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冥思苦想著,什麽樣的生意能夠滿足這兩大條件呢?本來做中人是最好的,真真是無本買賣,但胡飛的顧慮也有道理,他的好友住在侯府後街,以前來過很多次,因此對附近的情況還算了解,又有二叔幫忙,但就這樣還會在做中人的過程中遇到種種困難,更何況是別的地方?如果沒有二叔的提點,僅kao自己去找活,恐怕他要花很長時間才能站穩腳跟。

那其他的生意呢?

春瑛穿越到這個世界,前後也有一年半有餘了,大多數時間都生活在侯府家生子的圈子裏,對外麵經濟民生的了解,也就僅限於在大院住的那大半年和福寧街那數月裏的見聞。她所見過的賺錢最多的行業,大概就是行商了,不論是二叔過去幫大少爺販私貨,還是程大叔到鬆江販棉布,都能賺不少銀子。低買高賣是做生意永遠的法門,胡飛能複製這種方式嗎?

估計是不行的,至少目前不行。到外地去買進貨物,沒有一定數量,光是路費、稅金就會虧本,而胡飛手頭上也就隻有那幾十兩銀子,全部投下去,萬一賺不回來,就沒法翻身了。加上他又是新手,人生地不熟,誰知道能不能拿到便宜的好貨?這些天看他說話行事,似乎在心態平複下來後,又漸漸恢複到過去那斯文模樣了,她一個有文化有素質的現代人跟他對話都嫌費力,不難想象,他要是去跟別的商人砍價,是怎樣的一個場麵。

春瑛歎了口氣,說起來她最有經驗的大概就是開小食店了,可惜胡飛去開食店,燒火煮菜當大廚,同樣是一件讓人無法想象的事。他也說了,不能租店麵,免得尾大不掉,拖不開身。

該怎麽辦呢?

春瑛在這裏苦苦思索,胡飛見她眉頭都打了幾個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都是我太過強求,其實這世上,哪有事事周全的?要不……我就到通州碼頭上試試運氣,買些南邊來的小玩意兒,運到京郊各縣去轉手,應該也能掙兩個錢。”

春瑛轉頭望他:“小飛哥,你去過通州碼頭販貨嗎?”

“這……”胡飛頓了頓,“聽別人說過,應該……不難吧?”

“別人做熟了,自然不難,可你.去了,本錢又少,別人一定會把貨物平價賣給你嗎?就算買到手了,你又怎麽知道別人願意買?”

胡飛皺起眉頭,知道是自己考慮.不周:“萬事開頭難……總要試了才知道。”

“如果你真要去,可以請二叔替.你介紹幾個熟人。可是二叔現在天天都要回府應卯,哪裏有空陪你去?”春瑛想了想,“我覺得……你先別急著嚐試,不如先想想,你最擅長的是什麽,發揮自己的優勢做生意,才是成功的前提!”

“擅長什麽?”胡飛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低下頭仔細想.想,忍不住歎了口氣,“自小……我就跟著我爹到處跑,到七歲上,爹給我請了先生正經教我讀書,說要我走科舉正途。可惜,我念了這十年書,始終資質平平,背書還罷了,作文章卻一直差些火候。先生都拿我沒辦法了,打算讓我滿了十八便去試一試,隻要能考上個秀才便萬事大吉,但爹一病,我就丟下書本回家侍疾去了,再沒用心翻過書。說到底,我在詩書文章上都是平平的,為人說話做事……也都是平平,交的朋友也是平平,實在說不上有什麽擅長的。”

春瑛輕咳一聲:“那你就沒什麽愛好嗎?平時喜歡做.什麽?不一定是讀書寫字,還可以是別的,比如……古董啊,書畫啊,養花啊……就象我,我在做菜上還是有點天份的,學針線也學得挺快,托程大娘的福,又學會了分辨各種布料,如果我做生意,一定會首先跟針線女紅相關的,再下來才是小食店,因為開店的成本比較高。你說說吧,你擅長些什麽?”

胡飛想了想,忽然有些臉紅:“說起來……胡家的皇商.差使……采辦的是後宮所用的珠寶首飾,有時候也兼辦脂粉。”

“咦?”春瑛眨了眨.眼,略微猜到他的意思,卻感到遲疑了,“你是說……做這方麵的買賣嗎?聽起來是不錯,但你會什麽呢?做首飾?”不能吧?珠寶匠人?怎麽看也不象是胡飛會幹的事,再說,他又沒有足夠的本錢。

忽然,她想到了一個可能,猛地站起來,一臉驚喜:“你會配胭脂水粉?!是不是有秘方?!”那可真是賺錢的買賣!如果不是她穿越前沒來得及記上幾個自製化妝品護膚品的方子,就不用那麽辛苦地練習女紅了!

胡飛被她嚇了一跳,倒覺得不好意思了:“這倒沒有……所謂采辦,並不全是自家商鋪裏做的,胡家雖有首飾鋪子,也沒法包下宮裏所有的單,因此多數是從外采買……至於脂粉,倒是有位親戚家做這個,但我也隻是見過而已……”他聲音降低了些,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爹生前曾說……我在這類東西上比兄長要強些,總能選出最好的,若是嫡出,倒可以幫著料理首飾脂粉生意……不過興許爹隻是在打趣我,我小時候不想念書時,便愛跟爹到鋪子裏看來買首飾的人,每次都要被娘罵一頓……”

春瑛伸手按住他:“說清楚些,怎麽個強法?你指的不是做吧?那就是眼光?搭配?還是分辨?!”

胡飛想了想:“比如說,你先前服侍的那位大娘……是姓程吧?她用的胭脂,便是京郊出產的便宜貨,香粉倒是江南的‘燕雙飛’,隻是聞那香氣,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而她家那個妾,我見過一麵,用的脂粉都是江南‘宛容香’的上好貨色,可這家店一般是做青樓女子生意的,也有富人家的妾光顧,因它的東西無論香氣色澤都略嫌輕浮,極少有良家婦人買。”

春瑛張大了嘴:“厲害!程家的妾我沒見過,不清楚,但程大娘的粉盒上的確印有燕雙飛的字樣!”不過說起來,程家的妾不是商人家的女兒嗎?怎麽會用青樓女子常用的脂粉?春瑛晃晃頭,聽到胡飛又說話了,便把這個疑問拋在腦後。

胡飛看著春瑛繼續道:“你的耳墜子是小青玉珠做的吧?可惜是劣質貨。我前些天經過附近街道,曾見有個賣花婆子賣這樣式樣的耳墜,一對二錢銀子,可連銅鉤在內,成本隻要五分,如果串珠子用的是銅線,再則添二分。”

這耳墜正是二叔在附近買了送她的,春瑛高興地一拍手:“果然內行就是內行!那……”她眼珠子一轉,“咱們改做脂粉首飾的小生意好了!把各家店裏的貨物用批發價買下來,再散賣出去,我見過賣花婆子這麽做的,再添上繡花樣子、荷包、手帕什麽的,一年下來,也掙不少呢!”如果也賣荷包手帕,那她就能參一股進去了,到時候賺了錢,也有她的一份,算傭金給胡飛,總比讓別人賺去強。

但她很快又想到:“賣花婆子是常見,賣花郎……”她抬眼看看胡飛,有些猶豫。

胡飛笑道:“這個我從前見過,叫賣貨郎。小時候,我娘管過幾年廚房,我在後門附近玩耍時,就見過丫環姐姐們開門叫一個挑擔子的小哥進來,買些頭油脂粉,添些小首飾。因那小哥長得白淨,說話又和氣,她們常私下說起呢,隻是後來聽說他跟鄰居家的丫環私奔了,我們家才再不許賣貨郎上門。我那時聽那小哥提過,他一年到頭,隻做富貴人家的生意,就有二十多兩的入息,吃穿是不愁的。”

“那你也可以試了試呀?不過到富貴人家賣脂粉……”春瑛頓了頓,隻擔心他遇上熟人,會受到奚落,但又不知道該不該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胡飛輕描淡寫地道:“賣東西給富貴人家的丫環,於名聲上恐怕不大好,倒不如買進京中有名氣的店鋪出產的脂粉頭花,販到京郊各縣去,雖辛苦些,倒不愁賣不出去。”

春瑛想起福寧街上每逢趕集的日子,就會出現進城買東西的京郊農戶和小市民,便立刻點了頭:“說得對!那些地方買不到京裏的流行貨,隻能走遠路來買,如果我們把東西運過去,又能替他們省下進城的錢,這才是兩相得宜呢!如果小飛哥要做這個生意,我也想加入,我做了許多手帕荷包鞋麵帽子之類的東西,托二叔找人寄賣,好象賣得有些慢,要是我繡上新鮮花樣,說不定在京郊一帶很快就賣出去了!”

胡飛被她說得也有了信心:“那我們這就找合適的店鋪進貨去?”

“先別忙!”春瑛攔住他,“扁擔挑子之類的怎麽辦?”

“我自己能做,前些天我跟魏公學了不少木工活。”

“那好,咱們先去做市場調查!”

“市場……什麽查?”胡飛有些糊塗了。

春瑛拍了他一記:“當然要先打聽清楚,哪些牌子的脂粉受歡迎了,香型顏色什麽的也要注意,價錢肯定得打聽好,我們才能算清楚成本!不然萬一買到的東西,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不喜歡怎麽辦?做好市場調查,才能規避風險!”

胡飛笑了:“原來這就叫市場……調查?這自然是要打聽的,我也就那點兒銀子,可不敢買進貴價的東西。”

兩人又興致勃勃地商量起到什麽地方去打聽,隻是胡飛一個年輕男子,又穿著素衣,似乎不大適合做這種工作,春瑛便自告奮勇:“我陪你一起去!反正離侯府遠一點,別人就不認識我了!出門前求二叔借個馬車好了!”

胡飛有些猶豫:“這……你是女孩兒家……”

“我才多大年紀呀?就要顧忌這個?”春瑛沒當一回事,“大不了咱們就扮成兄妹好了,我叫你哥哥,別人也不會說閑話!”

胡飛想了想,正色道:“小妹子,若不是你和路叔幫忙,我如今還不知道要流落到哪裏呢,你就是我親妹子,咱們索性結拜吧?”

春瑛睜大了眼:“用不著吧……”結拜兄妹,這好象是武俠小說裏常見的戲碼,跟她現在所處的環境未免差太遠了,她道:“隻要心裏認定了,形式什麽的就不重要啦!與其擔心這個,倒不如先想想,有什麽法子能避免讓別人認出你來。你既然熟悉胭脂水粉什麽的,家裏做的又是首飾生意,那些店鋪的人會不會見過你?”

胡飛的臉色一下變了,他怎麽就忘了這一茬呢?要是被認出身份,隻要胡鵬說一句話,他計劃好的小生意就再做不成了。

春瑛看著他眉頭大皺,安慰道:“你先別急,不是還要做擔子什麽的嗎?你先想想法子,要不……索性把你胡子剃了,別人就認不出來了吧?”說實話,胡飛現在又黑又瘦的,就算因為近來生活比較安定的緣故,下巴稍微圓了些回來,整個人的氣質還是變化很大的,隻要沒了胡子,壓根兒就是另一個人吧?

胡飛猶豫了,到底還是守孝期間……

他最後答應會好好考慮,春瑛不太明白他在猶豫什麽,但也沒逼得太緊,見天色不早了,便告辭回二叔家了。

誰知才出門,她便看到有個女人站在二叔家門口,似乎在朝門縫裏張望,又將耳朵貼到門上聽。她立刻警惕起來,退回門中,隔著門板偷看那女人,想知道對方是誰,有什麽目的。

那女人轉過臉來,朝胡同裏望了一眼。春瑛頓時大吃一驚。

那不正是崔寡婦嗎?!她來幹什麽?!