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試,誰不知道乳膠手套脫起來麻煩,帶兩個手套就是方便也不值得……咦,還真的方便。 ”王曉芸一邊說話,一邊被魏振學戴上了兩層手套,又拖了下來。

乳膠手套的貼合性好,也使得穿脫它的時候格外麻煩,王曉芸他們以前用乳膠手套的時候,都要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的將乳膠手套脫下來,還要盡量保證手套的形狀,以方便下次使用。

但在乳膠手套裏麵再戴一個塑料手套,脫穿的時候就方便多了。魏振學都是隨手一拉,就將之給蛻了下來。

王曉芸搶在他前麵,捏住乳膠手套,說:“還能用,別浪費。你們老板是外國人也不能這樣啊,節省一點不好?”

塗憲咳嗽兩聲,說:“曉芸,乳膠手套本來就不扔的。”

“哦,你們也重複利用的?”王曉芸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

魏振學粗著嗓子道:“乳膠手套一般用兩三次,裏麵的塑料手套就不要了。”

接著,就見他將乳膠手套從塑料手套上扯下來,然後將後者扔進垃圾桶。

王曉芸頓時炸毛了,吼道:“這才用了幾秒鍾啊。”

“那也是被汙染了。”魏振學接著縮縮脖子,說:“塑料手套便宜的很。”

“便宜也不能亂丟……算了,你們的實驗室,隨便你們吧。”王曉芸說著,幹脆扭頭不去看魏振學和他身邊的垃圾桶了。

追在後麵的賀全貴望著王曉芸,莫名的看到了學生會紀律部同學站在食堂裏的背影。

魏振學撚起一隻塑料手套,滿臉的疑惑。他以前沒有在高級實驗室裏呆過,僅僅以煤科院的水平來幻想北京的高等實驗室,自然覺得他們吃飯的碗都是鋁合金的,又哪裏知道,北京生物製品研究所的日子都過的如此艱難。

實驗室的塑料手套和飯店裏吃豬蹄的手套類似,隻是稍微精致一些,厚度和材料要好一些,搓起來略有磨砂感,但也是標準的消耗品,買的時候都是幾千隻起的。

華銳實驗室裏買的手套更方便,都是類似抽紙的手套盒,用的時候就抽一隻,用完丟掉。

當然,這種方式方便是方便了,手套的消耗度也快了,就好像抽紙往往比卷紙用的快一樣。

8o年代的工業生產水平畢竟沒有先進到21世紀的程度,普通的實驗室裏,也不會為了方便一下子,就跑去買抽取式的手套盒,畢竟,他們不方便的地方多了。

倒是楊銳一方麵出於習慣,一方麵出於理念的不同,最重要的是手裏的資金充裕,這讓他能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現在的華銳實驗室的規模並不大,算上何成、李學工這樣的兼職助手,也就是不到1o人的規模,任何消耗品在這樣的實驗室裏用,都不會顯的太貴。

此外,華銳實驗室的預期收益也比國內乃至國外的普通實驗室強多了,即使是第一階段的論文,若是製藥公司想以此為基礎盈利的話,也要支付上百萬美元,僅此一項,就足夠華銳實驗室以奢侈的方式運行許久。

投入巨大而少有利潤的實驗室是研究不出新東西的實驗室,但在世界上,除了政府委托官僚們運行的實驗室以外,總有一些實驗室是盈利的,比如著名的貝爾實驗室,還有借手機市場而繁榮昌盛的高通實驗室,更早期的愛迪生的實驗,以及諾貝爾的實驗室,也都是盈利實驗室的代表。半導體行業和製藥業也都是半實驗室化的,一間投入數十億美元的半導體工廠往往隻有幾十上百名員工,其中擁有phd頭銜的數量怕是比一個大學的還多。新銳藥品更是完全依靠實驗室來開的,後世的五百強企業中,製藥公司的核心幾乎都是實驗室。

不過,和其他行業的金字塔比起來,科技行業的金字塔更尖銳更殘酷,一家實驗室是盈利的,那與之相對的,同一個領域的研究機構自然都是負盈利的,在科研競賽中失敗一次還可以,失敗兩次三次的,要麽爭取更多的冤大頭的投入,要麽就隻能勒緊褲腰帶過活,繼續競爭下去,若是還不能翻身,多數就此死掉了。

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死掉的實驗室都比活下來的多。

想象研究同一個領域的實驗室匯集起來,就等於是一個班級,假如一個班級隻有第一名能得到表揚,而連續兩年不能受到表揚就要被淘汰,這樣的班級將會是何等的殘酷。

更殘酷的是班級裏的成員還在不停的輪換,不斷的有名校學生轉學進來,或者有新人申請入學……

8o年代的中國實驗室能幸存下來,也多虧了勤儉持家的傳統,以及較低的人員流動率。否則,優秀的研究員被挖走,科研競爭無以為繼,實驗室很快就會衰敗掉。

而在楊銳讀研的時代,科研人員的流動率加大,所謂的千人計劃,或者長江學者等等,都等於是不得已的反挖人計劃……

王曉芸沒有經曆過殘酷的科研競爭,或者說,她和同時代的中國科研人員都沒有經曆過高流動性的科研時代,這使得國內科研機構,也從來沒有為科研人員服務的意識,落在3o年以後,高端科研精英才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去分離一雙手套,如果是研究正在緊張階段,他們寧願自己貼錢去買各種消耗品,但是,一旦研究完成,不能提供補償和補貼的研究結構會被立刻踢開,各地有的是揮舞著金元的實驗室嗷嗷待哺。

塗憲向魏振學和賀全貴笑了笑,三步並做兩步的追上王曉芸,笑道:“別生氣嘛,他們也是被慣壞了。楊銳還是個年輕人,用香港老板的錢,花錢如流水,但他的確有做出東西來,比如這一次的論文,算起來,總共也就花了幾十萬,國內的實驗室,一年下來,什麽成果都沒有,也要花個十幾萬不是?”

“每個人都這麽用實驗耗材?”王曉芸低頭問。

塗憲想了一下,不安的道:“差不多吧。”

“一天用一百多個槍頭這麽浪費也沒人管?”

“沒這麽誇張,一般情況,一個人一天也就用幾十個。”

“手套一次戴兩個,用了就扔,不限製?”

“也不能隨便浪費,今天是給你做演示,平時的時候,該換的時候換,不節儉是有點,浪費還是不多的。老魏剛才也不是說了,乳膠手套比較貴,能多用兩次就多用兩次。”

“但也是想扔就扔?”

“這個,根據實驗的需要唄。他們一盒手套用完還是要去申請拿新的,用的太費肯定要被說。”塗憲解釋的乏力,楊銳在實驗室裏隻管總賬,連財務處這樣的機構都沒有,沒有誰真的去管別人怎麽用手套。

王曉芸又問:“我剛才看到打印機和複印機了,能用?”

“能用。”

“用多少張紙,管嗎?”

“這個……要求還是盡量兩麵複印的,也不能隨便浪費,大家都是有重要文獻什麽的,才去複印的。”

“那像是口罩、香皂什麽的,也都是隨便用了?”

“香皂肯定是隨便用了,口罩的話,用了再取吧……”塗憲小聲道:“大家人都很好的,基本沒有刻意浪費的現象,好了,你不喜歡,咱們就先回家……”

“誰說我不喜歡了。”王曉芸抬起頭來,卻是笑逐顏開,說:“我早就想每天換手套,天天戴口罩,想怎麽洗手就怎麽洗手了,你以為我愛從垃圾桶裏撈槍頭?”

“啊……”

“啊什麽啊,塗憲!”

“啊……哦,是。”被叫到全名的塗憲菊花一緊。

隻見王曉芸表情認真的道:“你最好把我也弄到華銳實驗室來,否則……”

“啊……是,曉芸”塗憲膝蓋一軟,胸都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