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的辦公室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劉處長。”秦翰池站在門口,看了劉處長一眼。

他當然知道這樣問,劉處長會有點尷尬,但尷尬又怎麽樣,他求爺爺告奶奶的請來劉處長,不是為了給自己找個爺供著的。

劉處長也知道自己這趟過來,不會太順利,但他沒想到會這麽不順利。

楊銳背後有人?有肯定是有的,但是有多高?

如果楊銳背後真的有高人,楊銳怎麽敢這樣對付京西製藥總廠,莫非是京西製藥總廠得罪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如果真的是了不得的人物,又何必用這種方式?

劉處長之前就想過這些問題,現在重新想一遍,還是沒什麽思路。

或許,真的就是年輕吧。

劉處長想,20歲的年輕人好出大言,好做大事,好大喜功也不奇怪。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劉處長淡淡的道。

“恩?”

“秦廠長,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劉處長就站在楊銳的辦公室門口,用稍稍提高一些的聲音說話。

秦翰池自然點頭,笑道:“好,劉處長您講,我當個聽眾。”

“我剛才說的這句話,是李鴻章的名言,他是大清的丞相,有一年,有人送給他一把金子做的手槍,李鴻章愛不釋手,經常揣在身上,有一次外出,李鴻章就想試試槍。”劉處長說著停頓一下,看看房間內,又繼續道:“李鴻章掏出槍來的時候,結果就看到馬行到了一個村莊跟前,於是,李鴻章就把槍又收了起來,幕僚問他,他就回答說,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應該慎而重之。”

秦翰池聽的明白,知道是說給楊銳聽的,就微微笑著點頭。

劉處長再道:“權力,不能關在籠子裏,就會有人肆無忌憚了。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我就不信,衛生部下屬的委員會,敢不接受衛生部的監督。”

說著,劉處長“啪啪”的拍起了房門。

走廊裏一會兒就聚集起了許多人,而今沒有手機玩,大家無聊的飛起,有好玩的事當然要圍觀一番了。

當然,有手機的話,有好玩的事更得圍觀,否則朋友圈都沒東西發了。

對於今天的GMP委員會的委員們來說,刷爆朋友圈的事,就是楊銳被強行監督了。

在劉處長堅持不懈強行拍門兩分鍾後,楊銳還是無奈的讓曹寶明打開了門,隻是不讓劉處長進來而已。

劉處長得意洋洋的站在門口,道:“我不幹涉你寫答複函,我就站在這裏,等你寫出來。”

當官的耍賴皮,楊銳還真沒法轟人家。

秦翰池也略有些不好意思,但臉上是絲毫不露。再怎麽說,劉處長都是幫他給楊銳施加壓力呢,再者說,辦法漂亮不漂亮不重要,重要的是實用,劉處長的辦法就很實用。

走廊裏的議論聲,也不可抑製的傳入了楊銳的辦公室。

“我就說,京西製藥總廠是被整的狠了,氣急了吧。”

“砸門的是衛生部的人。”

“真的假的?部裏也看不下去了。”

“楊銳還是太年輕,你聽剛才那位講故事,罵他雞毛當令箭呢。”

“是楊委員。”

“切,我們廠沒落他手裏,我怕什麽。”

“你敢大聲報名字嗎?”

“哎,你別坑我啊。”

外麵走廊的聲音越來越大,劉處長又再次露出了笑容,隔著曹寶明的腋窩,對楊銳笑道:“楊委員,你聽聽外麵,這都是民意。”

“如果是民意決定一款藥品上不上市,那要我們委員做什麽。”楊銳像是沒受什麽影響似的。

從第一天決定阻止律博定上市,楊銳就知道會有各種各樣的壓力,如今爆發了出來,並不令人意外。

事實上,楊銳如果繼續阻止下去,京西製藥總廠肯定還會發動更強烈的攻勢的,楊銳一直以來,都在做心理建設。

劉處長眼睛瞪圓道:“你別扯其他委員,我今天就說你。你除了阻止人家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你還做什麽了?”

“阻止不安全的藥品入市。”楊銳依舊平靜回答,同樣是隔著曹寶明的腋窩。

劉處長越說越氣,道:“不安全?你倒是說出不安全在哪裏?國外都用了兩三年的藥了,你就不能讓咱們國內的病人,用點好藥,用點咱們咱們自己生產的便宜好藥?”

楊銳瞥了一眼劉處長,道:“你要我和你談這款藥的毒理學和動力學?”

走廊裏,突然有人笑出了聲。

劉處長亦是滯住了,麵對楊銳年輕帥氣的臉孔,很容易就讓人忘記他的身份。

劉處長皺了一下眉,道:“你別以為我聽不懂就可以胡說八道了,我不要你談有的沒的,你就說,國外用了好幾年的藥,為什麽到了你嘴裏,就變成毒藥了?”

“歐美國家的藥品監督有他們的規則,大部分時間,管理也很嚴格,但歐美國家的官方部門也有可能出錯,否則,咱們要中國的相同機構做什麽,都照抄人家的算了。”

“誰說要照抄了,咱們中國現在落後,就應該學習外國的先進經驗……”劉處長最擅長這個,立即長篇大論起來。

楊銳聽了兩句就打斷了他,道:“學習不是抄襲,劉處長最好也學習一下歐美國家的職權分野。”

“你別扯這麽多,講政治,我比你能講。”劉處長大聲道:“我再問你一遍,國外用了好幾年的藥,那麽多人吃了,怎麽沒事,你憑什麽就攔著不讓我們中國企業生產。”

他還算聰明,隻說生產不說吃。

楊銳知道今天不壓住劉處長,是沒辦法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麵坐穩當的,於是搖搖頭,道:“國外的藥,上市多年再退市的也有,上市時間和服用人數,不決定藥品本身的安全性。不過,你既然問了,我就說一個名字,乙嗎噻嗪。”

劉處長當然沒聽過這個名字,就扭頭看秦廠長。

秦廠長要代理抗心律的律博定,自然了解過其他相關的藥物,點點頭道:“乙嗎噻嗪是蘇聯的藥,用了很多年,怎麽了?”

“乙嗎噻嗪是60年代研究的藥物,用了起碼十年,有幾十上百萬蘇聯人用過,對嗎?”

秦廠長不明所以的再點頭。

楊銳道:“前兩年,乙嗎噻嗪的代理權被杜邦拿到了,而且,杜邦說服了美國FDA,允許自己跳過動物實驗階段,但被要求在猴子身上做一個長期的毒性研究,你們知道結果怎麽樣嗎?”

秦廠長和劉處長互相看看,走廊裏的人更是聽的聚精會神。80年代沒有互聯網,信息的傳播是很成問題的,不是專門做某方麵研究的人,是很難廣泛的了解相關信息的。

楊銳道:“杜邦的長期毒性研究,一共采用了12隻猴子,其中六隻,死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