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永教授的實驗室,楊銳還有點恍惚。

雖然知道自己的實力很強了,但是被一名教授挖角,還是讓楊銳有點小興奮。

這與唐集中當日爭取他不一樣。那時候的楊銳還是沒主的野生科研狗,領走不需要成本,大家搶起來也沒負擔。

現在不一樣了,楊銳已經是唐集中實驗室裏的科研狗了,而且以唐集中實驗室的名義發表了論文,這就相當於在各種狗的比賽中獲勝了一樣。

王永想要爭取他,不僅要給他提供類似於唐集中實驗室的實驗條件,還得付出挖角的成本,等於從寵物店買掛了牌子的名犬,自然是身價大漲。

事實上,就目前的條件下,挖角一條掛著銘牌的科研狗的成本,可能比培養一名普通的科研民工還要多。

楊銳雖然沒有離開唐集中實驗室的意思,卻不妨礙他回到家裏,暗自嘚瑟:這說明,咱在科研領域,還是有一些競爭優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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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此時的北大同學,異日會誕生的諸多行業大牛,楊銳就顯的精神振奮,蹬著自行車出門,更顯意氣風發。

28杠配風衣的帥氣造型帶給楊銳不小的回頭率,直到進入東單菜市場,所有的風度都被擁擠的人群給吹散了。

東單菜市場坐落於東長安街的東單路口西北,正門朝南開,圓弧形的建築上,清晰可見東菜市和“eastmarket”的英文名稱。

菜市場是l形的,無論是外觀還是內裏,都像是高立柱的歐美火車站,空間巨大,采光不錯,櫃台之間也都留著寬大的人行道,可以說是此時北京檔次最高的“購物中心”。

但是,再好的結構,再大的空間,麵對數量龐大的中國人,依舊是力不從心。

楊銳在存自行車的時候,就已經感受到了自行車棚的滿滿的惡意。

30年後的年輕人,或許隻聽說過停車難,並且可能幻想著停自行車是不難的,畢竟,自行車的體積是很小。可是,在中國這片土地上,任何人流密集的場所,都是不簡單的。

仔細回憶一下30年後春運時的火車站,或者上下班時的地鐵或公交車,再想想,假如如此擁擠的火車站裏的每個人,地鐵和公交車裏的每個人,都騎一輛自行車,並要停在外麵,結果又會是如何。

此刻的東單菜市場外,就足有數千輛自行車,排隊停放,數量之多,令人一眼望不到邊。

而且,這些車子幾乎都有類似或相同的外形,以至於車棚內必須有明顯的標記,才不至於找不到車。

楊銳不得不深入車棚很遠,才趁著一人離開,搶到了車位。

進入市場內,人流量更是大的令人窒息,好似是擁擠的車展或者動漫展,隻是空氣中飄蕩的味道多數來自新鮮的肉類和下水,而非是化妝品醃入味的嫩肉。

“給我一條豬肉,五花肉,要肥一點的。”楊銳排了好長一條隊,才到了賣肉的櫃台。

今天晚上,他準備招待西堡中學的老同學們,亦算是銳學組的一次例行碰麵會。不過,北京不比河東省的小鎮,票據的管理更嚴格,楊銳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弄到了一批肉票,這讓他能在市場上隨便選購,而不像是平時那樣,隻能有限的買些正在賣的黑市肉。

黑市肉的價格比肉票貴兩三倍,多數是周邊的農民偷偷養殖的豬牛羊宰殺而來的。它們在一些約定俗成的集市銷售,例如周邊的郊區,時間通常也不固定。

相比之下,市內的菜市場的供應就穩定的多了,隻是人均極少。

賣肉的男人瞄了楊銳一眼,舉起刀,道:“五花肉沒有,肥肉也沒有,人人都想要肥肉,肥肉給了你,別人怎麽買。”

“那把這條肉切給我。”楊銳指著一塊較肥的說。

“隻能橫著切,不能豎著切。”

“哎,怎麽還有這種規矩。”

“你知道挑好的,別人不知道?好的讓你挑走了,剩下的我怎麽賣。到底買不買?”

同樣的理由,理由充分的讓楊銳無可奈何。

好肉差肉一個價,就是這樣的結果,楊銳也無心爭辯,幹脆道:“這整塊都給我。”

“這塊有十斤呢。”賣肉男再次看了楊銳一眼。

“我都要了。”楊銳心想,大不了剩下的存冰箱。

“票。錢。”賣肉男沒稱重,先等著楊銳掏東西。一個普通人一個月隻發一兩斤的肉票,攢下來買十斤肉的雖然有,小年輕卻少。

楊銳不再計較,掏了兩下兜,在附近人懷疑的目光中,拿出錢包,找出肉票,丟在了案子上。

賣肉男的臉頰抽了兩下,不言聲的將肉丟給旁邊另一人,後者,一手提秤,一手平搓秤砣,報數道:“十斤八兩,九塊五毛。”

楊銳數了十塊錢和11斤的肉票,拿了找零,擠出擁擠的人群,已然是一身大汗,心裏更是半點的購物欲都沒有。

休息兩分鍾,楊銳義無反顧的重新加入了一個新隊伍,然後聽著旁邊頻繁發生的吵架當戲劇消磨時間。

像是後世菜市場那樣,所有菜販子都等著消費者上門的好事,在1984年是不存在的。事實上,這些擁有北京戶口和國家正式工作的菜場職工,是以奉獻的心態對待顧客的,所以,當顧客不能理解他們的奉獻的時候,動輒怒氣衝衝的製造吵架事件。

買菜的顧客,其實也習慣了吵架。所謂會哭的孩子有奶喝,你不吵不鬧,人家給你什麽你就拿什麽,那辛辛苦苦賺的錢,存的票就浪費了,隻有會吵會鬧的,才能用不多的收入,操持出一桌豐富的飯菜,

楊銳平日裏也不做飯,更少來菜市場,隻能隨波逐流的跟著人群。

又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買到帶魚和大黃魚,楊銳總算滿意了一些。

80年代的中國,市場上的海產基本都是野生的,野生帶魚在後市也不算稀奇,而且就價格來說,80年代的帶魚也不能說便宜。但大黃魚卻是非常的出挑。

到90年代末,國內的野生大黃魚就很少見了,至於30年以後,網箱養殖的大黃魚都能當野生的出售了,即使如此,兩斤重的大黃魚已經很少,三斤以上的更是要賣到3000元每斤,也是靠著一條大黃魚一萬塊錢,領導們才能輕易的辦下十萬元一餐的酒席。

而在1984年的東單菜市場,一兩斤重的大黃魚隨處可見,偶爾還能看到四斤重的新鮮黃魚。

當然,這麽好的魚,市場工作人員會自己花上幾毛一塊的,帶回家去吃,沒點關係也是買不到的。

不過,楊銳覺得兩三斤重的野生大黃魚就非常好了,倒是沒有強烈的追求“大”魚。

他一口氣買了四條魚,才覺得沒有白花費時間排隊。

“凍雞完了,凍雞完了!”工作人員對著一條蜿蜒綿長的隊伍吼了起來。

原本尚有些秩序的隊伍頓時混亂了起來。

有個女人跑上前來,問道:“明天還有凍雞嗎?”

“這周的都賣完了啊,下周早點來排隊。”

“怎麽就沒有了?”女人的聲音一下子就不對了。

“沒有了,沒有了!”工作人員擺著手。凍雞和豬肉等等不同,是不需要肉票的,但也是定量供應,每天都有長長的隊伍在排。

這也是首都才有的優待,其他地方的人,就是想排隊,也沒有地方給他們排隊去。

每人每月半斤、一斤或者兩斤的豬肉供應自然是不夠吃的,凍雞是很多人家補充蛋白質的好東西,但要買到一樣不容易。

跑上前來的女人的表情變化的很快,幾秒鍾的時間,就從生氣變成了憂慮,繼而又是傷心。

接著,她默默的垂下頭,抹了抹眼睛,手緊緊的捏緊了布袋子。

周圍突然靜了下來。

菜場裏的每個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大多數人甚至都經曆過。沒有肉票,沒有凍雞,就意味著家裏孩子沒有肉吃,或許不止是這個星期沒有肉吃,上個星期,上上個星期也許都沒有排上隊,至於下個星期,下下個星期是否能夠排到,誰也說不上來。

楊銳低頭看看自己的袋子,忽然心有所感,將一大片豬肉扯出來些,且借了菜場的刀,橫著接下來一塊,約莫兩三斤重,遞給垂頭的女人,說:“你要是不嫌棄,我今天買多了些肉,你不用給我肉票,我勻些給你……”

女人一驚,連連搖頭,說:“不用不用,誰家都不容易,小兄弟,你自己帶回去吧,這麽好的肉,吃不完的煉些葷油,平時炒菜香的很,你家裏人都等著呢……”

“我家裏就兩口人,本來是準備存冰箱裏慢慢吃的,先勻給你。”楊銳誠懇的道:“你看我買的東西,兩個人吃不了的,我就是看這塊肉好,人家不肯切給我,我就全買下來了。”

聽他家裏有冰箱,女人有些猶豫,從兜裏掏出錢來,再問:“你真的是要存冰箱的?”

“真的是。”

女人再次猶豫片刻,道:“我沒肉票了,這樣,我把工作單位和電話寫給你,下個月我補票給你,一定要這樣,你稍等。”

她找了紙幣來,寫了單位和電話交給楊銳,然後又在肉攤上稱了肉重,都寫在了紙上,再三感謝楊銳以後,才高興的離開。

整個過程,平日裏態度惡劣的菜場工作人員都極度配合,賣肉男還在楊銳將離開的時候,輕聲說:“回去要是被老婆罵,就來找我,我幫你留點下水。”

楊銳笑著謝過,因為排隊而有些煩悶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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