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老師見狀神情更是奇怪,他看了餘鶴一眼,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餘鶴啊,剛才我接到了一個電話,你不要激動聽我說......”

又到了放學的時候,簡君凱像往常一樣到教室門口去等餘鶴下課,他隨意地拿出了一本書,靠在牆上一邊看一邊靜靜地等著。

等到他們的老師終於下了課,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走了出來,其間李依曉從他身邊經過時還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不過君凱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人群越來越少,君凱終於收起手裏的書,忍不住站直了身子,為什麽餘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他皺著眉走到教室門口,裏麵還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一邊收著東西一邊聊著天,卻根本沒有餘鶴的身影。

“抱歉。”君凱開口問道,“請問餘鶴他已經走了嗎?”

這幾個月以來,他每日都會來找餘鶴,本身又是學校裏成績好,長得帥的風雲人物,自然餘鶴班裏的人都認識他。見狀他們幾個對視了一下,眼神裏有些疑惑,“好像中午的時候就沒見著人了吧!我們也記不清了。”

餘鶴本來就沒有什麽存在感,他們自然是不會在意他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中午?”簡君凱皺了皺眉,心底莫名地有些不安,“不會啊,我中午在跟他在一塊呢!他下午有來教室上課嗎?”

他們收拾好了東西急著離開,不欲跟他多聊,語氣裏也帶上了一絲敷衍,“可能來了,可能沒來吧,誰會沒事注意他啊!”

君凱的心跳得很快,上一次他突然不見是因為怪他早上沒有去等他,還算事出有因,可是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麽,怎麽會......

他的心跳得很快,腦袋裏的神經崩成了一條線,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那幾人從他身邊走出去也沒有任何反應。腦海裏各種猜測的念頭糾纏成了一團亂線,讓他心情莫名的急躁了起來。

終於,他猛然抬起眼來,腦海裏一道靈光閃過。他在原地頓了兩秒,然後突然轉身飛奔了出來。

他怎麽會忘了,高二上學期快到放假的時候,餘鶴的父親因為喝醉了酒在一個下著雨的夜晚過馬路的時候被闖紅燈的一輛寶馬撞死。那是在一個還算繁華的街頭,眾多的旁觀者讓肇事司機隻能無奈地報警自首,由於當時餘慶嚴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表明他身份的證件,也沒有手機之類可以聯係到家人的東西,警察花了好幾天才聯係到餘鶴。那人家裏有的是錢,用三十萬的賠償跟餘鶴私了了。

餘鶴平靜淡然地接受了這筆錢,他一點頭警察馬上把他父親的屍體送到了火化場,然後一直到幫著他把他的父親下了葬,也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罷了,這麽迅速的動作好像特意想要隱藏些什麽東西似的。餘鶴沒有計較些什麽,他也不想知道自己得到的賠款到底是多是少,他什麽都不想再管,隻是在他父親墓前跪了整整一夜,從旁晚時分起開始下起了雨,餘鶴暈倒在了他父親的墓前,一直到墓園的管理員發現了他這才把他送到了醫院。

後來,他因為發高燒還轉成了肺炎,還在**躺了大半個月才重新回到學校。

簡君凱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在學校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到城北的那個墓園。”

出租車司機微微愣了愣,這個天氣,天上已經飄起了小雨,“這個天看起來馬上雨就要下大了呢,你是去墓園祭拜什麽人嗎?”

君凱微微抿了抿唇,他看了一眼天空中飄下來的微微小雨,神情有些焦急,“抱歉,先在前麵的超市停一下吧!”

他去超市買了把傘,這時候雨已經開始下大了,於是他臉上的焦慮更甚,卻又不能馬上就飛到餘鶴的身邊,隻能不斷地催促出租車司機快一點。

這個時候他非常討厭自己,餘鶴沒有手機,那種情況下當然也無法聯係自己,他明明把調查到的餘鶴的信息記得一清二楚的,為什麽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卻忘得一幹二淨。

他不是後悔沒有阻止餘鶴父親的死,說實話,雖然聽起來可能很冷血,但是他不是餘鶴,他沒有對餘慶嚴的那種恨意中帶著親情的複雜感情。他隻是作為一個想寵愛餘鶴一身的人,餘慶嚴的死對他來說不會引起心靈上的任何波瀾,甚至老實來說,他父親的死其實就是餘鶴這一生命運的轉折點。如果他父親沒有死,餘鶴就拿不到這三十萬的賠償;如果他父親沒有死,他家拆遷時的補償也完全不會落到他的手上,他依舊要在假期裏每天出去打工,他依舊連飯都會偶爾吃不飽,而他的父親不會給他一分錢,他能給他的,隻有每次的傷害,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靈裏的。

所以其實還好君凱忘了,不然他也許會因為是否阻止餘慶嚴的死而糾結萬分。

而此時此刻,他異常後悔的一點是為什麽在這種時候卻沒有陪在餘鶴的身邊,他讓餘鶴一個人去警察局,一個人看著他父親的屍體,一個人跪在雨天裏,卻沒有人能給他一絲一毫的溫暖和陪伴。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

“抱歉,司機師傅,您可以在這裏等我幾分鍾嗎?”說完這句話,他幾乎是飛奔一般地衝了進去,雨已經下得極大,打在雨傘上發出咚咚的聲音。他在墓園裏找了一整圈,終於在模模糊糊的雨幕裏看到了一個瘦弱的身影。

簡君凱不自覺地放慢了步子,好像害怕打擾到那個安靜的雙眼無神的少年,他靜靜地走到餘鶴的身邊,把他整個人籠罩在傘下,跟著他一起跪了下來。

餘鶴身上已經濕透了,此時他愣愣地盯著墓碑上的那幾個字,好像已經失去了一切對外界的反應。他的表情異常平靜,眼神卻空空的,讓人異常的害怕。

於是,到了這個時候,簡君凱突然發現,也許餘慶嚴在小鶴心裏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要重要得多。他以為自己完全不會後悔的心卻突然動搖了起來,不管餘慶嚴對餘鶴有多麽惡劣,他依然是他的父親,依然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跟餘鶴相關的人,依然是餘鶴關於親情這兩個字唯一的承載者。

他這樣想著,於是就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攬住了他。

“小鶴,你別這樣,你想哭就哭吧!”

餘鶴幾乎在聽到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嗓子裏就逸出了一聲嗚咽,他渾身顫抖著,幾乎要把他的下嘴唇咬出血來。

簡君凱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手輕輕地放開,於是那把傘就輕輕地墜入了雨水裏,水珠打到上麵發出啪啪的聲音。他雙手捧住了餘鶴的臉,珍重而又深情地吻了上去。

口腔裏馬上嚐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君凱心中一痛,動作輕柔地用舌頭一寸一寸地舔著餘鶴咬破了皮的嘴唇,然後慢慢地撬開他的牙齒侵入其中,合著鮮血纏綿地與之糾纏。

餘鶴看起來呆呆的,他愣了兩秒,然後動作生澀地回應。

那絲淡淡的血腥味侵染了兩人口中的每一個角落,他們兩人的舌頭糾纏在一起,彼此的氣息也糾纏到了一起。好像從這一刻開始,他們此後的人生也會如此一直糾纏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我會永遠陪著你的,我會做你永遠的家人,所以,不要再難過了好嗎?”簡君凱放開了他,雙手依然捧著他的臉,鼻尖與他相抵。

餘鶴的舌頭卻已經麻木了,他木然地看著君凱,無數的雨滴順著額前的頭發流了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眼前的這個人,看著他的眼神是那麽的真摯堅定,好像把他當做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寶。他心裏抽搐了一下,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君凱好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麽,雖然餘鶴的臉上滿是雨水,他就是在那一瞬間察覺到,餘鶴哭了。

他把餘鶴攬入了懷裏,不停地在他耳邊呢喃著,“沒事的,我會永遠陪著你的,我們回家好不好?”

過了許久,餘鶴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他有些踉蹌地站了起來,簡君凱撿過一邊的雨傘,打在了餘鶴的頭頂,然後緊緊地攬住了他。

他們坐著來的時候的那個出租車回到了簡君凱的家。

他馬上拿出餘鶴放在這裏的衣服遞給了他,“先去洗個澡,不然等會著涼了可就糟糕了。”

餘鶴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卻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安靜地把衣服接了過來,乖乖地走進了浴室。

簡君凱知道,其實餘鶴心裏有很多很多的疑惑,很多很多想跟他說的話,但是現在小鶴卻什麽也沒有心思問,什麽也沒有心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