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被林登給說笑了,道:“中國的情況和印度大不一樣,印度的模式,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有很大的貧富差距,窮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買不起書,但富人家的孩子能買得起。○中國不一樣,中國能買得起130美元的書的家庭太少了,更重要的是,中國能看得懂原版書的學生更少,我們將英語當做第二外語來授課,也就是最近幾年的事。”

林登對中國的了解少的可憐,就像是普通中國人對巴西的了解一樣。

但林登仍然抱有幻想,道:“即使看得懂原版書的學生少,老師數量總不少吧,中國人口眾多,做生物研究的學者數量也足夠賣掉幾百本書了。”

林登笑笑,又說:“幾百本書,我就滿足了,我們隻是想要開拓中國市場,還沒有準備占領中國市場。”

楊銳聳聳肩,道:“130美元的書,老師也是買不起的,學校多半都不會買。”

“為什麽?你是中國人,中國的學校難道不想要了解你做的工作?一名中國人的著作,在芝加哥讀書報上排名22,這應該意味著些什麽吧。”林登用了meansomething的說法,還有點為楊銳打氣的味道。

楊銳隨口說:“因為貴啊。中國的學校和研究機構肯定會感興趣沒錯,但我想他們會通過其他的方式看到想看的資料。”

“比如說?”林登突然有了不好的聯想。

楊銳尷尬的笑笑,並不做解釋,又道:“當然,你如果願意向北京的各大高校,宣傳我的書的話,我還是很感謝的。”

“當然,我們當然要宣傳,前些天的圖書推介會,就是為了宣傳嘛。”林登疑竇重重的道:“我會將我們最新的成果傳遞到北京的各大高校和研究機構的。”

楊銳微微點頭,想想道:“這樣吧,我介紹個朋友給你,你不太了解中國,如果有需要的地方,你可以找他幫忙。”

“那太好了。”林登對此是再滿意不過了。

楊銳介紹給林登的,自然是史貴的圖書出版公司了。

史貴旗下的圖書出版公司掛靠中絲公司,一口氣起了多個名字,這是為了販賣書號方便——販賣書號也是許多中國出版社唯一賺錢的途徑了。

史貴旗下最大的銳文圖書出版公司活的稍微滋潤些,尤其是他們銷售的銳學密卷,帶來了大部分的利潤。

也是借著銳學密卷的良好銷售,讓史貴加入了北京城裏的讀書出版圈子。

比起學術圈子來說,出版圈子自然是要複雜一些,不過,再複雜的出版圈子終究是追求利潤而不是追求文學的,所以,比起艱苦度日的出版社員工和同年齡的中層幹部們來說,自己是老板的史貴要加入圈子會簡單的多。

這層關係,在陪林登跑出版社、大學和研究機構的時候,也都給用上了。

半天的時間,史貴就與林登將北大清華給跑完了,而且確定追加了8本原版《基因組學》的銷售,算是相當不錯。

林登看起來也有些振奮,道:“雖然半天隻賣出去八本書少了點,但我們繼續努力,跑完北!京城的話,應該也能賣出幾百本的銷量了。”

幾百本的銷量對林登來說,其實也沒什麽意義。美國的書賣的少而貴,出版社仍然有錢賺,是因為一部分少而貴的書會變成現金奶牛,每年都賣幾百本,如此堆積起來,一年的銷量雖少,十年二十年的銷量卻會讓一家出版社活的非常舒服。

中國是否能照搬美國的情況,林登也說不上,但從他的角度來說,打開中國的大門就是一個很不錯的結果了,所謂開拓者的成績,並不一定要耀眼,重點是解決開始階段的困難。

史貴卻沒有絲毫的林登式的開心,隻是輕輕一笑,心道:你喜歡就好。

他心裏清楚的很,清華和北大與楊銳的關係密切,後者不用再說,是楊銳的母校,一口氣多買5本書算不得什麽。清華也邀請楊銳去上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課程,不看僧麵看佛麵,用國家的錢再買3本書也是理所當然的,再怎麽說,人家都上了《芝加哥讀書報》的排行榜了嘛。

這也就是要花外匯,否則,清華買個幾十本書丟圖書館裏都沒什麽關係。

但再去其他學校,恐怕沒有這麽好賣的情況了,楊銳在其他學校既沒有關係也沒有香火,勉強說來,他倒是有些聲望了,若是用來買生物係的中文版書籍的話,估計會有人感興趣,但英文版的書籍,就沒希望了。

情況也果然像是史貴預計的那樣。

林登跟著史貴連跑了四個學校,憑著外國人的臉頻繁刷進門,還一度受到校長級的領導接待,大家皆對楊銳的《基因組學》登上《芝加哥讀書報》的排行榜表示慶祝,但是,一說到130美元的書,好招待就算是結束了。

到蘇帆的母校北燕農學院,兩人更是受到了辦公室主任無意中開的大嘲諷:“書看起來是挺不錯的,但我們還是不買了,要用的話,我們請校辦工廠印幾本好了。對了,你們要留一本樣書的吧。”

翻譯將這個話說給了林登,林登再看早就羞澀無比的史貴,問:“他是在說盜版嗎?”

這一次,翻譯直接沒翻,就用英文給林登說:“中國目前是沒有知識產權的概念的,因為計劃經濟的原因,學校自己印刷教科書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允許的。”

“現在也是允許的嗎?”林登問。

“我不清楚,但偏遠地區的學校肯定還是這樣做的,否則的話,小孩子都要讀不起書了。”翻譯也是從大學畢業不久的年輕人,很清楚鄉村的情況。對中國人來說,130美元固然是難以想象的天價,可就是一毛三分錢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輕鬆拿出來的,在鄉村,如果五分錢能油印一本書,那大多數人肯定都會選油印的教材,即使質量遭爛到每次都要一抓一手黑也沒關係,重點在於其上的知識,而非紙張嘛。

事實上,依然有很多中國學生連五分錢的油印教材都買不起,於是隻好幾個人讀一本書,或者幹脆輟學,就像是許多印度孩子那樣。但這樣的信息,翻譯也是不願意說出來的,尤其是對外國人林登。

“我們再試試。”林登不願放棄,道:“大學是不一樣的,大學要做的是一流的研究,不了解世界一流的人的工作,怎麽做世界一流的研究,他們是想做世界一流的研究的,對吧。”

“雖然想做一流的研究,但能不能做就不一定了,現在的大學……嗬嗬。”像是許多大學畢業生那樣,翻譯小哥對中國的大學嗤之以鼻。

林登笑笑,說:“我去過好些個第三世界國家的首都,他們的大學都有各種各樣的不完善,但他們的活力一直是我羨慕的,中國的大學也是如此,不是很完善,但很有活力……你們也許不了解美國的大學,現在的美國大學,酗酒的學生比泡妞的學生多,泡妞的學生比讀書的學生多,當然,他們都不買書……”

最後一句算是個小幽默,緩解了莫名而起的情緒。

史貴和北燕農學院的辦公室主任在旁做認真傾聽狀,雖然兩個人都聽不懂英文,但至少要對外國友人保持一定的尊重吧。

出了學校門,史貴更是主動問:“接下來去哪?”

他的目標是宣傳楊銳的書,又不是真的賣書,才不管能賣幾本呢。

林登原本有些意誌消沉,但見史貴仍然精力充沛的樣子,不由的也受到鼓舞:“好,那我們就繼續,按照計劃,下一個是中國科學院生物研究所。”

“中科院,好!”史貴振奮精神,以普通人的思維來考慮,在中科院給楊銳打廣告的話,效果肯定比在普通的大學裏強啊。

林登看著史貴的表情,喟歎一聲,對翻譯道:“你看,這就是我說的活力,你們中國人,並不會因為失敗而沮喪,甚至明知道失敗,仍然能保持旺盛的活力和激情,這是我們美國人所不及的。”

“他說啥?”活力充沛的史貴問。

翻譯琢磨了一下,道:“林登先生,被你騙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