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心不在焉的坐在辦公桌前,手底下忙碌著,心思卻不在這裏。

窗外的陽光明媚,也不知樹上的小鳥熱是不熱。

知了的叫聲令人煩悶,怎麽就沒有熊孩子來把他們抓走?

“小王,想選題呢?”主編的聲音充滿了關心。

王博一個激靈,坐直了,道:“是,有些想不明白。”

“不用多想,就寫楊銳。要是沒東西寫,就出去轉轉,要不然,就找楊銳聊聊去。”總編和顏悅色的說著話,順便提起王博桌邊的茶壺,幫他的杯子裏蓄滿了水。

王博“哎呦”一聲:“別別別,我自己倒就行了。”

《京華早報》的編輯部是個小單位,大家同在一個單位十幾二十年,以後說不定還要再幹幾十年,因此,上下級的關係並不很分明。盡管如此,也沒有總編給小編輯倒水的理由。再怎麽說,人家還年長你二十好幾歲呢。

總編以前還是很注意保持自己的威嚴的,當然,現在也是很注意,因此,他倒了一杯水,就順手將壺放在了桌麵上,同時笑道:“誰倒不是倒,行了,你忙你的,我今天就是個大閑人。對了,我叫老吳給你留四分之三個版麵,能填滿不?”

王博眼角跳了跳,問:“配圖不?”

“你要配圖,就給你一個版麵。”

不僅王博的眼皮子跳了,其他的記者和編輯的眼皮子也跳了起來。

《京華早報》是個地方性的小報,要論起來,比那種國企和大單位自己的報紙要大一點,加上在北@京的緣故,也比一些地方性的小報要有影響力,但再怎麽有影響力,它歸根結底,就隻有四個版麵。

四個版麵的報紙,就是一張新聞紙,折疊對開,中縫兩邊是兩個版麵,反過來又是兩個版麵。

換句話說,現在的小報,就是一張紙,兩麵印刷,最後再對折一下完事。

像是後世動輒幾十個版麵,甚至有上百個版麵的報紙,在85年的中國基本是不存在的。首先沒有那麽多的內容刊登,最重要的,是沒那麽多紙張浪費,你賣的貴了,一般人也不願意多花那五分錢。

對於小報的編輯和記者們來說,他們通常用來競爭的版麵單位,就是四分之一個版麵,再小就屬於豆腐塊了,通常屬於沒什麽內涵的東西。

王博以前常寫豆腐塊,所以在報社和外頭,都沒有什麽影響力,更不用說聲望了。

整版的文章,王博是一次都沒登過。

“您真給我一個版麵?”王博的聲音都有點小激動了。

這就等於說,下一期的報紙,有整整四分之一,是讓他來寫的。

此等待遇,不算新鮮,許多老記者都得到過,但王博沒得到過啊。

對他來說,這可是一次事業的躍升。

以後再走出去,別人都得高看兩眼,最起碼,有資格單獨去企業拿個紅包什麽的吧。

王大記者——雖然有這種稱呼的記者多了去了,但想想還是挺帶感的。

哎,姓嫖就好了,姓這個的人少。

總編則是不以為意的道:“你寫好文章給我看,要是還有之前的水平,我就給你一個版麵,而且配圖。”

王博咬牙切齒的道:“您放心吧,我一定寫出來。”

“得是言之有物。”總編叮囑一聲。

“肯定。”王博有點心虛,報紙一版能上四五千字,配圖也不可能配太大,四千字總是少不了的。

四千字要寫的言之有物,可是不容易的。

總編嗬嗬的笑兩聲,道:“整版的寫作手法什麽的,我就不和你說了,圖我建議你重新拍一張,把楊銳拍的再好看一點,就他那張臉,我看都能增加銷量。”

總編說著哈哈的笑了起來。

王博聽明白了,連忙站起身,拿起包,道:“我現在就去拍。”

“去道具室,把那個萊卡的相機拿上。”總編遞了一張條子給王博。他們報社也沒有專職的攝像師,記者出門自帶相機是慣例,當然,新買的照相機一向是要放舊了才允許用的,隻有極少數的時間,才會被當寶一樣的祭出來。

辦公室裏,同年入職的韓金傑望著王博離開的背景,小聲嘀咕一聲:“我怎麽就沒落到這種運氣。”

坐在韓金傑對麵的正是老吳,他之前帶過剛畢業的韓金傑,因此笑一聲,道:“這說明人家抓熱點抓的好。”

“我也寫過楊銳這事的評論。我後來還想采訪他的。”韓金傑說到這裏,有點激動道:“誰知道他隻接受一家報刊的一個記者的采訪,王博就比我早去了幾天。我再去找,人家都不理我,你說他傻不傻,我采訪和王博采訪能有差?”

“肯定有啊。”老吳笑笑,低聲道:“你想,王博現在肯定特在乎和楊銳的關係吧。”

“那肯定。”

“所以說,他寫的東西不說讓楊銳高興吧,至少不能不高興吧。”

韓金傑醒悟過來,不屑的道:“勾結!”

一句話把老吳給氣的:“怎麽說話呢,這就叫勾結了?你小子,別讓王博聽到,要不然,總編非得臭罵你一頓不可。”

“我也沒說錯,咱們做記者的,執行的是社會監督的責任,就寫讓人高興的東西,要記者做什麽。”

“得,你監督去吧,看誰讓你監督。”老吳懶得教訓這小子了。

韓金傑縮縮脖子,他其實也不是這麽楞,就是快活快活嘴而已。

騎著自行車出門的王博,也覺得自己的挺快活的。

楊銳不出意外的再次出現在了飯店裏。

他每天接受采訪的時間,就是三餐時間。

沒錯,早餐也接受采訪,就是時間短了點,熟悉的記者都不愛約,都是新人才想辦法混個臉熟。

想到新人和老人的別,王博很是自豪的抬了抬頭,他如今已經混到晚餐派了,這是三餐裏時間最長的,而且,晚餐通常也更好吃,不像是午餐派的,經常隻能跟吃小吃。

不過,聽說還有健身派,時間更長,對此,王博並不在意。健身多累啊,也不好寫筆記,萬一不小心練出一身的肌肉疙瘩,那多難看啊……

“楊委員。”在滿福樓的二層,王博見到了楊銳,不等落座,就已經口水直流了,問:“今個兒吃銅鍋涮肉?”

“一並白水羊頭,你吃羊頭吧?”楊銳和王博也有點熟悉了,笑眯眯的問了一句。

王博哈哈一笑,道:“您掏錢,我啥都吃。”

楊銳不缺錢,每次都是他請記者,此時笑道:“那就好,老北@京的白水羊頭,我是吃了幾次都不膩,就是單吃有點乏味了,咱們配著涮肉一起吃,我覺得挺合適的。”

“我也覺得合適。”王博爽的不要不要的,道:“您別說,我上次吃白水羊頭,都好幾年前的事了。羊頭肉煮爛了再冰鎮,切的薄薄的,香!銅鍋涮肉是熱的,羊頭是涼的,配合!”

“羊頭煮的時候也要用冰水,煮沸了換水,得換七道水才能出鍋。”楊銳補充道:“非得這樣子搞,它才沒膻味,而且煮的爛。其實羊頭本來就不膻,就是樣子難看了點,咱們隻吃肉,不看頭。”

“對對對。楊委員是美食家。”

“不敢當,吃貨而已。”

“吃貨這個詞好,這個詞好。”王博讚了又讚。

最近這段時間,最熱乎的新聞就是楊銳和三木公司的口水仗了,尤其是在北@京城裏,大夥兒都喜歡看中國學者和外國公司的你來我往。

王博對於自己抓住這次的機會,還是非常重視的,也不在乎拍拍楊銳的小馬屁。

要說中國人和外國公司的口水官司,國內其實是不老少的,但大部分,鬧將上一兩個星期,不是一方理虧而去,就是有和事老介入,商量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或者不得不接受的方案。

楊銳卻不一樣,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是將這個口水官司打了兩個月,都沒有要停的意思,參與的媒體還越來越多。

要是換一個人,這會兒不知道要遇到什麽人來摻合了,楊銳卻不知道是怎麽弄的,反而搞的聲勢更加浩大。

私底下,王博聽說楊銳是拒絕了好幾位重量級的和事老,這讓他更加重視每一次的采訪。

弄不好,也就采訪不了幾次了。

“對了,還有兩位記者一起過來,咱們先點菜,再要個鍋子,吃著白水羊頭等。”楊銳挺客氣的招呼王博坐下,又給他要了啤酒,自己要了一壺茶。

王博看看周圍環境,樂嗬嗬的道:“還有要您等的記者?”

“青年報的記者。”

王博一驚:“中青報?”

楊銳微微點頭。

王博的腦袋裏頓時翻江倒海起來,這個級別,有點高啊。

大家一起聊天,有點不好抓重點啊,太高屋建瓴了,咱家報紙的讀者不喜歡呀。

“兩名記者,都是中青報的?”王博小心翼翼的再問一句,兩人同來,規格不小啊。

楊銳卻是微微搖頭。

王博稍微安心了一點,如果隻來一個人,或許還可以聊點不那麽高高在上的話題。

他正想著,楊銳又開口道:“還有一位是《舊金山紀事報》的記者,二代華人,好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