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做過專門的研究,但基本的判斷能力我還是有的,這文章,看懂自然沒問題。 ”這時候,楊銳又怎能示弱的。他已經是生物化學係統生態的審稿人了,要是被人說連一篇入門級的期刊都看不懂,以後就沒法做人了。

當然,如果是熟人聊天,楊銳或許笑笑也就過去了,可對鍾誌文這樣的陌生人,就不能一笑而過了,因為你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性格的家夥。萬一碰上個愛吹牛的,以後見人就說:我當年訓楊銳訓的和孫子似的,那時候,他看個論文都看不懂,還是我連罵帶打的教會的……

楊銳做研究僧的時候,經常隨著導師和師兄師姐們蹭吃蹭喝,事實證明,酒桌上愛吹牛的比不愛吹牛的多,能吹牛的比不能吹牛的多。

鍾誌文不會想這麽多,更不喜歡楊銳爭鋒相對的態度,矜持的笑了一聲,不客氣的道:“這可不止是英文的,裏麵的內容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功能基因學算是不錯了,但這裏麵的知識可是博大精深……”

維護導師的權威是學生的日常,因為普通的學生都是跟著導師混的,讀書的時候跟著導師學習,從導師手裏接項目,做項目,寫好了論文請導師指正表,畢業以後請導師幫忙找工作,雖然很多學生都稱自己在給導師打工,可要是沒有導師這樣的包工頭,大部分學生既沒有打工的技能也沒有打工的資格。

8o年代的學生更要依賴導師,別的不說,光畢業分配一項,有導師的學生和沒導師的學生就會有天壤之別。

而且,現今還有令人垂涎三尺的留校製度。

鍾誌文恨不得給楊銳上一課,讓他明白兩人之間的差距,因此說的是滔滔不絕。

楊銳無奈歎口氣,對劉珊道:“你把我的找出來給他看。”

“哦。”劉珊熟悉的拿過楊銳的背包,從裏麵找出一本acs化學生物學,翻到楊銳表的文章處,遞給了鍾誌文。

和鍾誌文隨身帶著導師表了文章的期刊一樣,楊銳最近也都隨身帶著表了自己文章的期刊。因為現在沒有互聯網,你想給人介紹自己的成果,廢話一籮筐也是說不清的,不如遞上一本刊有自己的論文的期刊來的直接。

這就相當於一名研究者的名片了。

你看了我的文章,就知道我的研究方向和研究水平,再交流就知道從哪裏著手了。

外國期刊經常提供的單行本服務,就有這個作用。期刊社將作者的文章單獨印刷成一個個的小冊子,同時標注它的表日和表期刊,方便期刊作者送人和交流。

國內的條件差,期刊社窮的露底,也就沒有這種業務和習慣了。

楊銳因此也沒有帶單行本,而是帶了原版的期刊,免得碰上不懂的人,徒費唇舌。

鍾誌文疑惑的接過劉珊遞過來的期刊,大致的掃了一遍,又不解的抬起頭。

楊銳歎口氣,用手指在文章的署名處點了兩下,暗道:逼格降低了呢。

鍾誌文繼續困難而詫異的拚讀:ruiyang……瑞央……

讀了兩遍,鍾誌文突然一個激靈,“啊”的站起來,喊道:“楊銳!”

“啪啪”

“這位同學,閱覽室裏不要大聲說話。”閱覽室的管理員本來對楊銳和他身邊的人睜隻眼閉隻眼的,現在也不得不出聲管理了。

“就是我了。”楊銳一把將鍾誌文拉的坐了下來,又向管理員合十雙手笑道:“崔老師不好意思,看的激動了。”

“恩。”管理員崔老師點了點頭,垂看書去了。

鍾誌文屁股挨著板凳了,先是低頭再拚了一遍ruiyang,接著抬頭看楊銳,再低頭拚了一遍,然後將雜誌翻到封麵,仔細看名字。

這一看,鍾誌文險些又跳起來。

acs!

縮寫acs可以有很多的含義,但在生物化學領域,它有著再清晰不過的指代:

美國化學學會!

化學和生物領域的塔尖的代表,旗下34種期刊無一弱者。

再看具體的名字,acs化學生物學,不管鍾誌文知不知道這期刊的名字,但隻要有acs和生物兩個詞,那自然也就證明了它是生物領域的純血馬。

鍾誌文看的是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又迅的翻回到楊銳的文章,拚了一遍西堡中學,就一言不的讀起了論文。

他讀的無比的困難,但還是勉強的讀了下來。

因為是有關茄尼醇的純化的論文,鍾誌文正好是植物學的學生,專業對口,讀的比基因方麵的文章要輕鬆不少。

可他的心情怎麽都輕鬆不起來。

“這是你寫的?”鍾誌文的嗓子幹澀無比。

“是。”楊銳笑眯眯的回答,心想:總算進入正常態了。

鍾誌文的表情一點都不正常,兩隻眼睛都碰到了一起似的,說:“你去年還讀高三呢,怎麽能寫這樣的論文,還做實驗?有人帶你做的吧。”

鍾誌文覺得這樣才合乎常理。

楊銳問:“你看論文署名,有別人的名字嗎?”

“沒……”

“那你說的時候就要注意了。”楊銳嚴肅的盯著他。

鍾誌文不自覺的心虛,低頭小聲道:“對不起,我……我嘴欠。”

對方主動道歉了,反而讓楊銳有點驚訝,稍停才繼續道:“這麽說,我還是有對論文的判斷力的?”

“是。”

“那咱們就說清楚了。”楊銳笑笑道:“你眼光雖然不行,態度還好,就這樣吧。劉珊,咱們繼續。”

“好。”劉珊看的高興,滿臉笑意的去搬期刊了。

楊銳繼續一本一本的對期刊。

新的學科固然令人激動,可麻煩也不少。缺少係統的書籍就是一個大問題,楊銳找不到前人總結性的結論,就隻能零敲碎打的讀期刊,了解現在人的研究進度。

這是很瑣碎的工作,有沒有腦海裏的書籍都要做,可以說是確定研究方向前的必要工作。

鍾誌文不自然的回到位置上,用看流星的表情看著楊銳。

高考狀元和sci文章,這兩者和諧統一在北大是很正常的,但在中學時期,就同時做這麽兩件事,委實讓人難以想象。

到晚飯時間,楊銳才將筆記收起來,招呼劉珊去食堂吃飯。

鍾誌文亦步亦趨的跟在楊銳後麵。

“有啥說啥,跟著我是幾個意思?”楊銳出門站定,問鍾誌文。

鍾誌文訕笑兩聲:“沒啥意思,不,就一個意思,我想請你參加我們的科研組。”

“你們的科研組?我是生物科學專業的,和你們植物係不搭界吧。”

“怎麽不搭界,大家都是生物係的嘛,而且,你和富教授的研究方向也是一樣。”鍾誌文說這個話的時候,其實覺得挺怪的,可說出來卻是挺順的。

楊銳笑笑:“你說了算嗎?”

“算。你拿期刊去見富教授,他肯定高興。”鍾誌文心說能不高興嗎?我這樣的大四生都被抓差了,要是突然冒出一個能寫sci文章的新生,一用能用四年,富教授估計得樂瘋了。

楊銳不置可否的道:“我們準備去食堂吃飯,正好有段路,你給我說說你們科研組的情況。”

“好好好。”鍾誌文連聲答應,斟酌了一下語言,道:“我們科研組是去年成立的,目前有6個人,富教授的副手是位助教,今年剛剛加入,除了我以外,還有一名研究生,兩名本科生。”

一名大老板,一名小老板,研究生是大工,本科生是小工。

楊銳翻譯了一遍,說:“人手挺齊整的啊。助教和研究生的水平怎麽樣?”

“一般吧。助教是去年留校的,研究生也就是二年級。”鍾誌文忍住了沒抱怨。

楊銳“哦”的一聲,道:“就是說,助教和研究生都處於學習階段。”

科研本身就是學習的過程,不過,學習和學習是有差的。比如富教授,學習之餘寫篇讀後感,也能表在sci期刊上,說明人家已經學到了該領域的前沿,自學狀態良好。而剛入職的助教和二年級的研究生,大部分連已有的知識都沒有學習完畢,等於還處於科研積累階段,水平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鍾誌文默默點頭,道:“富教授有時候會給我們開小灶,助教和研究生都旁聽的。”

“哦,那富教授的研究進度呢?他做到哪了。”

“我們最近在做條斑紫菜色彩變異型的基因分析,就是先做雜交,再根據第二代的絲狀體和葉狀體上現的色彩型和頻率進行基因分析……”

楊銳聽的昏昏欲睡,心想:好無聊的研究,果然是個沒野心的副教授啊。

鍾誌文卻說的頗為振奮,並道:“我們現在已經弄清了自然突變型的紅色型和綠色型,受到單隱性基因支配的問題,接下來進行和野生型的雜交實驗……”

“食堂到了。”楊銳心想,總算走到了。

鍾誌文微笑說:“那就一起吃飯吧,我好多東西還沒說呢。”

“下次吧,太浪費你時間了。”

“不浪費不浪費……”

“鍾師兄。”楊銳再次打斷他,笑道:“我估計沒時間參與你們的科研組了。”

鍾誌文失望的問:“為什麽呀?”

“我這個人心急,這雜交來雜交去的,我沒耐心。”楊銳笑著解釋,轉身竄進了食堂。

等鍾誌文再抬頭,前方已經被茫茫多的學生給擠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