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證人

很快的,他們就看到了人,灰撲撲的一個,等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女人。

再走近些,她摘下了臉上的口罩,露出一張蒼白的沒有任何血色的臉。

她生的白,眉毛也淡淡的,眼睛瞳孔的顏色也比一般人要淺淡些,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淡淡的。

看到那麽多人盯著她,那女人明顯的不適應,她腳下停了停,一雙鞋子也灰撲撲的,慢慢走到了證人席上。

她把手放上去,照著提示讀,“我,韓星子是……”

聽到這個名字,劉律師那邊的人都愣住了,特別是賈宇,他根本都忘了韓星子的模樣,現在乍一看,心頭不由一顫。

華盈眼角微微上挑,韓星子也不過是她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人,她犯不著去記這些人,可當她走進來的時候,她第一眼就知道這是誰。

沒想到呀,一個“死”去多年的人都給梁淺找到了,她好大的本事。

跟在韓星子後麵進來的人一大一小,正是那位本來應該為國家建設做貢獻的大英雄孟澤深,小的是他兒子孟雩。

倆個人坐在旁聽席上,孟澤深衝梁淺點點頭。

梁淺眼睛發亮,她在十幾分鍾前接到孟澤深的電話說要送個證人來,卻沒想到他人也能來。不過,為什麽帶來了孟雩,難道孟雩也參與找人了?

現場情況容不得梁淺思考,她聽到證人席上的韓星子說:“我,是孟知愚的媽媽,一個生下她卻沒看一眼,配不上媽媽這個稱號。”

劉律師借著這個話茬兒發問,“那請問韓女士你來幹什麽?既然覺得自己已經害了孩子的四年,那麽你還有資格參與到孩子的撫養權官司嗎?”

“反對,原告律師人身攻擊,我方證人當年那麽做是有原因的。”

劉律師冷哼,“拋棄剛出生的女兒,是因為未婚生育還是因為沒拿到錢?”

“都不是,因為我當年根本不想生這個孩子,我是被逼的。”

“被逼?逼著你明明知道對方有家庭,卻要介入到對方的婚姻裏去?逼著你這些年對孩子不聞不問,現在又出來指手畫腳?”

劉律師是女人,她知道攻擊女人的哪裏最痛,果然,在她的發問裏,韓星子身體佝僂麵容抽搐,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好了。

劉律師趁機說:“我看證人不太舒服,不如就此結束,反正她的證詞對案子審理幫助也不大。”

“不,我不能離開,我也不能讓我的孩子落在他們的手裏。賈宇華盈,是他們逼得我這些年有家不能回躲在敦煌.他們都是壞人,包括這個孩子,他們都在撒謊,根本不是我貪慕虛榮介入他們的婚姻,而是賈宇想要潛規則我,我拒絕後他還百般糾纏,最後逼得我辭職。而他的妻子,因為懷疑我跟他的關係把我綁架了給我做人工授精,逼著我懷了孩子。”

她話說完後,臉色更白了,趴在桌子上大口喘息,好像隨時能暈過去。

她的話掀起了軒然大波,完全把賈宇和華盈那完美的愛情童話打破了,什麽壞女人的介入,什麽被算計,什麽愛情煎熬共度難關選擇原諒,原來都是假的。

真像竟然是賈宇出軌糾纏韓星子,妻子為了報複逼迫她人工代孕。

可這個也隻是韓星子的一麵之詞,先頭,她的母親已經作證女兒貪圖錢財,而華盈和賈宇都是社會名士,她一個未婚先孕拋棄女兒的失足女青年的話又有誰能信?

“荒謬,且不說這些不在案情範圍。就算是,哪個妻子又無聊到綁架小三給人工受孕替丈夫生孩子?華盈女士又不是自己不能生。麻煩你要撒謊,也找到個走心的借口。”劉律師鄙夷的斥責,幾句話就把她駁斥的體無完膚。

聽了她的話,人們在看韓星子的目光,則是鄙夷不屑和可憐。

這種目光,韓星子以前沒少看到,甚至那個時候的人都帶著惡意。一直到了西北的敦煌,她整天躲在莫高窟裏修補壁畫,才得了幾年的清淨。可沒想到,有一天為了那個她視為恥辱的孩子,她竟然從自己的烏托邦世界裏走出來,來迎接這滿滿的惡意和嘲諷。

她不想來,那個孩子她也不想見,她的生死跟她沒關係。

可是,那個叫孟澤深的男人給她看了那孩子的照片和視頻,曾經她恨不能掐死的一團肉,現在看到視頻活生生鮮嫩嫩的小姑娘時,她卻愣住了。

男人點了一根煙,抽的時候被風嗆的咳嗽,“對不起,在家我是不抽煙的,我老婆和我女兒都不喜歡。”

看到他們一家嘻嘻哈哈玩大富豪的畫麵,韓星子不由得問:“你們家的氣氛真好,可既然你麽有兒子,會把她當親生的嗎?”

“何止會,她就是我老婆的命。沒有我可以,但是如果沒有她,我家梁老師會瘋的。我知道在你身上發生過一些不好的記憶,可孩子是無辜的,她不僅有那個壞人的血脈,也有一半是你的。你看她現在,多麽美麗、可愛、善良、乖巧,我覺得這世界上一切形容小孩子好的詞用在她身上都不為過。她很喜歡演戲,長大了想要當明星。我太太就是影視公司的老板,還是編劇,我想她一定會在這條路上順風順水。這麽好的孩子,你真忍心讓她落在那些人的手裏嗎?”

她看著男人的眼睛,從那裏麵,她看到了一個父親的祈求。她自己是個沒有父母緣的人,父親是個酒鬼,母親貪婪刻薄,哥哥自私怯懦,她高考後差點被逼嫁不能上大學,後來她自己打工賺學費,一天做幾份兼職,還給張春紅買了一個金鐲子,才讓她答應讓她上大學。

可是,她還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到最後還是給張春紅賣了。她恨,恨張春紅恨這個家恨賈宇恨華盈,可是她一個也對付不了,隻能把所有的恨都強加在肚子裏那團肉身上。

她已經不信父母愛孩子會甚過於生命了,甚至她不相信這世間有愛,卻沒想到麵前這個男人給她上了一課,他和他妻子愛一個跟他們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甚過於生命。

屏幕裏的小孩穿著紅色套頭大毛衣,黑色打底褲,長長的頭發上紮著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正一步步的跳過那些格子,回頭的時候笑容明媚,眼睛裏裝下了陽光燦爛的世界。

那一刻,她心裏忽然有什麽在汨汨流動,死去的心,又活了。

想到這些,站在證人席上的女人,勇敢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