照著夕光,看不清麵容,問道,“道兄,你認為陳岩說的是不是真?”

“這個啊,”

玉堪真人作思考狀,踱步而行,腳下不停,道,“補天之舉,委實太難,我是真不敢相信。可是看陳岩言之鑿鑿的樣子,又不像是說謊。”

他頓了頓,又想了一會,才道,“更為重要的是,太冥宮這次上位,連我們三大宗門都無可奈何,真是高深莫測,不是我等能夠估量的。”

“是啊。”

孔檜也想到了這一點,當日兩人身後的宗門是兩位仙人出動但依然被太冥宮攔下,想一想,就讓人心悸。

“不要多想了。”

玉堪真人大袖擺擺,目光幽長,道,“反正有門中長輩做主。”

“也是。”

孔檜點點頭,不再多說,沉默而行。

且說孔檜,自出了樂靈群仙島後,身子一拔,化為一道貫空驚虹,向正西方向飛遁。

元神真人,即使不撕裂虛空,也是一念千裏,快速無比。

沒多久,他就返回宗門。

轟隆隆,

突然之間,一股浩瀚的偉力降臨,包裹住他的身子,往上一提,就消失在原地。

待孔檜睜開眼,隻見身前是漫天的劍光,或長或短,或鋒利,或綿長,像驚虹,似神龍,來回盤旋。

叮當,叮當,叮當,

劍光碰撞,發出各種聲音,聽在耳中,難以用言語描述其玄妙。

鍾文道居於其上,看不清麵容,隻有聲音傳下,開口道,“你急急忙忙趕回來,是又何時?”

“殿主。”

孔檜行了一禮後,才開口答道,“陳岩在群仙島上召開會議,提出補天之舉。”

“補天。”

鍾文道劍眉一跳,漫天的劍光光芒大盛,如同一尊尊大日一樣,照耀大千。

萬劍齊鳴,聲勢震天。

鋒銳之氣彌漫,涵蓋八方。

此一方仙土之國乃是仙人締造,規則隨心而轉,念起則變化,這樣的異象可想而知鍾文道聽到補天的心情。

孔檜沒有動彈,他隻覺得,在這樣的聲勢下,自己連洞天都無法打通,簡直像是風暴中的扁舟,隨時都會覆滅。

幸好鍾文道很快反應過來,收斂了聲勢,他從光暈中站起,想到當日那位葉初夏的話語,沉吟少許,道,“你先下去,我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