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集中早在3o歲的時候,就是個沉穩的老頭兒了。

他眼睛裏看著計算機係給楊銳出的數據,耳中聽著許正平的詢問,整個人平靜的像是一隻躺在冰塊上的馬鮫魚似的隻有眼珠子清澈透明,以證明自己的新鮮程度。

許正平就沒有如此平靜了,即使唐集中不說話,他也小聲評價了起來:“數據非常完美,如果畫成曲線的話,基本沒有異常點。”

他都不用現場畫出曲線,就看數據,腦中即可模擬出相應的曲線,這大部分來自於經驗。

唐集中也微微點頭,道:“異常點非常少,而且均勻,幾乎可以忽略。”

異常點顧名思義,就是有異於常的點。而它通常是借曲線表現出來的。

舉例來說,“小明一個小時吃一個栗子”,將之畫成曲線,如果橫坐標是單位時間,縱坐標是被吃掉的栗子總數,那畫出來的線,將會是一條標準的四十五度灰色向上的直線。灰色是鉛筆的顏色。

但是,如果小明在某個小時吃掉了兩個栗子,描述這個小時的點,將不會在其他點組成的線路上出現,它會比標準四十五度灰色向上的直線的位置高。

這條線就是異常點。

在科研上,出現異常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而且往往是研究的突破口。

比如說,“小明一個小時吃一個栗子”的曲線,大部分時間都是正常的,那異常點很可能代表著出現了異常情況,比如說,韓梅梅那天中午去找小明玩了,順便吃掉了一個栗子現這個結果,就足夠普通社會學家在國內期刊表論文了。

如果韓梅梅那天中午去找小明玩了,小明沒給韓梅梅栗子,而是拿兩個栗子出去換了一個避孕套現這個結果,就足夠普通經濟學家在sci表論文了。

當然。大部分的異常點是難以解釋的,也許是儀器故障,也許是采樣失敗,也許是樣品變質,也許是有人坐在拚命震動的儀器上來了一。

總而言之,異常點是讓科研者又恨又愛的事。

而完美曲線,則是令人驚疑不定的事。

因為有異常點反而是正常的。沒有異常點,反而是非正常的。

越是複雜的情況。就越是如此。

畢竟,實驗不可能完美的模擬真實。

“現在是什麽情況?實驗做出來了嗎?”趙蕾舉著話筒,開始采訪起來。

“實驗是完成了,數據還需要分析。”楊銳的表情也有些變化。

這樣的數據,對他來說也是相當新鮮的。楊銳讀研時用到的等離子表麵共振,已然與pcr一樣,是不值錢的大眾技術了。

而它變成大眾技術的原因,是生物技術公司對其進行了多重簡化。如同汽車一樣,生物技術公司將複雜的內核包裹在重重外殼之中。使得普通的生物技術人員,隻需要在一頭輸入物料,在另一頭獲得結果就可以了。

用原始的部件拚接,並進行等離子表麵共振的實驗,對楊銳來說也是頭一次。

所以,楊銳也不知道這種初級數據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沒有沮喪。也沒有雀躍的場景讓趙蕾覺得困惑,她將話筒轉向許正平和唐集中,問道:“你們對實驗的評價是什麽?”

“我們不能評價實驗,因為我們沒有看到實驗,我們現在看到的是實驗結果。”唐集中糾正趙蕾。

“那你們對實驗結果的評價是什麽?”趙蕾笑著換了說辭,並麵向許正平。

許正平是不會在采訪中撒謊的。他想了一下,道:“是看起來很美觀的數據。”

“很美觀的數據?”趙蕾腦筋轉了一下,追問道:“你認為數據正確嗎?”

“我沒有做過這個實驗,不能說數據正確不正確。”許正平搖頭,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但看起來是很完美。”

“不一定正確,但看起來很完美,是這個意思嗎?”趙蕾將許正平的話重複了一遍。含義似乎明確了許多。

許正平裝模作樣的咳嗽了一聲,道:“我也說不好。”

趙蕾覺得自己找到新聞點了,連忙問道:“您覺得數據可能會有什麽問題?”

許正平狀似不經意的掃了一下楊銳,現他似乎並不在意自己和記者的談話,有一瞬間,許正平突然有了訴說的衝動。好在他將之壓製了下來,語氣依舊緩和的道:“數據本身是沒有好壞的,你不能說1比o長的苗條,1就是比o好的數據,關鍵在於數據是否能表現出實驗想要的結果。”

這一個圈子繞的比較大,趙蕾稍微有些暈了,她想了一下,道:“您好像不太願意聊數據的好壞,但是,現在實驗剛剛完成,不正是最高興的時候嗎?你們似乎都沒有顯的高興?”

“還有數據處理的步驟,這也是比較麻煩的一塊。”唐集中將話給搶了過來。

趙蕾對這個年老成精的老頭兒沒什麽興趣,話筒一轉,塞到楊銳嘴邊,問道:“楊同學,你準備如何處理這些數據。”

“可能會聘請一個專業的數據團隊吧。”楊銳的答案出乎幾個人的意料。

趙蕾瞪大眼睛,問:“你不自己處理?”

“這麽多數據,我自己處理太浪費時間了,我是做生物的,又不是玩數字的。”楊銳搖頭,道:“對於專業的數據處理團隊來說,處理這樣的數據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自己來做,就是純粹的浪費時間了。”

實際上,楊銳也不會處理這種級別的數據,別看就幾頁紙,算起來是要人命的。

楊銳做研究生的時候,這樣的東西要麽用計算機上既有的軟件來處理,要麽就是打包交給數據公司來折騰。

當然,數據公司的要價會高一些,但專業的計算機軟件也不便宜,這也是高級實驗室和低級實驗室的區別。

高級實驗室樣樣都找好的,低級實驗室樣樣都要自己完成。

趙蕾征詢似的望向唐集中和許正平,問:“這樣也可以?”

許正平沒吭聲,唐集中遲疑了一下,道:“國外的研究團隊裏,經常會有專門處理數據的成員或團隊,咱們國內還比較少這樣的合作。”

“也就是說,楊銳采取的方法,也是比較特殊的?”

“無所謂特殊不特殊,能夠得到結果的方法就是好方法。”楊銳說完道:“趙記者,咱們今天的采訪就到這裏怎麽樣?我們又得忙起來了。”

“您忙您的,我盡量不打擾。”趙蕾覺得有新聞,退到後麵,怎麽都不願意走。

劉院長嗬嗬的打著圓場,道:“小楊,你忙你的,別管我們了。北京電視台很厲害的,你以後要申請國家級基金,有名氣總比沒名氣好不是?”

所謂影響力就是這個了,中國媒體的影響力,在十年代最為興盛,尤其是官媒的強悍,完全無愧於無冕之王的稱呼。

在這個時間,拿著一張媒體證的記者,行走於中國大地,工作證可以當做飯票來用。以後甚至還會出現一名編製內的記者,帶著幾十名編製外的假記者行走江湖,坑蒙拐騙的故事。

電視台是社會影響力最高的記者,哪怕僅僅是北京台,因為其所處的地域特殊,也讓北大不可忽視。他們雖然不能決定國家級基金的歸屬,搗亂總是有效果的。

楊銳也不能執意趕走對方,點了點頭,默默的回去整理資料了。

半個小時後,楊銳開始一通通的撥打越洋電話。

參加一次國際會議的好處,就是能夠得到許多國內外同行的通訊方式,再次聯係,幫個小忙,或者談論合作,至少能解決初始的信任問題。

楊銳也不知道國外的生物產業展到了哪個地步,不過,就資本主義的德性,隻要給錢,不會找不到幹活的人。

唐集中看的一陣陣肉疼。

國際電話費的昂貴,從來都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8o年代的越洋電話就更可怕了,動輒每分鍾十幾元幾十元錢,楊銳雖然有足夠的經費,可這樣揮霍,還是國內研究員無法適應的。

總算是沒人打斷楊銳。

趙蕾則是聽的眉飛色舞,她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人,聽著楊銳用不地道但很溜的英文,聯係各色人等,莫名的有種親切感。

再半個小時,唐集中終於受不了了,離開實驗室,偷偷打了兩個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