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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請注意,大家請注意,今天是12月10日,諾貝爾先生的逝世紀念日。同時,今天也是諾貝爾獎的頒獎日哦……”

西堡肉聯廠的大喇叭,早上十點鍾,就喊了起來。

車間內,吵雜的機器聲音,也漸漸的安靜下來,卻是各條生產線暫停了下來。

這是幾周前就確定好的步驟,工人們完成手邊的工作,清潔了工作台後,就鬆鬆散散的走出了車間。自有其他組的工人,進行額外的保養和維修。

這基本就是節日慣例了。

國內除了鋼廠等不能停工的循環生產線之外,並不追求7×24小時的生產模式。

西堡肉聯廠的生產線平日裏萬分忙碌,到了節日裏,就會趁機的修整一番,既是讓工人們休息休息,也是讓機器修理修理。

段華伸著懶腰,從辦公室裏走出來,向每一個人點頭微笑。

他平時可不是這種和藹可親的角色,但在今天,段華同誌的心情很好,想繃著臉,都做不到。

“段廠長,恭喜啊。”總會計正好碰見段華,板正的臉上也湧起了笑容。

“同喜同喜。”段華樂嗬嗬的。

總會計調侃道:“諾貝爾獎獲得者是您外甥,我們同喜什麽。”

“諾貝爾獎獲得者是中國人,這不就是一大喜。”旁邊的主任抓住話題,立即插入了進來,又向段華笑道:“段廠長風光了,可得讓我們小喜一番。”

“周末我擺酒,請大家喝一杯。”段華一點都不打磕絆,這是早就商量好的。家裏要風光大辦,廠裏的人也是要請的。到時候,不能將所有人都拉回家裏去,不如在廠裏先將大家請過。

總會計就哈哈的笑了,說:“有酒喝是最好的。哎,段廠長的酒是喝一杯少一杯,日後高升了,您可別忘了我們。”

“請客喝酒是應該的,高升就談不上了。楊銳是楊銳,我是我。”段華同誌是不喜歡攀關係的。

主任隻當他矯情,不禁笑道:“就為了跟華銳聯絡,也不能讓您一直在西堡肉聯廠裏呆著。咱們現在就等著上麵的好消息傳下來呢。”

“再說吧,我是革命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但不管以後去哪裏,我都站好最後一班崗。”段華說的嚴肅了一些。

“還能往哪裏搬,隻能往上麵搬了,以後就是段領導了……”主任一個勁的恭維著。

段華坦然受之。他是在國企出身長大和成長起來的,雖然不追求國企的風格,卻也相當之適應。

“大家請注意,大家請注意,今天是12月10日,諾貝爾先生的逝世紀念日。同時,今天也是諾貝爾獎的頒獎日,廠第一食堂,廠第二食堂和大禮堂,全天開放,歡迎大家觀看現場直播。”

廠裏的大喇叭又響了起來。

這是國企工廠最令人懷念,也最令人厭惡的地方。

平日裏,工廠的大喇叭兼顧通訊和娛樂的功能,有什麽大事要事和小事,都會經過大喇叭來播放。基本上,一件事重要不重要,通過廠裏的大喇叭就能判斷,例如哪位領導來了會通知,哪位領導來了會通知三遍,哪位領導來了也不通知,基本會讓人有個判斷。

在工作時間,大喇叭還會播放音樂。

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可是沒有隨身聽這種東西的,大家中午吃飯的時候,工作無聊的時候也沒有手機看,娛樂就全靠大喇叭了。

工作的時候放勞動歌曲,休息的時候放各種小調和民歌,下班的時候,偶爾放放靡靡之音,若是再寬鬆一點的話,吃飯時間也可以來點單田芳評書,或者馬三立的相聲。

當然,大喇叭煩人的時候也是很煩人的。

最討厭它的人,當屬喜歡睡懶覺的人。

在沒有商品房的年代裏,一個人在哪上班,就在哪居住。清晨7點鍾的高音喇叭,對於不需要上班的人來說,實在稱不上友好。

缺睡的孩子們是最煩它的,但在今天,廠辦中學的孩子們,聽到大喇叭,都會嘴角留出笑容。

他們自然不是為了諾貝爾的逝世,或者僅僅是大禮堂的瓜子而高興,他們是為了祖國的繁榮昌盛……以及放假一天而開心。

西堡鎮裏。

楊銳的大表哥段航,也在為了即將舉行的全縣學習會張燈結彩。

不僅是他,全鎮的公務員都被動員了起來,雖然早在數日前,來自京城的記者們就已經完成了取景和采訪的工作,但是,即使隻是為了自己,大家也願意付出幾天時間的勞動,將諾貝爾頒獎日,當做節日來過。

“咱們西堡鎮,有世界第一的科學家。”段航不用喝酒,就已經醉醺醺的了。

在某位試圖糾正“世界第一”這個詞的小青年被教訓了一頓之後,全鎮街麵上的人物,都統一了思想。包括曾經占據汽車站的霍老四團夥,現在說起楊銳來,都不忘加上世界第一幾個字。

得罪鎮公安局長,是沒有好下場的,那可比世界第一嚴重多了。

比起京城與河東省的熱鬧,廣@州城就安靜許多。

胥岸青請假回到了家,溫暖的舒適的沒有楊銳的名字的家。

不像是政治氣氛濃烈的京城,改革開放之初的南方,一切都欣欣向榮,以至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難以集中。

胥岸青覺得自己更喜歡這樣的城市,至少,在最近一段時間,他更喜歡在輕鬆點的城市度過。

最起碼,等到諾獎的風浪過去吧。

呆在僻靜的軍區小樓裏,胥岸青隻覺得身邊的一切無比的親切。少年時最討厭的蟑螂,中學時最討厭的青苔,還有永遠甩不掉的潮濕……

“媽,我想吃蒸排骨。”胥岸青高喊一聲,就將自己埋到沙發裏,舒服的看起了電視。

廚房裏,忙忙碌碌的胥媽媽也很高興,笑著道:“沒問題,把雞腳一起蒸了吧。”

“再來一點金錢肚。”

“好。”胥媽媽用抹布擦擦手,轉頭就對候命的廚師道:“一樣四份份,給劉司令和藍政委各送一份過去,唔,做五份吧,其他再配幾樣菜。”

“是。”軍區大院的廚師自然也是軍人,拿國家開支的津貼,以令指戰員滿意為第一要務,好手藝的很是不少。

胥岸青從小就說,自己是吃食堂長大的,實際上也沒錯,小食堂也是食堂來著。

蒸排骨、蒸鳳爪、蒸金錢肚,正是胥岸青最喜歡的三樣菜,尤其是作為下午茶來吃。

胥岸青吃的滿嘴是油,幸福的恨不得立即辭職。

京城市委有什麽好的?吃的也不順心,做的事也不順心,還有人動不動的說什麽兩個世界。

比較之下,廣@州就太爽了,吃的好,不用做事,更沒有人在自己耳邊嘮叨。

“小青回來了。”胥父背著手,進了家門,他的軍裝永遠都筆挺的像是剛熨過似的。實際上,的確如此……

“爸。”胥岸青一隻手抓著籠屜,笑的像是知道自己是全國高考第二之前那樣。

胥父穩穩的點了點頭,終究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回來就多呆幾天。”胥父點點頭,問:“工作怎麽樣?”

“回家就不要做你的將軍了,兒子在外麵那麽累,你也不幫幫忙。”胥母進門就是一通埋怨。

“我怎麽沒有幫忙了。”胥父一陣委屈。

“外套脫了吧,我讓人去熨一下。”

“明天再熨,晚上還有活動。”

“還有什麽活動?”

“今天晚上給諾貝爾獎獲得者頒獎呢,咱們軍區集體看電視轉播。”胥父停了一下,想起剛才的話,又道:“小青是楊銳的同學吧,不如來給軍官們做個演講,就說說學校裏的楊銳什麽的,也混個眼熟。”

胥父說著有些驕傲起來,道:“我兒子從北大畢業了,有空還是要給大家講講的。”

胥母讚同的道:“這個主意好,讓大家都認識一下。”

胥岸青一隻手端著蒸籠,嘴裏嚼著排骨,將軟骨咬的吱嘎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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