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教授,中科大也不能通過茄尼醇來化學合成輔酶q10嗎?”海處長握著電話,手上冒汗。

電話的聲音有些失真,但卻清晰的說:“我們院在這方麵沒有專門的研究,但就我所知,國內沒有工廠化這項技術的先例。北京生物製品研究所好像有做類似的項目,你可以打聽一下。”

“我打過電話了,他們已經放棄該項目了。”海處長捏緊電話,心裏怪怪的。

連北京生物製品研究所都沒有做出來的項目,竟然被楊銳給做出來了,要不是有西捷工廠的先例,他肯定會當是遇到了騙子。

但如果不是騙子,這個技術就太厲害了,怪不得捷利康輕輕鬆鬆的就同意了降股,而且不像是上一次那樣,要求技術轉讓。

看來,他們是明知道技術價值太高,幹脆就沒有討論技術轉讓的問題。

或許,是希望工廠投產以後,從裏麵偷師?

海處長被自己的念頭給逗笑了,轉念又覺得驕傲,外國人從中國偷師,這種故事,國內的雜誌和報紙倒是喜歡寫,可隻有身在專業領域的人才知道,現在的中國和外國,差距有多大。

整整10年的蹉跎,帶來的落後可不僅僅是十年,應該是二十年、三十年,同樣是生物技術領域,中國的技術仍然停留在,或者說,中國技術的最高峰就停留在人工合成胰島素一項了。

然而,60年代的人工合成胰島素到了80年代,早就不是稀罕東西了,可在國內,能複製這一實驗的人都不多。

餘教授在電話另一頭理所當然的“哦”了一聲,笑道:“放棄有點可惜,也不奇怪。最近這兩年,砍掉的項目太多了,輔酶q10也不是關乎國計民生的重要藥物。”

“那您說,如果中科大或者北京生物製品研究所重啟該項目,多久能看到成果?”

“我們學校是不會做這個項目的。”餘教授爽朗的聲音傳來,笑著說:“我們院當前的目標是跟蹤國際最新的基礎性研究,比如生物大分子、幹細胞、基因功能組等等,輔酶q10的生產是應用性質的,即使有國家撥款,也不一定能抽出人手來。”

“那北京生物製品研究所重啟項目,您認為多久能做出來。”

“這個不好說哦。”

“餘教授,咱們這麽熟,您就給分析一下,我也好知道怎麽做決定。”海處長說著小話,他雖然掌管著全國的原料藥和精製化學品的銷售,手底下也就是四個科室,二十幾號人,其中一個能做研究的都沒有,每逢遇到這種事,他都是找相熟的教授來詢問的。

餘教授也願意與海處長保持互惠互利的關係,沉吟片刻,說:“我不能替人家做分析,我就猜測一下啊,假如這個技術重啟,能不能研究出成果,其實有點憑運氣。”

“怎麽說?”

“二三十年的實驗室技術了,為什麽不能做工廠化轉化?裏麵的原因很多,主要的一點,就是輔酶q10的性質比較特殊,它的中間物也不夠穩定,所以,實驗室技術是不能直接用在工廠裏的,工廠化生產,等於要重新辟一條路子,通過茄尼醇生產出物質a,再轉化為物質b、c、d,最後到輔酶q10,這裏麵的abcd,都得是穩定物質,你說容易不容易?”餘教授有些教學生的口吻了。

海處長卻聽的很認真,問:“我不太懂技術,我就想問,其他工廠化的生產技術,不也都是如此?”

“不全是,有的實驗室技術,是能直接在工廠用的,因為它在實驗室裏采取的路線,經過的中間產物,本身就適合工廠用。我打個比方吧,化學合成就好像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中間產物就是要路過的橋,有4個中間產物,就是有四座橋,實驗室技術就像是人走路,什麽橋都可以,浮橋也行,木橋也行,石橋也行,研究者也不強求,遇到木橋就用木橋,用到石橋就用石橋,用到浮橋也能過。工廠化生產就像是卡車拉貨,它的條件就苛刻了,最起碼得是石橋吧,要是工廠的規模大,還得是鐵路橋,你明白了嗎?”

“就是說,有的實驗室技術,正好遇到的都是石橋以上,輔酶q10的技術,都是些木橋和浮橋?”

“是這個意思,但還不止如此,你想想看,即使前三座橋都是石橋,第四座橋不是石橋,你照樣通過不了,你就得回到第三座,或者第二座,甚至第一座橋,重新開始,如果始終找不到全石橋的路,這個合成方案就始終不能用。輔酶q10的半化學合成的實驗室技術出現很久了,說明有很多人都探過路了,現在還不行,說明難度是很大的,你想知道多久能做出來,我覺得沒人敢打保票。”

海處長心裏有了計較,同時再次為楊銳的水平嘖嘖稱奇。

他不太懂技術,卻是個懂行的人,如果說一次技術成功是運氣,第二次就很難這麽講了。

不過,海處長畢竟沒有見到東西,於是試探著問:“餘教授,那我要是說,有一個學生把這個技術給做出來了,您怎麽看?”

“有學生做出來了?哪個學校的?”

“我還沒有核實。”海處長撒了一個小謊,然後道:“您覺得,一個人,就是一個學生,把這個工廠化的化學合成路線給解決了,您覺得可能嗎?”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足足十秒鍾,才有餘教授的聲音繼續傳來:“如果有合適的設備、儀器,有係統的訓練,有知識的儲備,再加上運氣,一個人做出來也未嚐不可。學生也是有強有弱的,不是說做不出來,但是,不容易……我多說一句,這個技術,如果有人能獨立完成,不管是學生還是農民,國內的研究所應當是可以敞開門安排的。

海處長心裏有了計較,說:“我明白了,要是證實了技術屬實,您有沒有興趣看一下?”

捷利康將股份從50%降低到了45%,並不是簡單的減少了5%,而是放棄了控股權。如果楊銳和國醫外貿聯合,就能決定新的合資工廠走向。

海處長覺得,要是將楊銳拉入體製內,進入某個研究所,國醫外貿的掌控力將大大提升。

這種想法早在西捷工廠時期,海處長就有考慮過,現在隻是更加強化了這種念頭。

他覺得,有餘教授幫忙的話,無論是研究所那邊,還是楊銳這邊,自己都會更好說話。

餘教授被他說的也好奇了,說道:“你們證實了技術,我一定要看一看的,要是可能的話,你們可以來中科大,給我們的學生和教師演示一下,如果不方便,我就抽空過去。”

“我們給您去演示,怎麽能讓您跑過來。”海處長哈哈的笑著,話也說的好聽。

就像是平江生物技術研究所的所長沈平輝,在必要時的時候,會以省內生物專業權威的身份出現在省級領導麵前一樣,目前號稱中國第一高校的中科大,在學界聯係政界的路上並不落後,餘教授在圈子裏的聲望,也是相當高的。

這種大牛級人物,和普通的小教授,是兩個等級的,海處長也要小心對待才行。

結束了與餘教授的電話,海處長安心等了兩天,終於見到了從英國飛來的捷利康首席代表特拉普。

他這次帶了四名手下,以及能塞一輛吉普車的十多種儀器,在中國借用儀器設備有多難,特拉普上次來就領教過了,這次可不想再體驗一次。

國內的研究所,很多情況下都不給人直接用儀器的,而是讓你列出要求,然後派專人操作,生怕任何一點失誤弄壞了儀器。

特拉普卻不習慣這種做法,此次前來,幹脆從香港裝了一車的儀器,準備用完了就捐助給國內的幾所大學,這也是捷利康在中國投資的各種協議之一。

特拉普將儀器送到西堡中學,然後與楊銳共同進行精製茄尼醇的實驗。

在一些關鍵步驟方麵,楊銳仍然拒絕透漏,但數量卻比上一次的要少,畢竟,他現在也是有錢注冊專利的人了。

精製茄尼醇的實驗非常順利,特拉普更是給出了滿分的評價,給了捷利康和國醫外貿以極大的信心。

海處長和弗蘭奇迫不及待的就新建合資廠的協議與楊銳進行三方簽字。

由於華銳製藥公司是香港公司,新的合資工廠就變成了中英港三方合資,大牌的飛起。

不過,為了盡量減少選擇粗製茄尼醇工廠時的麻煩,三方並沒有對外宣傳協議,而是任由海處長先與各個企業談判。

國醫外貿雖然也有自己的技術部門,但他們做的主要是對外貿易,要說了解技術是了解的,精通技術就不太可能了,海處長於是拉了楊銳,和各個企業分別接觸。

植物提取法生產茄尼醇,即使是粗製茄尼醇,也需要以千噸計的原料,而要供應一家精製茄尼醇工廠,最少也要三個以上的粗製茄尼醇工廠,五個以上自然更好。

這些投資都需要國醫外貿來投入,當然,粗製茄尼醇產生的利潤,也將由國醫外貿和相關企業來分享。

既然是國醫外貿賺的錢,海處長也就格外用心,不厭其煩的與各個企業進行深入交流,不僅如此,他還派人前往雲南等煙葉大省去了解當地的煙葉產銷情況。

對於楊銳,海處長的態度也和藹到了極致。

首先,楊銳已經贏得了一定的政治和經濟地位,就是一家華銳製藥公司,雖然空殼的像皮包公司一般,可它有多個專利在裏麵,落在國內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被人忽視。這年頭,大家不是想不到去香港注冊一家公司能美滋滋的做港資企業,而是大家拿不出外匯來做這種事。

其次,海處長已經越來越了解半合成法生產輔酶q10的難度了,這是連北京生物製品研究所也不能保證做出來的東西,楊銳做出來了,不管是狗屎運還是絕世天才,海處長都覺得厲害。

第三,則是因為海處長確實需要一個人幫他來判斷建設粗製茄尼醇工廠的條件。在這方麵,外國人是不可信的,而他的手下水平卻很一般,楊銳反而成了最好的選擇。

雖然不能給楊銳高額的報酬,海處長卻是盡可能的伺候著楊銳舒舒服服,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楊銳從平江飯店的前樓移到後樓。

與此同時,精明的地方企業,似乎也察覺到了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