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火車站。

巫塵遠和海處長等人,站在接站的人群後,像是幾個普通人似的,等待著抵達的人流。

兩人身後各有一名省城的公安,然後是打著瞌睡的6成才和老李。如今的普通工作人員都回京了,留下的雜活全都交到了後二者身上,光是跑腿諸事,就累的夠嗆。

今天又是從早到午的等候,因為京城有數班車路過,他們也不清楚楊銳是從哪輛車上下來的。京城雖然有人幫忙,可要想鐵老大全力配合,區區一家央企還是不夠看的。

為了避免錯過,六個人天不亮就開始等了,直到豔陽高照,依然沒有見到楊銳。

“不會錯過了吧。”老李動了動麻酥酥的腿,實在是站不住了。

海處長穩穩的定著,道:“能做的,咱們都做完了,現在隻要把一件事做好,就可以事半功倍,所以,必須得做好。”

“啥事?”

“等。”海處長瞟了他一眼,回頭繼續束手而立。

兩名省城的公安出竊竊的笑聲,他們是習慣盯梢的人了,並不覺得一個上午煩悶,隻是暗自腹誹央企人的工作無聊罷了。

巫塵遠雙眼虛無的瞅著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任誰經過二十多天的馬拉鬆找人,激情都會被消磨幹淨了,若是負著氣找人,煩悶更不用說,偏偏他是最高負責人,甚至不能像海處長這樣,說上兩句怪話提神。

老李是塊滾刀肉,又是巫塵遠的下屬,不怕海處長,忍不住又貧了一句:“就怕楊銳今天不回來了。”

海處長動動嘴唇,沒再說下去,大家心裏都不痛快,工作卻得繼續。

南湖站是個小站,既沒有站前廣場,也沒有大麵積的候車室,出站的通道並不寬,還有半扇鐵門被關著,所有的擠出來的人,都得從他們麵前經過,要說錯過,可能性並不大。

可正如老李所言,他們並不知道楊銳坐的是不是今天的車。要是在北*京耽擱了怎麽辦?這年輕人要是突然想瞻仰一下**紀念堂,再順便吃個大前門的烤鴨怎麽辦?

“做點事真難啊。”海處長暗歎一聲,整了整衣襟,繼續站崗。

又是一大波人湧出了火車站。

提籃子的,扛大包的,還有人背著二八的自行車顧盼生輝,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把東西放上去的。

國人對這種環境自然是熟悉之至,6成才等人也沒有多看,他們關注的是單身的客人,至少不會背著大件的包袱。

百多人的隊伍,來的快,也去的快,就在這波人將走完的時候,6成才突然現一個熟悉的影子:“楊銳,楊銳!”

6成才恨不得跳到1oo米高,用湖*南話宣布自己找到了楊銳。

太不容易了!

有這麽躲著人的嗎?

我們是什麽洪水猛獸嗎?

你知道我們最近過的是什麽日子嗎?

你知道看領導的冷臉有多難受嗎?

你知道你耽擱了多少事嗎?

你知道國醫外貿和捷利康的簽約有多重要嗎?

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就這麽一走了之,你對得起我們嗎?

6成才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了,臉上的激動,像是看到了1o年不見,移情別戀的初戀女友似的。

恨啊!

怒啊!

說不出話啊!

巫塵遠和海處長也好不到哪裏去,還是老李放鬆,笑道:“這家夥搬了兩個箱子下來,是跑京城買東西去了?”

巫塵遠這才注意到楊銳身後的兩個大皮箱,沒做多想,皺皺眉道:“王隊長,金隊長,麻煩你們兩位先把他控製住吧。”

“嗯。”省公安廳派來配合的兩名警察連手銬都沒帶,就拿著證件上去了。

走到一半,卻見六七名五大三粗的學生,越眾而出,到了他們前麵,拍著楊銳又跳又笑。

說是學生,是因為麵向稚嫩,說是五大三粗,練了三四個月臥推的壯碩少年,還真有育加快的趨勢。

王隊和金隊互相一看,得,也別想什麽強製措施了,上去好好說話吧。

“楊銳是嗎?請跟我們走一趟。”

“有事嗎?”楊銳早看到兩名警察服飾的人了,向旁邊的曹寶明叮囑一聲,轉身就從越了過去。

金隊和王隊一個錯愕,連忙追在後麵,像是跟班似的。

曹寶明跟著楊銳,和其他人抬著大皮箱。南湖火車站的地麵雖然經過了硬化,依舊是凹凸不平的攔路,走人尚可,拖皮箱就勉強了。

出站總共就是一條路,楊銳快步來到了巫塵遠等人麵前,然後問身後的金隊長:“是他們找我?”

“是。”金隊長挺好奇的,按說中學生不尊敬警察,也該有點畏懼吧,這個楊銳卻是截然不同的表現,像是麵對一個普通人似的。

巫塵遠卻說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肯定不是好奇,痛恨又有點太矯情了,他就直愣愣的看著楊銳,像是要看出花來似的。

“火車站也不是談話的地方,去我爺爺那裏吧,你們開車來沒有?”楊銳若無其事的,仿佛久不見麵的老朋友似的。

他當然淡定了,82年坐火車去北*京是挺累的,但也不算是毫無收獲,至少在幾個大的圖書館裏,讓他找到了不少有用的期刊和書籍,複印雖然花了一些錢,總共算下來,也就是7oo元左右。通過他曾經表過文章的期刊社,他還買了些本年和去年的期刊,並複印了更多。

不像是平江,京城搜集和訂閱的國際期刊是相當全麵的,在沒有網絡的前提下,也讓楊銳充分了解到了目前科技展的程度。

另一方麵,他還抽出了三四天時間,順便寫了一篇有關堿皂化的中文論文,交給了《生物化學與生物物理學報》,算是刷了一些存在感。

應該說,如果楊銳之前對捷利康公司的談判目標不夠清晰的話,他現在就非常清楚自己手裏的技術的價值了。

投資百萬英鎊,不說能賺到多少利潤,至少是搶占市場的好手段。

同時,北*京之行也令楊銳更充分的了解到這個時代,就生活水平來說,即使是21世紀人,在82年的北*京生活一段時間,也能輕鬆適應,隻要有錢,尤其是有外匯券,高端的享受並不會真的落後國外,某些方麵,比歐美中產階級要過的還好。

這也堅定了楊銳高考的心情,西堡鎮實在不是一個好生活的地方,兩個地方,就像是隔著一個世紀那麽久遠。

準備的氣勢十足的巫塵遠現公安沒攔住楊銳,他自己又帶著許多人,也不好用蠻,幹脆亦步亦趨的隨著楊銳的腳步走。

本來,以他的休養和身份,這時候總該說上兩句場麵話的,夾槍弄棒先舒服兩句。但是,看看楊銳年輕而沉靜的麵容,巫塵遠準備好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默默的離開火車站,默默的抵達幹休所,然後看著楊銳默默的給爺爺送禮。

坐到餐廳的桌子上的時候,巫塵遠才緩過些勁來,麵露冷然道:“楊同學在京城玩的可好?”

“挺不錯的,我還多寫了一篇文章,給您看看。”楊銳一點都沒有體會到巫塵遠語氣中蘊含的怨懟,從隨身的皮包裏掏出一份打印文件,遞給巫塵遠道:“我重新思考了一下堿皂化生產輔酶q1o的優劣,又想出一個新點子,因為實驗條件不充沛,我就先寫了出來,表成論文,等其他人驗證吧。”

巫塵遠心裏咯噔一聲,頓時顧不上置氣了,立刻拿起打印文件,看了一會,現自己看不懂,又塞了一半給海處長。

兩個男人頭碰著頭,將一篇文章給看完了。

也就是兩千多字的普通論文,裏麵還夾著幾個圖標,海處長看了個大概就去翻下麵的結論,繼而沉聲道:“你等於再次公布了一個關鍵點。”

“嗯,我是這麽考慮的,既然都是為了國家,我也不要藏著躡著了,幹脆都公布出來算了,還能提高咱們國家的生物製藥水平。我覺得,你們的意思也是這樣,要不幹啥拚命的找我?”楊銳仿佛真的不知道似的,無辜的道:“我擔心用嘴說不能說明,所以就寫成論文了,對方期刊已經接受,最近兩周應該就能表了。”

科技期刊的周期還是比較長的,沒有趕上時間節點的話,往往是需要等待的。楊銳也是表了一篇論文以後,才有了直接投送的資格。

巫塵遠眼睛都瞪紅了。楊銳展現出了一個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場景:所有技術資料全部公開。

在國內計劃經濟時代,研究者在公開期刊公布自己的研究成果及技術細節是有傳統的,無可厚非。

然而,國醫外貿卻是想要借此與捷利康公司做交易的,如果技術資料全部公開,楊銳固然得不到直接的好處,卻能得到名聲,國醫外貿能得到什麽?

“你這是威脅我們了?”巫塵遠心裏的怒火,像是被埋藏在了煤堆中似的,隻能暗暗的燃燒。

楊銳攤開手,道:“談不上威脅,我覺得,反正我也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賺點名聲也挺好的。”

“你這篇文章,不一定能表的出去。”巫塵遠回看了海處長一眼,道:“你也別小看了國醫外貿,我們在國內生物界也是響當當的國企。”

“《生物化學與生物物理學報》。”楊銳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

巫塵遠一時反應不能:“什麽?”

“論文會在這份期刊上表,你們國醫外貿夠牛,打電話吧,如果對方說不能刊登,我就當你們響當當。”楊銳說著招招手,要了一瓶小香檳,默默的喝了起來。

除了幹休所這種地方,像小香檳這種飲料,也不是想買就能買的。

巫塵遠臉色鐵青,要組織一篇文章刊登,他確實是能做到的,問題是,代價多大?

《生物化學與生物物理學報》是國家級期刊,也就是主管領導是國家級單位,要討這麽個人情,他也是很費事的。

而且,隻要論文水平過得去,楊銳照樣能投其他的期刊,他甚至能投外國期刊。想到弗蘭奇看到的兩篇文章,巫塵遠的心頓時靜了下來。

不能再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論文的事不急,咱們先談點別的。”巫塵遠微微坐直身體,腰部前傾,徹底將自己轉換成了談判狀態。

……提示:如何快搜自己要找的書籍

《》即可快直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